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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横肉的巴顿爵士抿唇思索了很久,红色的络腮胡子簇成一团。他大概思考了两分钟,冷场了大半天,才抬头看了乔治爵士一眼。
伦敦的乔治爵士咬着烟斗,极其绅士地向巴黎银行的专员点头致意,潇洒地应允。
“假如巴黎银行有意加入这场收割活动,并且同意注资——我是说假如,”巴黎的巴顿爵士眯起眼睛,露出一反常态的狡黠:“那么,产生的利润如何分配?是按照注资的比例来分配利润?还是按照25%的年利率来进行短期巨额借贷?”
巴顿爵士开始谈价钱了。他非常贪婪,因为他知道这种金融袭击,如果成功则赚取35%左右的暴利,同时要承担血本无归的风险。他提出两个分赃方案,前者是共同承担风险,但是他注资多,所以自然赚取大头;后者看似优惠,其实更加凶狠,因为把风险全都推给哈布斯堡央行承担,巴黎只稳坐钓鱼台,喊出25%的恶毒利息,更是包赚不亏。
乔治很满意这两种方案,咬着烟斗,眯眼看布雷施劳德。在他眼里,布雷施劳德也是一只待宰绵羊。
对他们这类人而言,生命里没有对国家的眷恋,没有对阶级的情谊,只有居高临下的蔑视,只有像钟表一样精确的计算,别人都是等待收割的小麦,只有利润才是真正亲人。
老练如布雷施劳德,都在这痛苦的抉择中沉默了良久;他即使没喝酒,脸色都红白不定,时而热血上涌,恨不得冲动地搏一搏;时而心凉脸白,不敢承担投资的风险。
“总共才那么点儿人生,你最好快些决定。”巴黎人倨傲,已经开始失礼地用餐,并且冷冰冰地催促起来。
布雷施劳德想起亲儿子咬牙切齿的赌咒:“我要拿他的嘴巴当烟灰缸,我一定会这么做,就在我收购巴黎银行总部的那一天!我发誓。”(。)
435 风浪中的方舟()
和腓特烈一样,布雷施劳德信奉个人意志和精英主义,他不会苦等机遇,他只会奔走劳碌来创造机会,然后等待亲手放飞的幸运悠悠降临。
现在,于七年战争中壮大的央行已经蓄势待发;在内忧外患里拮据困顿的皇室已经屈服;而宿敌腓特烈刚好陷身丑闻不能脱身。布雷施劳德的黄金时机已经来临。
成败荣辱,在此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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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腓特烈的起诉案正在飞速进展。虽然这是一起秘密控诉,但是维纳依旧传得沸沸扬扬,腓特烈因为桃色新闻招惹官司的绯闻不胫而走。信息灵通的贵族们已经在茶余饭后推断量刑了。关心案情的年轻人们听见长辈说,腓特烈恐怕面临三到五年的刑期,令人惴惴不安。
巨大的危险降临了;而在最后几天,菲莉雅突然消失了。她被父亲关在城堡里,禁止外出。法里纳上将铁了心要捍卫女儿的名誉,决心斩断菲莉雅和丑闻的关系。
在布雷施劳德招待巴黎、伦敦的专员时,腓特烈接到了皇家最高审判庭的传票,被告知说,他已遭到十五名议员联名起诉,三天后开庭。
“您被控告故意伤害罪和性侵害罪。在开庭之前,我们不得不限制您的人身自由。”宪兵向腓特烈出示弗兰西斯**官签发的传票。
“什么罪?”腓特烈没听清楚,因为罪名长得像火车。
“这是我们能想出来的最体面的罪名了,请不要再问了。”宪兵无可奈何地执行命令:“请跟我们走吧。”
腓特烈想起狂乱恩爱的那天,菲莉雅在他怀里扭动着说的那句话:“你这样会坐牢的我跟你讲”
