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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地运动。”保罗很清楚,“这野蛮运动持续了三年整,刮走了几乎所有农民的地产,是农民起义层出不穷的原因。但是农民因失去土地而流离失所,变成大量流民涌入城市,成为了廉价的工人。弗兰大帝有魄力,下血本。”
“是的。于是他有了工人,接下来要强迫工厂主购买大型机械。可是问题来了。”腓特烈背手转圈,仔细叙述:“他因为人为推动圈地运动,导致廉价劳动力大量堆积,资本家一算账,发现购买大型机械的钱足够雇满两个工厂的工人了。放着便宜的劳力不用,去买昂贵的蒸汽动力机,资本家也不是傻子!于是资产阶级联名抵制,弗兰大帝焦头烂额。”
“这是小问题。补贴钱就能解决,弗兰大帝不是有巴黎银行做后盾吗?”首相分析。他也被腓特烈引上道儿,开始推演敌国内政。
“是的,他倒贴一大笔钱,劝说工厂主购置机械,解决了问题一。但是问题二接踵而来:工厂逐步机械化,导致大量工人下岗,家庭手工业也随之破产。于是喜闻乐见的是,圈地运动导致的‘难民潮’还没结束,轰轰烈烈的‘失业流民潮’又平地而起——最壮观的是,这批失业大潮里,很多工人都是曾经被夺走土地、背井离乡的农民。他们失去了土地,被迫进城打工;没过两年,又被裁员失业了,别说是人,就是兔子也得跳墙咬人了。于是失业的工人联合起来,发动了多次武装暴动,被镇压下去,血流漂杵,画面难以直视。现在弗兰帝国满野是农民起义的烟火,满街是失业大军的工会,这个现状会维持很久,已经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腓特烈转身瞧着内阁,冷冷问:“你还觉得弗兰大帝雄才大略吗?”
首相目瞪口呆。他喃喃道:“这些都是小问题”
“小问题?”腓特烈怒喝:“他的确有超前理念,他的确有尖端设计;但是国家是人组成的,农民要吃饭,工人要工作,不顾国情的工业化就是倒行逆施!弗兰大帝迷恋的乌托邦,并不是人民想要的世界,因为人们连饭都没得吃,谁搭理他的宏图壮志?弗兰大帝把国家玩得内忧外患,起义如星火,治安如滚粥,他还有功夫东征?老子不去揍他就够给他脸了!”
布雷施劳德听得冷汗乱滚,暗想腓特烈的眼睛淬了毒,居然能隔着几千公里,了解巴黎动态,要知道,他说的这些细节信息,就连弗兰大帝本人都不爱过问!
而且艾莲娜看腓特烈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对劲了,女皇微笑歪头,捧着脸蛋,入神得像欣赏名画。
照腓特烈这么搅和下去,这笔利润滔天的贷款可能真的会搅黄!
苍老的银行家终于不顾“尊卑规矩”,毅然出列,低头直奏:“依下官拙见,首相殿下说得对;起义与失业,只不过是彙曛病8ダ即蟮酃ひ蹈锩坏┩瓿桑鹎龉龆粒芙辉厩Ю铮坏┒魅肭郑俏夜艿小!保ā#
411 御前雄辩()
腓特烈扭头盯着老银行家,知道他爱极了这笔钱。于是腓特烈冷笑点头:“你说得很对,他必须先让金钱滚滚而至,才能使产能一跃千里。所以,我才得出他十年内无暇东征的结论。”
“十年!”老银行家终于按捺不住,尖锐嘲讽:“就连神棍都不敢妄言十年之事。殿下请勿在御前廷议上大放厥词。”
“布雷施劳德,退下。”艾莲娜反而兴趣盎然地歪头,认真望着腓特烈:“你说,你怎么得出十年这个结论的?”
