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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恩抱着老人,努力站直身体。他低头试了试,祭司长仍然有着微弱的呼吸,但并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他转过身,走到城墙内侧的边缘。
继续展开进攻已经不可能了。障碍物未被摧毁倒是小事,关键在于,刚刚发生的「异常」,令骑士们陷入了疑惑和动摇——穆尔几十年间,从未在施展这一神术时失败过,更别提那有些惊悚的一幕。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稳定,“皮尔斯,古斯坦因,收队。……进攻,取消。”
……
发生在城墙上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骑士团中传播开来。
肖恩抱着陷入昏睡的老人,前往城堡疗养所的路上,听见许多骑士都在窃窃私语。看到他走过,那些骑士匆忙闭上嘴巴,恭敬地向他行礼——但肖恩能够看清,他们眼中不及掩去的慌乱和迷茫。
他走进疗养所,将老人平放在雪白的床铺上,然后坐到一旁,看着负责治疗的团员为穆尔检查伤势。
“穆尔祭司长并无大碍。”稍过片刻,莎伦完成手中的检查,来到肖恩面前。她是个面容温和的中年女子,曾经是「光之主」的修女,八年前陪同爱人一起加入了骑士团。
不过,崇尚宽厚与包容的圣莱昂教会并未将她视为叛教者。直至如今,她有时还会前往曾经就任的教会,与原本的朋友饮茶小叙。
“他的身体因为魔力的剧烈变化而些许受创,再加上施展大型神术的消耗,让他陷入暂时的昏迷。”莎伦将手放在祭司长头顶,点点金色光斑从她手心落下,没入老人的额头,“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应当就可以恢复意识了。”
肖恩向她表示谢意,却没有起身离开。他想要等待老人苏醒,问问他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久之后,艾萨克、皮尔斯、阿莱娅、古斯坦因和凯茜先后前来。确认祭司长并无大碍后,他们坐在空闲的床边,与肖恩一同等待着。
身为军团长,他们需要为自己手下的骑士们,探明这次「事故」的具体情况和原因。
大约两小时后,老人发出一声干涩的呻吟,缓缓睁开眼睛。肖恩站起身,和其余人一同围拢到老人身边。
“祭司长,您感觉怎样?”肖恩低声问道。
“有些疲惫,但问题不大。”老人缓缓回答道,“抱歉,没能达成你的请求,团长。”
“那些可以之后再说,祭司长。”肖恩看着老人苍白的脸,柔声说道,“对您来说,现在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老人没有答话。他将右手放在胸口,轻声祈祷。淡淡的金色光芒从手指间流过,让他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些。
普罗托迪斯的神术相当实用,即便玛尔的信徒,往往也会学习一些以备万一。而祭司长穆尔在「光之主」神术上的研究和造诣,比莎伦还要深厚许多。
“所以……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祭司长?”皮尔斯有些焦急地问道,“有哪个混蛋干扰到你了吗?”
老人缓缓摇头。
“我不能确定。”他放低声音,露出安慰的笑容,“也许只是我太久没有施展过大型神术,身体一时间无法适应。或许,我应该多练习一下简单的法术……就像这样。”
老人抬起右手,缓缓念诵着属于玛尔的咒文。紧接着,他的微笑僵硬在脸上,右手则凝固在半空。
本应呼唤出玛尔力量的咒文,什么也没有产生。
肖恩面色凝重,拳头不自主的握紧。军团长们面面相觑。莎伦快步跑了过来,在老人身旁蹲下。所有人都不发一言地,等待着老人确认目前的状况。
“我……”老人努力地喘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口。
“我感觉不到……玛尔母亲的网络。”他的双手颤抖着,而声音也一样,“我……施展母亲神术的能力……不在了。”
(二十三)反击(肖恩·坦布尔,下)()
离开疗养所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
尽管莎拉说,这可能是施展大神术引起的后遗症,静养几日就可以恢复,但这种整个骑士团历史记载中,都从无先例的事情,如同一枚不安的种子,深深扎在肖恩——或许还有每一名军团长——的心中。
肖恩和他们最终商定,采取祭司长并无大碍,只需休养几日的说法,隐去老人目前无法施展神术的事实。
然而,事态的恶化速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当天下午,一名年轻祭司站上城墙,尝试对敌军施展一发崩解之矛——这道神术威力比祭司长之前的略小,但同样可以从远处打击敌人。可惜的是,他所得到的结果,和老人没什么两样。
紧接着,骑士们发现,平时用于辅助战斗的,玛尔的神术也不再有效。
那些神术调用的魔力不多,即使失败,也不会给身体造成损伤。但所有进行尝试的人,都在第一次的失败后,失去了感知「地之主」神术网络的能力。然而,源自其他神祗,例如「光之主」的神术,却仍旧可以正常使用。
母亲已经抛弃了他们。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如同一股瘟疫,在骑士团中迅速蔓延。理所当然地,这对团员们的士气和信心,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肖恩不得不强行命令所有团员,暂时不得使用玛尔的神术。而后,尽管各军团长和他尽力安抚团员们的情绪,但不久之前遍布整个冬青堡的,坚信黑鸦必将胜利的气氛,已经荡然无存。
处理好这次事件导致的大量工作后,时间已是深夜。
肖恩疲惫地回到书房,一屁股坐到柔软的椅子上。侍从骑士已经被他叫去休息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儿。
从中午直到刚才,他连水都没能喝上几口,更别提吃什么东西。但他完全感觉不到饥饿,仿佛有一团火焰在他的胸口不断灼烧着,令他心烦意乱。
门外传来清脆的叩击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肖恩应了一声,站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凯茜富有活力的笑容。这次的事情实在太过诡异,连皮尔斯都有些情绪低落,只有她不曾显出丝毫消沉。今天下午,也是托了她的活力,才勉强维持住团员们的热情。
年轻女性手上端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摆放着烤好的面包,以及仍然冒着热气的牛奶。
“团长大人还饿着肚子吧?”她一只手牵住肖恩,将他拉到桌边坐下,“快吃吧,就算事情再多,也不能把吃饭丢下!”