这句话在当时只让他更加兴奋刺激,倍添情趣;可是竟是一句大实话。腓特烈现在想一想,依旧觉得很刺激,心想菲莉雅说实话的时候最令人把持不住。
然后他伸出双手:“我不会令你们为难。走吧。”
宪兵充满尊敬地铐住他,带走了。
奥托去巴法里亚当总督了,公馆只剩妹妹主事。奥菲莉娅一言不发地一直追到公馆门外,目送腓特烈被宪兵押上车。腓特烈一只脚踏上马车时,转身对妹妹说:“不要担心我。继续规划贷款,用我的名义,去接济那些潦倒的农民和愤怒的工人;你救他们,就是救我。”
宪兵站在边上等兄妹惜别。
奥菲莉娅小跑过来,低头摩挲兄长的手,幽幽告诉腓特烈:“我只许你坐一年牢,不管法官怎么判。”
腓特烈怀疑小妮子想攻陷皇家监狱。奥菲莉娅执掌银行以后,执行力越发坚决,渐渐树立了说一不二的坚韧威信,她决定的事情会做到底。
“太小看你哥哥了。我最多坐半年牢。”腓特烈露齿一笑,胸有成竹地昂头登上马车。
奥菲莉娅松开他的手,油然产生心有灵犀的悸动。
因为血统纯正、战绩优良,所以腓特烈在军界有良好声誉,宪兵对他非常客气,软禁他时给予了优厚款待。
格里菲斯很快来拜访腓特烈,他斥退宪兵以后,就抽出文件袋里的一叠报告,铺在茶几上,开门见山地说:“这些资料本不该给你看,父亲授意我泄露一些给你。这是宪兵总部的现场调查报告,这是起诉方的诉状誊抄本,这是内部会议给出的初步分析。你看一看。”
腓特烈拾起资料,一目十行地速读。这些内部文件互相佐证,把案情暗示得很清楚:现场有暴力迹象,在饮品中监测到兴奋剂成分,初步推测这些药剂是人为投放。现场调查组经过多次传讯,逐一排除了其余人员的投毒嫌疑,用一指厚的不在场证据和传讯口供证明,投放媚药的嫌疑人只能是腓特烈、菲莉雅和女伯爵。
格里菲斯烦乱得无法坐下,插兜立在床前,背对腓特烈说:“军部拜访了女伯爵,取得了有效证词,女伯爵愿意证明,在你们会谈期间,她的饮品安然无恙,并且同意证明你没有往红酒里投毒。”
腓特烈放下机密文件,小心地保护它们不被弄脏、沾湿,然后沮丧地说:“她竟然会提供对我有利的证词。”
“是的。”格里菲斯痛苦地说:“那个女伯爵在保护你。这样一来,往杯里放媚药的人就只能是菲莉雅了。腓特烈,我不相信菲莉雅会做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公众认为我的妹妹是个给男人下媚药。”
“不是菲莉雅做的。”腓特烈抬头说。
“那你就承认是你做的。像个勇敢的德国人一样承担你的责任。保护菲莉雅是你的义务,你既然喜欢她,就给我履行义务。”格里菲斯转过身来,在阳光里变成屹立的剪影,叫腓特烈看不清他的表情:“你不是跟我父亲道歉吗?我们不需要道歉。我们需要的是担当,我们需要你站出来挽救菲莉雅的名誉。假如公众听到半个字来暗示‘菲莉雅用药物来诱惑一等伯爵’,她恐怕会羞耻得在卧室里服毒。”
腓特烈蹙眉一想,觉得下药的只可能是女伯爵小千。但是小千很聪明地出面保护腓特烈,一定程度上骗取了公众的同情和信任,如果腓特烈翻脸指控小千,公信力就大打折扣。
而菲莉雅的名誉是他最珍惜的东西,也是法里纳上将、格里菲斯不惜代价试图保护的东西。就算腓特烈再胆大心细,再善于投机,他也不想拿菲莉雅的名誉去赌博。
最简单有力的方式,就是由腓特烈来响应观众的猜想,承认往杯子里投放兴奋剂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这样一来,公众百分百会买账,菲莉雅就变成了受害者,可以沐浴在社会的同情之中,勉强躲过这场风波。
想要腓特烈认罪,就是法里纳泄漏内部文件的用意;也是格里菲斯探监的来意。这里面的紧张和期待,腓特烈用两秒钟就想明白了。
