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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奥叹了一口气,随即试探,“那回信方面……”
“哦,你还记得过来问我的意思。”老人又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直至这个时候,卡奥才确信父亲并不如表面上平静。“给两边都写信,叫他们最好在其他族人和迪齐索。多拉蒂知道这件事之前彻底解决,我不会为任何人掩饰,也不会让家族置于被多拉蒂攻讦的位置之上。”
明知话里有刺,卡奥仍然脸不改容地应了一声。“好的。”
“还有,给路迦的那封加上这句:若他这趟狩猎顺利的话,我允许他带塞拉菲娜。多拉蒂回城。这将是凡比诺千年以来向多拉蒂的首个通行许可。眼睛变色,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征兆──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回来,并且不再生出逃跑之类的蠢念头,城里的医生与法师就能治好她。”
在丽卡。拿高练字的空档里面,路迦微微偏过了头,望向女孩身边的另一个女孩。
塞拉菲娜正托腮看向窗外,目光之中隐含焦虑。不知道由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又下起了雨,雨势比昨晚的那一场还要更大。
她在担心小猫能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费迪图。拿高在今天清晨离开千镜城,听管家所说,他要赶往邻城参与一场会议。既然牵涉到了契约与协议,拿高必定带同自己的城主戒一同前往,也就是说,他们有整整三天的时间都不可能下手。本来就紧逼的时间表再度缩短,他们必须要趁拿高不在的期间想好整个计划。
似乎是察觉到他在看自己,塞拉菲娜转转眼珠,把目光放在丽卡的练习册上面。她指了指其中一个单词,把声音放柔的时候有点像撒娇,“这个字写错了。”
她把手掌覆上丽卡小巧的拳头,逐个字母再描一遍。
“应该……这样……写……才对。”
女孩闷闷不乐地点了下头,明显把心思放在远走的父亲身上。
路迦试了试丽卡的额温,然后站起身来,“我去燃壁炉。”
“我来。”塞拉菲娜拉着了他的小臂。为了不让墨水溅污衣袖,凡是上课时他都会把衣袖卷至及肘,此刻路迦便能清楚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你是老师,别抢了女仆的工作。”
教师先生闻言,乖乖坐回原位。塞拉菲娜在壁炉旁找了一阵,火柴盒该放在附近的,但她看不见任何像是小方盒的东西,拿高有抽烟的习惯,而这里是次书房,他大概是把火柴拿来点烟了,又忘了放回原位。
塞拉菲娜也懒得再找,回头确定丽卡背对自己之后,便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凭着指尖上一点火苗,壁炉顺利升起。她拨了拨柴堆,背后传来了路迦略显慵懒的声音。“法高托索小姐?”
她头也不回,“是的?”
“我还未请教妳的名字。”
那是因为你是城堡里唯一一个知道我真名的人。她这样想着,却提高了声音回话,“哦,是这样吗?想必是我忘了,抱歉。这样说来,我也未曾听闻过艾斯托尔先生的名字。”
“路迦。”塞拉菲娜留意到他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一个音节地发,她甚至能感觉到少年舌尖往上顶去,又点到即止地离开齿后那一小块地方,轻得像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路迦。艾斯托尔,来自神纪城。”
她转过头去,挑眉补充:“大陆上唯一允许双重户籍的城市。”
难怪他完全不怕别人来查。神纪城聚集大陆上所有的学者,同时也是唯一一个被猎人工会拒绝承认的出身地。
路迦不为所动,“该妳了。”
“……高锡耶市的塞拉菲娜。法高托索。”她这样说,然后又带点恶意地添上一句,“不用努力想了,这个姓氏很普通,应该没有名人与我同姓。”
路迦没有把“除非妳把高锡耶市的前第八议长当成平民”这句话说出口,“高锡耶市也是大陆上唯一能够买到户籍的地方。法高托索小姐运气不错。”
她在丽卡身后指了指自己的女仆制服,脸上堆满了甜得发腻的笑,似乎在说“运气不错那你跟我换换如何”。路迦抿出一个淡然的笑,脱离了塞拉菲娜。多拉蒂和路迦。诺堤两个身份之后,他们的相处好像自然不少,“我听说高锡耶市那里结婚结得很早?”
塞拉菲娜觉得自己开始摸清了这个话题的走向。
她答得有点小心,但仍然没有说谎,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地方,“是的,我母亲在十八岁就嫁给了我父亲。”
“那法高托索小姐呢?”他靠到椅背上面,分明只是闲谈,彼此却都很清楚他不过是借丽卡的在场来迫她对答,“打算完成工作之后,就回到家乡去吗?”
“目前还不知道,毕竟我还得照料小姐呢。”塞拉菲娜回到自己的座位里,顺口拿了旁边的小女孩来挡。后者仍然低着头,却已经换上第二份练习了,看起来完全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塞拉菲娜把碎发挽到耳后,看见小女孩身前的抽屉好像有点松,正想要随手为她推上,动作做到一半却又戛然而止。
在深褐色的抽屉里面、她与丽卡的目光落下之处,正躺着一个矩形小纸盒。
描在盒身上的图案,正是一根燃烧中的火柴。
第60章 千镜之城(十二)()
“来,把手伸进袖子里面。”
塞拉菲娜单膝跪在小主人身前,为丽卡。拿高整理好覆及手背的双袖。烛座上的三枝白色长烛照亮房间,铜色底座反射著有点暗淡的光。从上面可以隐约看见两道人影: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仆,和睡袍长得拖在地上的黑发女孩。
丽卡安静地垂眸,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知道她到底在看自己还有点婴儿肥的脚背,还是塞拉菲娜身后呈扇状散开的蕾丝裙摆。火光之下,女孩与发同色的睫毛微颤,犹如贵族手里的鸦色长扇,离得够近的话,甚至能够数清她眼下每一根睫毛。乍看起来好像只是发呆,但又对别人的指令有所反应。
“转身。”塞拉菲娜捞起床头柜上的梳子,为女孩梳顺了过胸的头发。丽卡早已转吃固体食物,但她身上仍然有甜甜的奶香味,偶尔闻到了会让人心情很好。塞拉菲娜留意到她还是没有说话。
丽卡和路迦相似的地方,并不限于名字或者外表特征,两人连想事情的表情都有几分相似,一样难以捉摸,一样有种几近高深的沉静。如果有人说他们两个有血缘关系的话,塞拉菲娜绝对会相信。
金发的侍女为她捏走袍身上一点线头。小孩子的腰腹线条还很不明显,摸上去能明显感觉到丽卡鼓起来的肚子──为了让这位大小姐展颜一笑,管家特别允许她在晚餐后多吃一份甜品,然而这个计划收效甚微。
──是还在想念父亲,还是在想那个不应该出现在抽屉里的火柴盒?
