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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开门把,换上拖鞋,踏上走廊。
越接近厨房,轻快的声音越大。桦鬼静止不动,想到什么似的,直接走进浴室。他神绪复杂地坐到浴缸中。之所以在学生会办公室消磨时间,因为觉得如果自己先回去,神无就不会回四楼了。现在她回来就好——他认真地想。
他感觉到热气往头脑涌去,在热水中缓缓伸展开冻麻的四肢,闭上眼。响的脸自然而然浮现在眼前。从以前开始他就不断找自己麻烦,但这次性质明显不同。他没有采取直接攻击,而是采取间接迂回的方式。
混乱的思绪带动感情波浪,排山倒海地向他压来。一半是愤怒,其余都是些不知名的情绪,使得他神经紧绷。
闭上金黄色的双眸,他缓缓吸口气。
远处传来陶器碰撞的清脆声音,啪嗒啪嗒来回踱步的脚步声,锅子热起来的声音,这些声音意外地叫人舒服,温柔地安抚着他尖锐的神经。喀嗒,是木头敲击的声音。桦鬼从浴缸中起来,穿好衣服走向厨房。
打开门,一如所料,神无坐在椅子上,饭桌中央放着热腾腾的砂锅和两组食器。尽管感觉到她的紧张,桦鬼还是装作不知道地接过碗筷夹菜。她放心似的舒口气。
一股安然的感觉叫他皱眉,他决定无视,继续吃饭。
在别墅时就有所觉悟了,神无做的饭菜适合自己胃口,暗自赞叹一句好吃,无言地吃完。过后边眺望神无收拾餐具的样子边啜饮日本茶。任谁看来都是非常和平的用餐情景。
桦鬼离席,准备睡觉。
跟平常一样,钻进被子中,只亮着床头边的小灯,拿起上头的报纸。只浏览了自己在意的报道,看看时钟然后关灯。过了一个多小时,神无进入寝室。往寝室靠近的脚步声谨慎而缓慢,她小心推开寝室的门,然后是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压抑的呼吸声、蹑手蹑脚靠近的气息,还有很熟悉的她独有的“芳香”。
“芳香”中混合着前所未有的气味,勾起了桦鬼心底的不快。他静止不动,等待她下一步行动。站了好一会儿的她,下定决心似的钻进被铺中。下一刻,桦鬼伸手把神无冰冷的身体拉近怀中。跟为自己无意识行为感到困惑的桦鬼相对,神无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就踌躇地往他靠过来。
心脏剧烈跳动,她不抗拒的举动表明了她的心意,叫他心神荡漾。潜藏在心底的感情,跟之前的疑惑完全不同。不快,焦躁不安,让他不由自主屏息。他不知所措,神无却没有感到他的担心,很快就发出安稳的鼾声。想不到她会在异性怀抱中如此轻易地安稳入睡的他,桦鬼罕见地不安起来,凝视着她想,毫无防备真的好吗。
他撑起上半身,眯起眼打量那张充满信赖神色的睡脸。她脸上有着疲倦的黑影,近来肯定不好过吧。凝视那张让他回想起刚相遇情景的脸,轻轻地以手指梳理她的头发。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钻进鼻腔,融化了他的思维。被什么吸引般凑近她,感觉到她的呼吸,动作停顿。他疑惑地继续梳理神无柔顺的长发,慎重地吻住了睡眠中的她。
柔软的触感意想不到的舒服。唇才离开她的就忍不住再次覆上,某种情绪汹涌而上。狂暴的破坏欲——比起在浴室时的怒火更加甜蜜、让人疼痛的冲击。
却,又有所不同。
不是想伤害她,而是一种不可解不可思议的东西。
重复吻了好几次,他移开身体。手指落在她唇上,缓缓移动至下颚,抚摸着她白皙纤细的喉咙,往下解开睡衣的纽扣。
