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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
“这意见也不是没道理。”
李林转动鞭抦,让人胯下发凉的凶器再度变回漂亮的手杖,重新摆出优雅的微笑说到。
“虽然不是亲自动手有点遗憾,但毕竟是我擅自乱入这场决斗,对此种行为做出某种形式的补偿也是应当的。”
谢罪的言语以坦然的语气说出,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但有过之前的前车之鉴。没人敢放松神经。
为了满足观众要求一般,或者早已预料到这一招一般,李林将手探进上衣,掏出某个东西丢了出去。银色金属反射光在空中旋转着落入罗兰手中。
仿p38自动手枪。精致的常春藤花纹栩栩如生。象牙雕刻握把的凹凸手感从掌心传来,银色镀层反射出耀眼阳光。
一件美丽的工艺品,也是货真价实的杀人武器。那层靓丽外表并不影响发挥原本的机能。特制的天晶子弹充分弥补了9手枪弹威力不足的弊端,纵然做不到就连神也爆头给你看的程度,但让垂死之人乖乖咽气是没有问题的。
“作为补偿形式来说,真是恶质。”
“我倒觉得这是一种人道,比起断头台、铁处女之类都来的仁慈,也更有效率。只要扣下扳机,一切就都结束了——连小孩都能做到这种事情。”
李林一脸悠然自得,红色眼瞳中散发着知性的光芒。
“只需要一点点力气,外加足够的杀意或者恶意,如果恶意和杀意都不够的话,善意也可以。”
握住枪的手微微一抖,罗兰沉默的回瞪过去,却听见李林继续说着。
“毕竟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杀人,扣扳机的份量需要更重一些。”
他的语气非常温和。
但并不温暖,声音里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只是给出建议一般的平实。
——善意也罢,恶意也罢,终究只是基于不同标准对“过程”和“理念”所下的定义。
意识情报之海中,迥异人心的断言一闪而过。
罗兰的想法,可行的手段,成功几率,备选方案……分析过各种参数后,推测其“提出决斗”的真实用意有二。
利用逻辑矛盾,制造缓冲时间,为下一步行动埋下伏笔;
利用“决斗获胜一方决定生死”的规则,迫使这边无法动手;
合乎情理,逻辑上也说得通,唯一的缺陷是太过看重所谓的“道义”,导致思虑和现实脱节,说得直白点,就是太过天真了。
事到如今,阿兹达哈卡的死只能算是个必然达成的次要成果,其“死亡的过程”——漫长而恐怖的处刑才是主要目的。籍由恐怖手段震慑组织内的不安分子,将已经出现种种问题的亚尔夫海姆、财团重新凝聚起来,保持高效运作,避免出现类似的情况。认为“只要阿兹达哈卡死了,结果还在可接受范围内,李林就不会介意”——这种想法不是天真又是什么?
要抹杀阿兹达哈卡的话,比“孤睾战士”有效率的办法多得是,选择这种手段无非是为了从精神和**上彻底凌虐目标,从而达到震慑效果罢了——想清楚这一点,压根就不会去考虑妨碍处刑。
思绪被罗兰恢复平稳的呼吸打断,握枪的手似乎不再颤抖了。
是理解了状况,打算放弃认命了?还是说……
“神明的使者啊,身为代行神意的使徒,你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少年不等李林做出回答,大声问到:
“对你而言,个人意志是什么?”
太过笼统的问题令姬艾尔皱起了眉,法芙娜则饶有兴趣的注视罗兰。
人的意志。不具备物理实体性,充斥诸多可能性且富于变化,纯粹的概念名词。用这个抽象问题来刁难和拖延,似乎都嫌份量不足。
不过对罗兰而言。这个问题有着特别的含义。
“所谓个人意志,乃是作为个体的智慧生命经历不同社会环境,基于自身人格和思维模式,自己思考、自己判断、自己决定——这一系列行为的表现。”
模范式的答案,无可挑剔,但罗兰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对此,李林心中有数,他不急不慢地继续说到。
“个体终究只是个体,是世界的组成部分。不可能脱离整个体制特立独行。认为个人意志神圣不可侵犯。标榜绝对自由的,不是大脑没发育好的空想家,就是别有用心的政治投机者。”
“……”
“个人意志有被承认的必要,但那是以不会威胁到多数人。不会给整个体制和秩序带来毁灭为前提。相对的。只要遵守规则,大部分自由和优质安全的生活也可以得到保障。失去这项前提,对应的条件自然不存在。该个体的意志也就没有任何存在意义,必须对其加以监控,在事态无可挽回之前做出处分。”
鸦雀无声。
杀手们无需多说,她们就是这一体制内的组成部分,法芙娜和姬艾尔则是无话可说。
恐怕不会有比这更正确的见解了吧。相比排他色彩浓烈的宗教统治,以及正在各国之间流行起来的扩张主义、种族至上主义、纯血主义,自称神明使者的少年的发言略显保守,但在温和程度与包容性方面,明显高出不少。
比起一味强调自己的主张正确,这番发言更强调现实与合理性。绝大多数人都清楚人性的丑陋面,都不希望自己的安全和生活被他人肆无忌惮的自由所破坏,因此建立了法律和道德,以一定程度的自由为代价,筑起保护自己的栅栏。李林的发言无疑与此相呼应:为了多数人的利益,为了整个社会体制不至于崩溃,有必要对少数危险分子进行监控,甚至**消灭——虽然很强硬,但无疑正确。
否定这番理论,同时也等于否定迄今为止智慧生命的文明史,没有谁会愚蠢到去干这种傻事。
李林是正确的,并将一直正确——这个概念再次被印证。
然而……
“换句话说,和父母管理小孩是一样的吗?”
