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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要认真做事,刘备便觉得身边还是少了人。他只有两个亲信,严颜和张珓,更严格一点来说,只有严颜一个。而且还在垫江坐镇。至于张珓,他混了一辈子军伍,当个郡尉勉强合格,让他再参与政事,便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原本他想把主意打到大舅哥卢敏身上,但卢敏如今已经出仕,在洛阳为郎,再说洛阳到巴郡,路途遥远,他也不想让卢敏来回折腾。于是很多事情只好亲历亲为了。刘备每到一地,便与县令说得明白,开荒所得田地为官田,一定要纳入府册,如果有胆敢隐瞒不报、私自侵吞者,杀!另外参与开垦之丁口,要另行造册,以备他随时查询。别到时弄虚作假,冒名顶替,骗取免税赋的待遇。见刘备对这种欺上瞒下的手段如此熟谙,许多县令也就熄了趁机捞好处的心思。刘备敲打完毕,话风又一转,道年底之时,治下县中若开垦田地之成绩卓然,他将会拿出一部分田地出来奖励。这下便把大家的工作热情全激发起来了。这个年代,就是一块低产田,也阻挡不了地主们想要据为己有的迫切心情。田地,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是卖也好是自留也好,都是一笔不菲的财富。汉官重名声,但又有哪个不爱阿堵物?能光明正大的获取财富,何乐而不为。
于是在这年秋天,一场遍及全郡的轰轰烈烈的烧荒垦田运动正式拉开了序幕。刘备只需居中调度,而组织流民,选择开荒地点等等琐事自然有下僚去做。待到一切走上正轨之后,刘备又把目光瞄向了其他的苛捐杂税上面来。
东汉的百姓,负担其实是很重的。除了最重要的田租、算赋、更赋外。还有献费、财产税等等各种负担。而田租之中,除了三十税一而征收外,还要额外征收刍、稿税。就是牧草和禾杆,国家征收这个上去用来养牛马畜牲。而在桓帝时,又另立名目,征收田地附加税,“初令郡国有田者,亩敛税钱。”是以百姓的负担越来越重,许许多多的自耕农无力缴税,最后只能卖了田地当个佃户。而大地主们又想方设法的隐瞒土地,好使自己少交税赋。朝廷征不到税赋,便又另立名目开征于是就这样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当中。
此时的田租,是按照田地的多少与产量的高低相结合来收取的。不但看你田地的多与少,还要看你当年产量的高与低。全国的乡啬夫,都要“皆主知民善恶,为役先后;知民贫富,为赋多少,平其差品”。这样征收的话,问题就来了。同样一亩地,上好的水田与贫瘠的旱地能相提并论吗?它们的产出能是一样吗?那么,这些田地的好与坏,皇帝与三公九卿不可能亲自一块块来看,那么谁说了算?
按产量的高与低的话。有些人看天吃饭,有些人多施肥、勤出力、精耕细作。那么对高产的人征收高额田租,是否会打击到百姓的积极性?
按照田地的多与少的话,有些人地少,有些人地多,但那些土地兼并者,却往往田连阡陌隐而不税。最后获利者是谁?
刘备中文系出身,没有研究过中国历代的税赋制,但他也知道目前大汉的税制严重失衡,该收的不收,不该收的乱收,然后把负担最重的百姓逼得无路可走,揭竿而起。而在天下大乱,中央朝廷权威江河日下的时候,又是那些不缴税的大地主大豪强门,摇身一变,利用自己的田地,聚拢人口,割据地方。他们就是附在大汉帝国身上的蛀虫,吸取帝国的鲜血,不断的壮大自己。
迫于形势,刘备暂时拿他们没有办法,甚至还需要进行合作。但未来税制改革的方向,他已经很清楚。那就是逐渐减少人头税,到最终取缔人头税;对于田租,逐渐改善征收的条件,到最终取缔田租。若是他做不到,那么就他让他的继任者来完成吧。
现在首要的,就是把田地分品。田地按好坏来分成品级,然后按品级来征收田租。这个办法,以前也有官员做过,山阳太守秦彭就曾经“每于农月,亲度顷亩,分为肥瘠,差为三品,专立文簿,藏之乡县”。但像他这样的亲民官,全天下又有多少?所以这种制度没有立法在全国范围推广的话,是得不到很好的贯彻的。这又涉及到了人治的问题了,一千多年后的新中国,依然存在着这个问题,就是行政长官调任后,他的施政主张就很容易被继任者推翻。因为人人都想在任内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而不愿意萧规曹随。是以刘备他也没有把握在自己调离巴郡后,他所制订的制度,能不能保留下来,能保留多久?
不过,人不能因噎废食。事情总规是要有人做。于是在轰轰烈烈的造田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刘备的第二条政令也随之**了:重定巴郡所有在册田地之肥瘠,分上中下三等造册。以后田租按此依据征收。
这一次,拍手称快、欢呼奔走的人更多。上一次是无产者和流民获利,这一次,却是有产阶级和贫苦百姓获得实惠。
不过,也有人愁眉苦脸的叹气。李老四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老实巴交的一辈子,辛辛苦苦伺候着祖辈传下来的十来亩田地。本来让一家人活命也挺容易,可是之前的啬夫和里正相勾结,每次都以他自家田地里最高产量的那块地为准而估算田租。这如何能行?他虽然不识得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他自家的田,有些好有些块,有些产量低有些产量高。只能按平均值,岂能取最高值?