而布雷施劳德这样安排,也是利用了法里纳的爱女之心,让他忍痛牺牲腓特烈,唯有这样,才能让腓特烈无法享受军部的保护,才能让布雷施劳德精准地向腓特烈一个人投放火力。毕竟只有腓特烈会妨碍贷款的签署,只有腓特烈洞悉银行家的野心,只有腓特烈是央行的敌人。
大概只有冷眼注视朝局的布雷施劳德,才能巧妙避开蛛网一样的保护关系,策划出如此精准的靶向打击。除了扳倒腓特烈,其他人一个都不得罪。
沉默地思考了五分钟,腓特烈才突然冒出一句:“布雷施劳德是个值得重视的对手。”
“你喜欢菲莉雅很久了,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我也愿意假设,假设你是被陷害的。但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三个嫌疑人里面,只有你们两个乱来了。小千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她的嫌疑早就被内部排除了。”格里菲斯渐渐软化下来,坐在对面沙发上,开始苦求哀告:“你觊觎骑士长的美貌,才做出了蠢事。这种事情,才是看客愿意相信的剧本。而且你承认以后,军部会出力干预量刑,最多判你三年监禁。父亲还会帮助你满足各种减刑条件,大约一年就能出狱。只要你承认,是你做出了过分的事情,而菲莉雅是可怜的受害者。”
腓特烈没说话,他还在推演,假定小千是布雷施劳德的棋子,那么布雷施劳德心力交瘁地布置这么大的陷阱,目的何在?布雷施劳德是否已经按捺不住,开始酝酿不可告人的行动?
看见腓特烈不说话,格里菲斯忍不住开价了:“我和父亲都愿意搁置真相,只要你同意认罪,我们不仅既往不咎,还会保举你调任到任何你想要去的部门”
腓特烈从沉思里回过神来,才看见格里菲斯焦灼的目光。他镇定地解释:“我刚才在想别的,并不是在等待什么价码,你大概误会了。我很喜欢菲莉雅,为了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我也害怕她被千夫所指,也很懊悔把她牵扯进来。我认真看了你给的文件,既然你们无法证明这是维克斯和布雷施劳德做的手脚,那我大吵大闹也毫无意义,所以我会暂且认罪,背会儿黑锅,让菲莉雅少受点折磨。这一笔债,我会记在布雷施劳德头上,自会跟他秋后算账,你们不必开任何价码,也不用说谢谢,这是我真心想做的事情。”
“你真心愿意背黑锅?”格里菲斯惴惴不安,非要重复确认一遍。
“这也不算是黑锅,”腓特烈拍义兄的肩膀,哈哈笑着安慰他:“我本来就觊觎菲莉雅的美貌。”
格里菲斯不知该回答什么;如果他在几天前听见“我本来就觊觎菲莉雅的美貌”这一句话,他会立马贯彻菲莉雅神教的教旨,对亵渎菲莉雅的男人施以火刑;可是现在的情况有点微妙,叫他没办法发脾气。
“我渐渐相信,你会一直对她好。”格里菲斯冷场半天,才站起来,伸手去握:“如果你愿意永远保护她,我会爱屋及乌地稍微保护一下你。”
“我也会爱屋及乌地稍微尊敬一下你。”腓特烈跟义兄握手,反唇相讥。
格里菲斯绷不住脸,头一次保持不住刻板的军姿,莞尔微笑起来,他痛快地点头,弯腰收拾好机密文件,临走时才简洁利落地问一句:“你这么落魄,为何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滑雪过吗?”腓特烈低头收拾茶几,从容回答:“踩着雪橇板,从高处飞流而下,一落千丈,凛风割脸;但是积蓄了力量,却能势如破竹地冲上另一个雪坡。”
然后腓特烈抬头凝视格里菲斯:“人生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