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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平静得好像没有脾气一般的口吻。
她略一定神,抬眼望去,不禁微微挑起眉。
当初费迪图。拿高离开时说的是三天之后回城,现在看来,他这趟短途旅程完得比预料中快。声音里还难以察觉,但谁都能一眼看出他睡眠不足,而且还受过某种挫折──他看起来和达成不了目标的丽卡有几分相似──皱巴巴的学者袍和打结了的银链也能证明这一点。费迪图一向都是个很注重风范的人。
她双手都拿着东西,不可能提裙作礼,只好就这样弯下腰去,力保仪态。
“拿高大人,日安。未闻你提早回城,丽卡小姐正在午睡。”
“我稍后再去看她。”拿高朝他身后的随从示意,其中一人便伸手接过了她手上的被子。怀里的暖意乍失,她有点愕然地看向费迪图,只看见他与管家的一眼对视。塞拉菲娜抿了抿嘴唇,大概明白这是什么一回事。“法高托索小姐想到哪里去?跟我来吧,贴身女仆不需要做这些粗活。”
他的话里饶有深意,“这太浪费妳的才能了。”
至此塞拉菲娜才敢肯定丽卡已向管家吐露实情,而管家也向费迪图。拿高报告此事。她扫了扫裙摆,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难色,这下子她必须要用秘密来掩饰秘密。能够再次蒙混过去的话,别人看她的目光多少会有点不一样,但若果骗过不过拿高和堡内众人,她就得把路迦留在这里一个人了。在已经暴露的前提之下,她想要再混进去也不可能。“……是的,大人。”
费迪图。拿高把披风解下,随手挂在衣帽架上。
有仆人进来拉开窗帘,也有人送上热茶与点心。管家为拿高布置好纸笔,全程没有一个人把目光落到塞拉菲娜身上,就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于主书房里面。
金发的侍女微微侧身,确定管家已经把门关好之后,才直面坐于书桌后的拿高。他坐的位置相当巧妙,塞拉菲娜看不清他的表情,男人却可以把她脸上最细微的反应也收进眼底。拿高留意到她并没有一点局促,很好,他想。寻常仆人此刻应该慌张起来了。
“法高托索小姐。”他这样说,仿佛还是那副没有脾气的样子,然而这种态度本身便是一种文雅的进犯,“我在路上淋了一点雨,请妳为我燃壁炉好么?”
塞拉菲娜看了一眼存上没有半点水痕的披风,与早已被人清空的壁炉边,没有即时回答。拿高的试探比她想像之中直白太多。“……是的,大人。”
她再次屈膝作礼,提裙摆的指尖仍然很稳,“在此之前,我有一事需要禀告大人。”
“请说。”
塞拉菲娜从口袋里掏出火柴与烟,轻轻放到书桌之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招认这件事,她也希望是最后一次。“……我想,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让丽卡小姐为之困扰,是我的过错,但我的确无意隐瞒过千镜城内的任何人,请注意,这是我当上女仆的第一周。”
拿高不接她的话,迳自瞄了一眼烟包,似乎并未注意到她话里的陷阱,又似是注意到了又不动声色,“嗯,比我抽的还要重……法高托索小姐,论年岁来算,我勉强也能做妳的父亲了。”
“容我重申,”塞拉菲娜把语气稍稍放轻,恰到好处地示弱,“这不过是我上任后的第一周。我从未有意隐瞒,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在小姐面前点起烟,更不可能让她闻到衣服上的一点烟味。”
“我相信妳不会再让丽卡发现。”拿高这样说,终于亮出了手里的牌,“但我为什么要把一个老烟枪留在我五岁的女儿身旁呢?我和管家不可能时刻陪在丽卡身边,她最常接触的人是妳,法高托索小姐。一个老烟枪,一个不被迫到死角就不说真话的女仆。”
这是一场过份冷静的谈判。
拿高已看出了她不愿意离开。无论是为了什么而来,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寻找一个安身之所,塞拉菲娜。法高托索都不可以离开丽卡。拿高的身边。
“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她说,“先生,或许你可以明示,你所欲求之物到底是什么。”
“我在过往两天听了不少人说话。有些是忠告,有些说不上友好。”拿高回答,“至于我想要什么,我想我在一周之前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一周之前,便是她的委任。塞拉菲娜眯起眼睛。拿高在请求她──甚至是要胁她保护丽卡的安全。
“千镜堡内守卫不多。我相信精灵的力量,即使在妳身体内所流的血或许已很淡。法高托索小姐,在我离开期间,妳已为自己赚得一点信誉。我不是要让妳以身代死,然而妳知道自己欠了丽卡一点真诚。”
无论拿高听到了什么,都足以让他提高警惕。一个人在警觉时,最先注意到的便是自己的软肋:安洁丽卡。拿高。
这很合理,塞拉菲娜想。泰尔逊要进攻的话必定会选择从蓝塔入手,就算费迪图不开口要求,她也不可能推一个小女孩出去送死,无论主观客观,她都会、都要保护好丽卡,更何况塞拉菲娜不觉得自己会落得两人只能保一个的境地。
“尽我所能。”她回答。
“很好。”拿高用羽毛笔蘸了点墨水,塞拉菲娜将之视为隐晦的逐客之意,抬手正想行礼,又被他叫住,“等一下,法高托索小姐。”
她望向对方,“是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丽卡明天早上会在后山上骑术课。到时候我也会带上侍卫一同随行,妳也得跟在她身边。我听说东方的种族是骑马好手,希望妳不会让我失望。”拿高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之后,她的课堂搬到主书房来,我想要把她留在视线范围之内。请为我转告艾斯托尔先生。”
“好的,大人。”
她转身走出书房。拿高明显心情不好,这也正常不过了,没人会在知道有人威胁到自己和女儿的生命安全之后还能够如常处事,她能够理解这种时时刻刻的紧迫感与不安。撇开应该正在赶来的双子不说,泰尔逊随时都可以入堡,而他们现在又多了一个未知的敌人。
凡人与法师的破坏力不可相提并论,但若果人类数量足够多的话,也是种不大不小的麻烦……
“菲娜。”
有人在背后唤她。
塞拉菲娜转过身来,本应在丽卡身边的路迦出现在无人的走廊里,他看起来跑过一段路,叫住她之后又撑着墙微微喘气。他很少会失去从容态度,所以她第一个反应是皱起眉,连他口中的称呼都没有注意到,“什么事?”