塞拉菲娜。法高托索把睡帽戴上女孩的头顶,垂在耳边的两根长带让她看起来像一只有蓝色眼睛的大兔子。女仆小姐还没来得及打上一个蝴蝶结,颊边便传来了属于人的体温。丽卡正轻轻抚摸她的发辫。
自从路迦教会了小女孩什么是金色之后,丽卡便对她的发色产生莫大兴趣。单是今个晚上,塞拉菲娜已抓到她偷偷打量自己好几次,在餐桌上观看全程的路迦离开时唇角微勾,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所取悦。
本来还是敢看,临睡前终于敢伸手摸了。
塞拉菲娜默不作声,捞起自己的辫子尖,递到女孩手里,任她揉捏。
“可以玩,但不可以扯。会把我扯痛的。”
丽卡点了点头。她好像把这个举动当成破冰或者示好之类的一步,表情舒缓了不少,被塞拉菲娜抱到床上的一路上也乖乖地偎在对方怀里,似乎已经忘记了午后被她撞破的一件小事。
五、六岁的小孩子,再娇小也有一定重量。塞拉菲娜将丽卡安置到床边,再抽去被窝里的暖炉之后,呼吸里的凌乱已无可掩饰。她试了试被褥的温度,确定它没热得能把人焐出汗、也没凉得会使小孩子着凉,随即把被子拉起,示意丽卡爬到床的中央。“晚安,安洁丽卡小姐。”
女孩安静地回望。
塞拉菲娜皱起了眉。牙刷过了,头发梳得整齐,厕所也上过一趟,被子也妥当地拉到下巴上面,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是管家交代过,而她还没有做的。
丽卡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塞拉菲娜倏然明白过来。金发的侍女弯下腰去,在女孩额上印下一个晚安吻,这让丽卡脸上浮现出一个很微小的笑容。“做个好梦,我的小姐。”
女孩满意地点点头,侧身背对她,不过片刻,便酣然入梦。
路迦早就知道深夜会有访客前来,但他没想过会来得那么早。
当金发女孩敲响房门时,时针不过刚走到十,白塔里还有太多灯光未熄。与他同层的管家在半小时前拿着几本笔记回房对账──也幸好她一路上并没有遇上谁,否则明天肯定会有“新来的家庭教师与女仆午夜私会”的流言传出,而没有一个雇主愿意容忍这样的仆役。
“艾斯托尔先生,”手执烛座的女孩口吻温和,灯火将她笑意盈盈的半边脸照亮,眼里那抹天使蓝浅得像是条清澈的小溪。塞拉菲娜。多拉蒂伸出了空无一物的右手,“我在书房里找到一个领带夹。如果我没看错,这是你的吧?”
为了让她来得不那么突兀,他的确在书房里借下一个借口,但塞拉菲娜故意扣留在自己手上,又故意让他知道,背后的用意可以有千万种解释。
路迦面不改容。他从裤袋里抽出手来,在女孩手心里一点,“拿走了”那枚银色的领带夹。他清楚地看见塞拉菲娜像是被鸟啄了下似的缩了缩,有她的背影遮挡,即使管家趴在门边偷看也不可能发现什么,更何况对面已久久没有传来声响,管家应该早就睡了。“……谢谢。我的袖口扣松了一枚,若是妳有空的话,或许可以帮我缝补?”
他眯起眼睛,像一头压低身体、准备攻击的大猫。“我的双手并不灵巧。”
如果她没看过出自他笔下的五重嵌法阵的话,或许真的会信。
塞拉菲娜点了点头,侧身闪进了路迦所让出来的空隙之中,裙摆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长裤,手背相擦时的温度让她有点发颤。“乐意之至。”
几乎是门刚关上,塞拉菲娜便吹灭了手里的烛火。
房间里只剩下角落里的一根短烛,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彼此的影子都被光线拖成一道淡淡的灰痕。她看了看房间四周,确定路迦已经设好隔音魔法之后便转过身去,此时法师先生已靠到床上。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看书或者沉思,但这也可能是因为房间里连椅子都欠奉的缘故。
“费迪图。拿高找妳谈了什么?”
塞拉菲娜怔愣片刻,她没想到路迦第一个问题会是这句,他们已经两天没有说过不以彼此姓氏作始的谈话了,时间紧逼,他们没有时间再谈琐事了。“拿高留意到我的发色,他问了一下我的血统……我拿四分之一的精灵血统蒙混过去了,顺便也解释了我懂摩诺尼歌语的事,在应聘厨娘的时候被管家看出来了。他们好像没想到多拉蒂那边,但我觉得自己应该要稍作乔装了,金发太过显眼了,连丽卡都注意起来。”
听见这个回答,路迦的脸色未见好转,但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