他也言语抗争过,可惜被啬夫一吓,就老实了。到后来才知道,啬夫与里正就专门欺负他这等的老实人,多收来的,都入了他们自己的口袋。他一辈子也没得罪过人,一生中见到的最大的官也只是啬夫、三老、里正。想喊个冤都不知道衙门往哪走。这次啬夫等人陪了太守派下来的书吏传达刘太守的命令。李老四听得很明白了,就是要把自家的地,按好坏划分,好的多收点,坏的少收点。刘太守真是好人哪。就是这田地的好坏划分,刘太守会派谁来?若是让啬夫与里正主持,李老四已经不敢想了。
刘备既然要重定田地的好坏肥瘠,又岂能想不到下面的人会籍此讨要好处,任意胡来?他书信一封往罗耶珂处,让她遣一支人马来。又自郡县兵中,选拨一些家世清白的贫家子弟。打算与郡中各吏员组成数组,各赴各县巡视。如有不义,立即锁拿至江州城。
刘备自己也决定轻车简从,亲自下去看一看,看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就在欲行间,忽闻报蛮部有人到了。出去一看,却见罗耶珂立在那里,言笑晏晏,刘备心神一阵恍惚,不由喜道:“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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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试行改革(二)()
不止罗耶珂来了,沙河也来了。刘备就让他们俩个选定人手,然后奔赴各县。刘备也不要蛮人识字,只要打着刘字信旗,往来奔走,让大家知道他的人下去了,严查不法。想来是有很多人乐意站出来的。
罗耶珂就不干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怎肯舍得离开刘备身边,死活要跟在刘备旁边,刘备没法,也只得允了。他见了罗耶珂虽然心中激荡,却很清醒的知道办事要紧。
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巡视组派下去后,居然就连续抓了数起顶风作案的。当场给枷了送上槛车后,巴郡全境胥吏总算知道,刘使君是来真的了。于是一个个的老老实实察看田地,划分厚薄。不敢再兴风浪。
短短数日,刘备在巴郡声望一时无两。无数百姓对刘备那是感恩戴德。因为如此一来,田地好坏皆有文书查看,不再由人一张嘴随便乱说,中间无形省却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江州一处宅院中,灯火通明,若有人细看的话,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在座诸人皆是巴郡有数的大地主。而这些大地主们,正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在商议着什么。
一个面容清瘦,身着宽大袍服的老者开言道:“刘备年轻轻轻,行事却老辣得很。让人抓不住一点把柄,实在是难应付啊!”
在座诸人都赞同的点了点头。之前风传刘备要在巴郡重新度田,他们一个个的伸长脖子等着看好戏,集体决定让刘备出一回丑。结果刘备一转身便带着流民们开荒去了。让他们这个恨哪。他们家里也都需要大量的流民来种植的啊,刘备这样一搞,害得他们今年都不太好找便宜的劳动力了。不过,看着荒地一块块被开垦出来,他们心中火热,又打着这些土地的主意。
虽然刘备说是官田,但只要他稍微有些意向,那在座的人有的是办法把这些田地占为己有。可惜到现在刘备一直没有表态松口。却又开始对在册的田地重新察看,重订肥瘠。刘备聪明就聪明在这里,他只针对在册的田地,等于是告诉大地主们,你们那些隐田老子懒得管。当然,刘备也不敢管,当年光武帝要重度天下田地,结果好多大地主们就直接起兵反了。然后又因为眼馋刘备手中的荒地,目前大地主们一个个都进退两难。
刘备对他们释放了善意,可是关键是他还在搞在册田地的肥瘠重订啊。这才是要老命的事情。以前没人管,田地产出由他们自己报算。无数良田被估成下等,以此少缴甚至不缴。偶尔还串通官员,报个小灾小害,申请下补贴什么的。如今刘备这么一弄,那田就在那里又不会自己跑,到底好不好,明眼人一看便知。这等于是让他们每年要多缴无数的田租啊,这简直是挖他们的心头肉。
于是一个个的集中起来,商讨如何对付刘备。可惜思来想去,始终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想要闹事吧,没理由。而且真煽动人闹事了,那么只有两个结果,第一,刘备翻脸,彻查巴郡所有大户的田地;第二,刘备妥协,但低价甚至高价购入开荒之地再无可能。这两个结果,都不是他们想要的,也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可若是一声不吭吧,实在是难受。自己家的损失太大啦。关键是可能地也买不到。
若是刘备知道他们的想法,只怕会冷哼一声,你们不但地都买不到,命都没有了。谁敢闹事,他就敢带着兵灭其满门,然后宣布其是叛逆。栽赃陷害的故事,他在后世见得多了,比颠倒黑白的手段,谁怕谁。只是他一惯懒得用来欺负人而已。
说实话,刘备内心深处还是有点邪恶的希望有一个够硬的大地主出来挑衅一下他。然后他再带人上门好好的“商谈”下。抄家其实是能上瘾的。上次在广阳抄了侯家,这次要在巴郡抄家,那肯定就会抄个大的。
可惜别人也不傻。刘备在巴郡的名声一大半都是打杀出来的。他在巴郡的底细人家也知道得干干净净,上次平叛,他就是主力,杀死烧死蛮人无数,当初水寨一把火,江水都被鲜血染红了。这次跑过来巴郡,蛮王都是他选定的。没看见蛮王都天天跟在他身侧么?罗耶珂虽然打扮成侍女状,但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消息灵通的土豪们。
往日里让他们忌惮不已的蛮部头领都成了刘备的小跟班。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与刘备硬碰硬?
座中诸人沉默半晌,发现往日一呼百应的自己在面对刘备时竟然如此软弱无力,一个个不禁颓唐下来。
要不,就这样从了罢?或许配合得好一些,更顺从一些,刘使君也会从手指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