女皇绽唇垂询,终于没人敢打断腓特烈了。于是腓特烈垂臂行礼,奉命禀奏:“弗兰大帝圈地养羊,逼反了农民,却也收获大量羊毛;他剥削工人,虽然产生了失业大军,却也将羊毛加工成了大批奢侈衣物;产业链看似已形成,利润看似要井喷,但是弗兰大帝这才想起,他并不是驰骋大洋的英格兰!他的国家,地处内陆,大航海事业的起步比英格兰晚了足足五十年,既没有大量殖民地给他提供货源,也没有海外市场给他倾销商品;于是他花费血本的社会改革、诸多成本,全部化作仓库里积压滞销的昂贵货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用,只能看着滞销商品价格暴跌;他的改革看似如火如荼,其实血本无归,要不是‘刺杀吞并行动’帮他兼并了铁矿丰富的阿尔萨斯和洛林,要不是我们恰到好处地赔偿了他两个亿的赔款,弗兰大帝也许早就自食苦果,被巴黎银行抛尸在臭水沟里。”
“这才是七年战争里,弗兰大帝退兵的真正原因?”法里纳上将如梦初醒地喃喃,醍醐灌顶:“他不是害怕精灵国,而是国内动荡,农民恨他,工人恨他,并且因为收不回本钱,连他仰仗的资本家都恨他!他已经无以为继,东征大业根本无法支撑下去了!”
布雷施劳德越听越胆战心惊,因为照这么议下去,皇室冷静下来,就不一定找他借款了。他恨不得腓特烈当场暴毙,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咬紧牙关,低头直勾勾盯着地毯。
“是的。弗兰大帝如果要力挽狂澜,他的当务之急是开拓海外市场,给他提供原材料,供他倾销商品,让他有利可图;只有这样,他强行圈地、贴钱推销机器、以及一系列天怨人怒的‘先进政策’,才会渐渐产生效益,慢慢收回成本。但是争夺海外市场和殖民地,有三大难处。第一要钱,不过这一点还好,我们已经已经体贴地赔给他两个亿;要命的是第二点,他争夺殖民地和海外市场,是要跟英格兰和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去争,这样一来,他等于在利润的鞭策下,和他的盟约国摩擦出矛盾。第三,他一边在争夺殖民地时与英格兰积怨,一边阻挠普如沙攻占黑金之地,与普如沙积怨,总有一天,英格兰和普如沙会为了共同利益而结盟,形成共抗巴黎的天下大势。总结这三条,可以推出,弗兰大帝已经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他口口声声嚷着要东征,要推平精灵国,但是他现在必须集中硕果仅存的力量,去争夺制海权,这是他推动工业革命的最后希望,赢则傲视群雄,败则退位让贤。于是他与两大海军强国对峙,至少能让他十年无暇东顾。”
腓特烈昂头讲完,扫视低头不语的内阁大员,柔声总结:“民生为重,社稷次之,君为民政。弗兰大帝忽略了一些‘小’问题,结果骑虎难下,走上了一条自己不愿走的道路。你们如果打着‘害怕弗兰大帝’的幌子来借钱,我看大可不必。居然喊出13%这种趁火打劫的利息,还是让央行守着金山玩自己好了。”
布雷施劳德被腓特烈当面讥讽,不由得老脸一红,明知道已经大败亏输,依旧舔着脸皮弯腰禀奏道:“殿下请勿动怒,为皇室优化财政境况,是哈布斯堡中央银行的职责。如果女皇要借钱,央行责无旁贷,我会在股东大会上,为陛下美言,尽量压低利息。”
“利息能压低多少?”艾莲娜亲口问。
“下官拼尽全力,压下两个百分点,勉强能做到。”布雷施劳德感觉在贱卖投机家的尊严:“贷款两百万盎司黄金,年利率11%。”
大家连连点头,觉得这样就够意思了。
然后腓特烈斩钉截铁地宣布:“利率高于5%就免谈!在央行借了这么多钱,皇室的信誉这么好,每年的利息都还了,凭什么不能优惠?”
布雷施劳德摇晃了一下,扶住桌子弯腰咳嗽,一口血咳在手心里,昏昏惨惨地抬头,手指哆嗦着指着腓特烈:“我没见过殿下这样锱铢必较的人!”