一颗,两颗,突然他动作静止。
柔嫩的肌肤上残留着众多伤痕。大部分都是旧伤,但也有刚造成的新伤,上头还弥漫着鲜血的气味。桦鬼拨开覆盖她肌肤的布料,皱眉看着那些微的伤口和充血的瘀痕。
伤口比较集中,伤口中央的不是桦鬼或三翼的烙印,而是另一朵大得惊人的花。
“这——”
怒火宛如被浇上汽油一般,膨胀燃烧。
第一个烙下的印记将成为基盘。随后烙印的桦鬼如果比第一个鬼弱,花儿也会小小的,相反如果随后的鬼比前者要强,烙印就会包裹住第一个烙印,夸耀该鬼的力量。花朵的大小根据鬼的力量不同而变化。
神无身上新的花朵,跟桦鬼的面积相约,灿然盛放。
激昂的愤怒甚至让桦鬼产生炫目的感觉,他恨恨地咬牙。
为什么——桦鬼自问。
为什么,一直敌视自己的响会对神无烙印?鬼族的男人不可能不知道烙印所代表的含义。既然不可能不知道,那这道烙印的意义——任由愤怒主宰理智,桦鬼吻住赤色的花儿。
独占欲急剧膨胀。
自己的新娘被他人觊觎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被触碰是当然的——更别论伤害她了。桦鬼极端愤怒。
无法抑制的怒火驱策他的理智,桦鬼仿佛如爱抚自己烙印似的亲吻神无的肌肤,然后用力抱住睡眠中的她。
倾听着她安稳的呼吸声,任由心底那汹涌的感情澎湃。他用力闭上金色的双眸。
第三章 泡沫恋人
【一】
早晨指导课过后,老师坐在教室一角的椅子上,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平常老师都会回到教师办公室去,今天留下来算比较特殊。同学们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学生踏着悠然的步调走上讲坛。
银框眼镜闪过一束光芒,班长转向同学们。他把文件放在讲坛上,托了托眼镜,拿起一张纸,咳嗽一声,终于开口。
“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学校要举行鬼之里祭典。因此现在召开紧急会议。举办日期是十二月十一日,主办单位是执行部。从前夜祭到设置免费小摊——听说今年还有舞会。”
环视室内,他温和地笑了,笑声地念了一句“真是麻烦”后,又咳嗽了一下。
“当天除了指定活动还有游戏、夜晚还有营火会。……呵呵,差点忘了,不是女仆小摊,而是雪人小摊,大家别想歪了。”
班长的打诨引起哄堂大笑,一个同学怯懦地举手站起来。
“我不会跳舞。”
“现在开始加紧训练就好,别担心。不会跳舞的家伙放学后留下来。”
班长不容拒绝地宣布。无视抗议的声音,他夸张地耸耸肩,看着同学们。
“听着,主办单位是执行部。堆雪人和跳舞都要评分,最优秀班级和最差班级都会得到相应奖品。从三年级生的反应来看,肯定不是好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最后一名。”
“不是好东西……但也算奖品吧?”
“免费伺候卷之类的吧?还是让我们做杂物?”
“那不就不算奖品了?”
“颁发的所谓奖品全根据执行部的见解决定。我们没有拒绝权。详情敬请期待当天。”
尽管班长的语调清爽,但从他厌恶的笑容来看就知道最抗拒本次活动的就是他。清楚很多同学都非常愤怒,他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回头说:“大家可以挑选搭档参加舞会。”
“搭档!?”