“我去了一趟外堡。”他走过来之后才敢低声说,“引水图则不在那里。”
她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我该跟你说过了,图则不一定还在……”
“不,”路迦打断她的话,焦躁地扳了下手指,“我的意思是,有人拿走了它。”
62|千镜之城(十四)()
到底是谁拿走了图则?
这个问题交给城堡内一百个人来思考,大概会得出一百个答案。塞拉菲娜也不例外,几乎是一听见这件事,她便得出了自己的答案──或者说,是她最愿意相信的那一个。
首先可以将双子排除在外,他们不可能细心得利用护城河入侵,更何况他们连/城都未入,自然更不可能犯案。其次是索尔,他若果有偷偷把图则运出堡外的能力,一开始就不需要找他们来偷城主印了,他一个人也可以轻松应付。
第三个可能性是拿高口中的敌人。但把同样的思路套用到那些人身上,他们既然能够把图则偷走,大可以直接进攻城堡,不必如此费事。如果要用来勒索的话,丽卡是个更容易也更有效的选择,他们没有必要舍易取难。
余下来的人选只有一个。塞拉菲娜不认识泰尔逊,却从这件事之中看出一点端倪。拿去烛座还可以称之为谨慎行事,能够一眼就看准图则的价值,并且让女仆在全身而退的情况下把它带走,当中所展现出来的聪明,便细密有点过份了。
魔法天赋尚不清楚,然而论及智慧,或许可以与路迦一斗。
“法高托索小姐?”
她蓦然回神,移眸看向路迦的同时,也拽了一下缰绳。身下的白马会意地放慢步速,其他人已远远被他们抛在身后,两人一个是名义上的贴身女仆,一个是小姐的骑术课教师,然而他们都没有尽及自己的职责──他们并不需要。
费迪图.拿高正骑在马上,亲自弯腰拉缰,一步一步地引领着丽卡身下的小马前进。左右各三名守卫跟在父女身旁,身上披戴着轻铠长/枪,对于一场在城堡后山的骑术课来说,这个阵势早已超出“足够”的定义。
但对于防备邻城佣兵,甚至是暗夜家族的法师来说,大概用不了多久便能将他们打散。费迪图或许在他所擅长的领域之中卓有建树,但在这类谋略上面,他比双胞胎还稚嫩了一点。
他们无意向拿高进言。平安回城堡的话自然最好,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当他们不得不施展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人愈多便愈是麻烦,要封着某些人的嘴巴可以比一场打斗更费力。
路迦身上仍然是白衬衫和黑色长裤,领带被扯松了塞进口袋里,除了别在腰间的长剑之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是骑手,反而更像是某个优雅的年青学者,与费迪图.拿高同属一群。他一牵皮缰,压制着躁动地前后踏步的马匹,说话时由称呼到口吻都无可挑剔。“妳没事吧?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回城。”
塞拉菲娜的目光在他腰间转过一圈,剑还是他惯用的那把,剑柄上却蒙了一层黑布,“……没事,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图则外泄,泰尔逊便知道城堡构造,石桥之后再不安全。路迦不担心自身安危,但他担心城堡里的其他人,包括塞拉菲娜.多拉蒂。和自己在意的人或物离得太近的话,便很容易被人一下击溃。
八个人渐渐走近他们,有风自内湖的方向吹来,沁凉的水气让人精神一振。
塞拉菲娜示意坐骑转过另一方向,正想要与拿高父女会合,矮丛里却跳出数个面戴头盔的剑手。
──是埋伏!
仿佛被条件反射驱使,两人挥鞭一策,转瞬便往拿高一行奔往。
方才他们走过的时候绊马绳还未拉紧,对方显然不想首先解决他们:无论是出于能力或者布局的考虑,这个计策都相当成功,先行的两名守卫已经重重摔到地上,剑手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砍断马腿,这就足够把整队守卫拉下马来。
战圈狭小,即使现在没有人前来拯救他们,拿高父女也无处可逃。在第一名守卫堕地的同时,费迪图.拿高也伸出双手,把丽卡抱到自己怀里,并且把女孩的头压到自己胸前,不让她看见一点血腥。塞拉菲娜反手抽出腰后的匕首,“你能不能解决所有偷袭者?”
“交给我。妳去护好他们两个。”路迦的声音不高,却非常镇定。他撕开了剑柄上的黑布,底下展翅欲飞的雄鹰眼神凌厉,双爪尖得好像能隔空抓破人的皮肤。他又提醒:“最好别用魔法。”
“我知道。”
如果是泰尔逊的话,魔法只会暴露了她的真正实力,到时候对付双子便会变得更困难;如果是阻挠拿高新政的商人们,魔法也不是一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