艾莲娜咬唇想起腓特烈跟大团长单挑时,都命悬一线了,腓特烈还没忘记因为几十枚金币去跟大团长砍价。
“这叫锱铢必较?”腓特烈骄傲地昂起下巴,“这叫善于当家。”
布雷施劳德突然想起“敛财鹰”这个光荣称号。腓特烈执政巴法里亚时,得到过贵族的高度评价,说他“鹭鸶腿上劈精肉,鹌鹑肚里刮板油,亏他下得去手”,布雷施劳德今天终于信了这传言,心想这腓特烈已经吝啬得没救了,从他手里捞钱,等于铁公鸡上拔毛,基本上没有成功的希望,还是去撺掇女皇吧。
于是老银行家劝说艾莲娜:“陛下不可因小利而失大局。”
首相汉弗莱犹豫了一下,轻轻扯了一下法里纳的袖子,一起禀告:“臣附议;造枪势在必行,不可贪小利而失大局。”
艾莲娜颇为意动,站起来刚要宣诏,腓特烈忽然见缝插针地来一句:“步枪服役期至少四十年,鲜有不发一弹而淘汰者。况且日前会战,炮兵为首功,骑兵次之,步兵为末;所以手头的步枪,可以回厂改装,而不必新造。省下13万金币大有用武之地,上可补济教育农粮的用度;下可落实‘全国统一募兵制度’,增加战时动员效率。如此一来,劳力充军,工人识字,则工资上涨,工厂主自然会主动寻求大型蒸汽机械来取代高薪工人,工业化将水到渠成,顺应民心,不必重蹈弗兰大帝之周折。”
艾莲娜听完这席话,欲言又止;她不开口,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聚在她脸上,心脏全提到嗓子眼。(。)
412 以退为进的谋划()
布雷施劳德看见女皇含情脉脉地看腓特烈,顿时心里一咯噔,痛恨万分地想:“陷在爱情里的女人不能用常理揣度!她该不会力排众议,专听腓特烈的意见吧”
银行家还没担心完,他的顾虑就变成现实。艾莲娜深吸口气,下定决心,拍板道:“既如此,贷款之议且延缓一周。先暂停步枪生产,各部将工作重心放到建立募兵制度和普及基础教育上去。既然战争尚远,内阁当竭力发展基建,铺设铁路;外修武制,普查人口;内兴文教,巩固国本。外交部自有朕去周旋。”
皇帝拍板,内阁不敢不从,山呼英明。
布雷施劳德沦为最大输家,气的七窍生烟;帝国修路要钱,普查要钱,建立学校要钱,建立募兵制更要钱;明明有巨大的借贷需求,艾莲娜都答应13%的高利贷了,利润眼看要滚滚而来,偏偏被腓特烈搅黄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让布雷施劳德板着脸回了家。
银行家一走,首相就不给腓特烈好眼色看了,抛下一句:“普如沙公国的修有七条铁路,我国只有两条,根本不够用。每一条铁路招标修筑,至少要花一千万;你今天回绝了银行,我看你从哪儿掏钱来修路!哼!”气势汹汹就走了。
腓特烈面不改色,留下来向法里纳和保罗致歉:“今日冒犯两位了。”
法里纳摇头叹气,半天才向保罗妥协道:“现在的步枪,送回工厂,改装火药池和燧发部件,也许能把装填速度加快到一分钟两发?就这么办吧。”
克莱门森蹒跚过来,瓮声瓮气地叹气:“可是我们要正视事实:13万是绝对不够用的,钱是迟早要向央行借的。不知这个事情,腓特烈殿下心中是否有准备?”
腓特烈不能全说,也不能不说,于是半真半假地吐露一些:“我们要借钱,也得央行肯出借才行。像刚才那样,我们弯腰去求,央行就摆架子,13%的利率都喊出来,那么内阁就太被动。所以,砍价要以退为进,我有理有据地回绝,着急的反而是银行,你们看见布雷施劳德的模样了?他也想放款子出来滚利息。他急了,接下来我们借钱就方便了,利息也更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