发出预料之外的反问,目睹对方表示肯定的点头动作,罗兰叹息着。
父母看待孩子大致也是如此,一方面承认孩子作为个体持有个人意志,另一方面也会拒绝孩子的意见。且不论谁的意见更高明更正确,也不探讨亲子关系和尊重的问题,这种做法本身就带有浓烈的独裁色彩,是变质的关爱。而李林的策略可说是家长作风的放大版和隐蔽版,扮演着不苟言笑的长辈,保护着大众的同时,也扼杀任何脱离框架的思维。
个人意志在某些情况下确实无能为力,并非所有人都能依循自身意志与良心,冷静仔细的审视周遭之后采取行动,但连心灵的自由也不被允许——这未免太悲惨了。
李林会做出那种论述,或许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见解,但他看待事物的方式……
(太悲哀了。)
毫无意识的,罗兰的脑中划过了这个词。
“这不是可以容许感情论介入的问题。小孩长大后再去反省曾经做过的愚行,或许会对自己曾经如此愚蠢苦笑不已,但这种事情以世界规模再现时,可不是笑笑就能过去了。与其等到犯下错误无可挽回之后再去后悔,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犯错误。”
做完最终的论断后,李林不再说话,从他的背后闪耀出青白色的光辉,宛如薄纱一般的光幕静静溢出。
那道光犹如月光一般,和天上三轮月亮反射的光芒相互交错,给人以朦胧恍惚的美感。明灭闪烁的光芒渐渐散去,一对晶莹剔透的翅膀出现在黑发少年的背后。
沐浴月光的少年张开羽翼,仿佛要飞上天空。
这大概是和神明使者的身份最相称的风景吧,具有压倒性的美感,同时又超脱尘世,仿佛在诉说着展翼者与众生处于不同层次的世界。
——死之翼。
一瞬间就能毁灭一座山或者将整座城市烧成灰烬的恐怖武器,此时亮出这个,个中含义不言而喻。
——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睥睨过来的红瞳无声诘问,和养父对视了一秒,少年转过身。
解除保险,拉开枪机,上膛——动作一气呵成,枪保养的不错,机件动作没有任何阻碍。虽然款式比自己的枪要旧,但性能似乎并不差。
举起枪,准星和阿兹达哈卡的笑脸重叠在一起,疼到布满汗水的脸上正露出犹如疲劳的旅人看到终点的笑容。
“哟,少爷,原来你就是我的‘死’……我们的‘死’啊。也罢,有尊严的死比什么都好。”
那是解脱的笑容,是早已预料到结局,亲眼见证时的表情。
(早已预料到的结局吗……)
罗兰在心中呢喃着,和李林对抗的下场,阿兹达哈卡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尽管不能认同他的手段,也不能认同他的生存方式,但有一点无法否定。
自己经历、自己思考、自己判断,然后由自己承受这一切。
自始至终,阿兹达哈卡贯彻着这一点,处于“意志之墙”的支配下也坚持着这一点。或许在这个杀人鬼、魔龙的心里,唯有“自我”是绝不能被剥夺的坚持和自尊吧。
仿佛在催促他一般,背后的青白光芒变得更加耀眼了,高能粒子烧灼空气的臭味飘了过来。
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少年的额角冒出了冷汗。
明知道最后会变成这样。
明知道无论如何阿兹达哈卡也得死在这里。
明明决定至少要让他死得有尊严一点。
但不知为何,就是难以扣动扳机,仿佛扣下之后,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就在这时,阿兹达哈卡也抬起了握成枪形状的手,食指指向罗兰。
“乒——”
带有轻蔑色彩的拟声和真正的枪声重叠在一起,枪口升起一股青烟,眉心间多了一个圆洞的男人带着笑容倒下,子弹的冲击力让躯体从地面再度弹起后重重砸在血泊里,渐渐失去光辉的眼睛眺望着天空的彼端,脸上露出做了美梦的小孩的表情,嘴巴抽搐着漏出陶醉的言语。
“这是一场……伟大的战争……真好……真……好……赞……啊……”
机械的杂音渐渐迟缓,最终在晚风的呜咽中归于沉寂,无法区分最后的遗言究竟是谁所说,其中的含义也无从辨明。唯一清楚的,只有一点。
好战争——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反复掠夺、屠杀,被掠夺、屠杀,就算有大义充当遮羞布,就算理由再正当,战争就是战争!根本不可能带来好事,只是掠夺所有人的一切!
抱着快要爆炸,却又不知改朝何处发泄的愤怒,少年愤然转身,正准备迈出脚步时,惊讶取代了愤怒,迈出的步伐迟缓了下来。
视野落在李林、姬艾尔、法芙娜的身后,车厢的空隙间,少女探出车顶的茫然脸孔正对着罗兰。
(密涅瓦……!!)
少年的心呻吟起来。(未完待续。。)
21。看不见的真实(一)()
带着某种韵律的振动自脚底传来,密涅瓦呆呆的眺望窗外。
夜幕支配下的世界辽阔广袤,无边无际的风景有着将人压倒吞没的强大魅力,长时间眺望甚至会让自身的存在感变得稀薄。但密涅瓦只是无意义地将视线投向远方,任由停滞的思考随意飘荡。
察觉到异常的铁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