肖恩呼出一口气,心中微微泛起一阵暖意。他们还没有走到绝境,而且在他身边,还有许多依赖他,关心他的人们——
“谢谢你,凯茜。”他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将面包蘸着牛奶放进嘴里。
“没什么啦。”年轻女子用力摇摇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会赢的,对吧,团长?”
“是啊,我们会赢的。”肖恩慢慢地说着,“玛尔母亲……和黑鸦历届先辈的信念,一定会庇佑我们取得胜利。”
可是故去的先辈们能够带来的,不过是精神上的支撑。如果母亲真的……不,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自己。肖恩努力甩开那些无用的想法,端起剩下的热牛奶,一口气倒入喉咙。温热的液体顺着食管流进胃中,驱散了他胸口的烦乱。
凯茜清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说起来,我也让哈伦等了满久啦。等这次的敌人撤退了,我就……”她说到一半,猛然想起什么般用力摇头,“不对不对,我在说些什么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打退这些可恶的家伙!”
看来,就连她也并非没有不安,只是将它们掩藏的很好罢了。肖恩压下心中的苦涩,摸了摸女孩的头。她眯起眼睛,似乎从肖恩的手掌中汲取到了温暖。
“那么,团长大人,我告辞啦。”她站起身,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一样转过脑袋。
“忘记说了……其实,是阿莱娅大姐让我来给你送吃的,顺带……给你鼓鼓劲!”
门关上了。肖恩有些出神地坐在椅子中,脑中闪过银发女性的模样。
她比他大十余岁,但作为寿命数倍于他的艾尔纳人,这种差距根本不算什么。他的印象中,那个女子似乎对谁都不特别亲近,几次和他独处的时候,也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通常来说,因为寿命差距过大,艾尔纳人与任何其他人类种族的婚姻,都不被太过看好。比起容易见异思迁的卡玛尔人,以及性格和行踪一样飘忽不定的伊特人,艾尔纳人对于感情的态度要专一得多。与注定会早于他们数百年离世的其他种族结合,对于艾尔纳人来说,恐怕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果然是他想多了吧。肖恩自嘲地笑了笑,对方应该只是尽到军团长的职责,让他这个团长重新打起精神而已。这正符合她一向冷静的性格。
既然这样,他的确应该打起精神了。虽然现在骑士团有着坚固的城堡,但敌人还存在怎样的手段,他完全无法预测。那么,在这个时间,仍然能做的事情是——
肖恩下定决心,离开书房,敲响了佩恩房间的门。
情报主管探出头来,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看起来刚刚睡下。他似乎猜到了肖恩的来意,将他请到屋中坐下。
“是要……”佩恩试探着问道,“向其他人求援吗,团长?”
“没错。”肖恩点点头,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情报主管变了脸色。
“我们不能向骑士团的其他据点求援。尽管他们尚未遭到攻击,但我无法保证,我们这里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借助其他势力的力量,阻止这场战争。”
“问题是……谁能够做到这一点?”
“帝国之中的势力,无法影响罗格曼三世的决定。菲尔联邦离我们太远,微风森林的艾尔纳人,恐怕不会插手这种争斗。”肖恩面沉如水,“所以,我需要你派出使者——或者由你亲自前去,请求圣莱昂教国进行干涉,以中止这场帝国内部的战争。”
“可他们是普罗托迪斯的……而且……我们和他们有过摩擦——”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这是唯一得到援军的可能,哪怕几率再小,也必须尝试。”肖恩沉声说,“我允许你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够保证骑士团的存续,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佩恩默默地点了点头,抬起右手,在胸口画下玛尔的印记。
“必将不辱使命,团长。”
(二十四)前夕(莉莉·诺诺,上)()
“黑鸦的步战剑术脱胎自帝国中期的战阵剑术,但经过多次改良,现在只有架势上还能找到一点原版的样子。他们擅长单手使剑,另一只手使用神术辅助战斗。比起单纯使剑作战的剑士,他们的剑术更倾向于防守,而真正的杀招往往来自看似安全的另一侧。”
林间湿润的空地上,巴拉克一边用木剑做着示范,一边指导着佣兵们需要注意的事项。
“即使他们拿着盾牌,也不能大意。战斗中把盾丢到对手脸上,顺带补上一发神术,是他们惯用的手段之一。总而言之,他们手中的剑可能是盾,反之亦然,你们最好打起精神,避免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