“你该不会想一个人跳舞吧?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去找搭档吧。评分方法参照附页,一年五班和二年三班,再加上三年七班组合起来制作雪人。大家开始设计雪人的主题吧。”
一口气宣布完,班长看看手表,隔着反光的眼镜环视窗内。
“让大家讨论十五分钟。一会儿把个人提案或者喜欢的角色提交上来。听着,堆雪人的主题不能太难。”
班长对开始呱呱叫的同学怒吼。分发复印稿。班长从讲坛上下来回到座位上,马上被一群男生包围。神无重复念叨“三年七班”这个词。那是放送部部长大田原所在的班级。他豪言自夸能应付升大学考试,然而社团内的人还是担心他,认为她不出席活动也没关系,可他还是每天出现。大田原比其他成员要好说话,神无稍微松口气。
“很好玩的样子呢。”
顺着桃子的指示,神无看向外头。雪堆积出惊人的厚度,短时间内天气都不会好转。收集堆雪人所必须的雪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为活动的举办开了个好头。
但没有看过积雪的神无为此感到困惑。三个班一起制作雪人,规模应该相当宏大吧。没有体力、不习惯下雪天气的人能帮什么忙呢。执行部的企划本身的确很好玩,但对于她来说却问题多多。神无叹息着凝视再次下雪的学校庭院,察觉桃子在打量自己,便回过头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脸色变好了……感觉也不同了。”
桃子的问题跟上学时三翼的问题如出一辙。最近这类问题特别多,多到她都不记得谁问,也无法好好回答。
今天早上三翼紧张地追问桦鬼有没有袭击她、睡得着吗、还叮嘱她最近情况有变要多加小心。从没感觉到桦鬼对自己表现异性兴趣的神无,得出一个自己没有魅力的结论,为他们的畏惧感到困扰。她要如何防范一个一上床就熟睡到天亮的人呢?
但早上发生了怪事。
神无垂下头,盯着烙印所在的地方。早上起来时,本该工整的睡衣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大片胸口肌肤。神无睡相很好,而桦鬼一直睡得都很安稳,不会动手动脚。扣子本身的构造也不会无端松脱——这么推测下来,很自然就会 认为是桦鬼解开的。然而桦鬼是那种会揭开自己不感兴趣的对手的衣服的人吗?而且只是两颗扣子,太半吊子了。
想到早晨混乱状况的神无,再想到选定委员的事,思绪更加混乱。
吃早饭时,桦鬼跟平常一样。他是不是没发现响的烙印呢,又或是觉得没所谓呢,想着想着,神无难免悲伤起来。
“神无,你身体还没复原吗?”
桃子问,心情抑郁的神无慌忙摇头。身体状态前所未有的好。之前颜色如鲜血般殷红的烙印恢复了原本的颜色,心头不快的感觉也变得柔和。尽管响的烙印还鲜明地残留在皮肤上,但厌恶感不再像先前那么强烈。
隔着衣服按住烙印的神无,忽然有不可思议的炽热和柔软触感闪过脑海,叫她脸色一红。在床上不断重复着爱抚般的触碰——神无用力摇头。
桦鬼不可能会那样触摸自己的。
“喂,神无你怎么了?好奇怪呢,难道跟木藤前辈怎么了?”
桃子声音压得很低。神无耳根都羞红了,桃子声调更加低。
“你的样子红艳欲滴哦?大家都注意着你呢。”
桃子的话让她感觉到众多注释和其中的异样感,神无瞬间紧张起来。羞赧感快速退去,头脑恢复冷静。以后还是尽量跟值得信赖的人一起行动比较好。
神无边警戒着旁人炽热的注视,边看着桃子。
“没什么……很奇怪吗?”
“与其说奇怪……不如说改变吧。怎么了吗?”
那变化是桦鬼的爱抚引起的,神无却误以为做梦。没发现真相的神无歪着头,跟桃子一起思索。
桃子呼呼地笑了。
“不是身体不舒服就好。神无你决定舞会的搭档了吧?我怎么办呢啊,听说要分组。我们要做什么?还是堆雪人吧?”
看着班长分派下来的文稿,桃子爽朗地问。
文稿上头仔细分出运雪组、做雪室组、堆雪人组、衣饰制作组、摄影组等类别,还规定了人数。如果衣饰制作组是要制作舞会用衣服,那么也许是最适合神无的组别。但看到桃子开心邀请自己的模样,神无无法拒绝。
当她说想跟桃子同个组时,她的表情有点玄妙。
神无疑惑地看着文稿。
“神无,我们一起去逛小摊吧。好好享受雪中祭典。”
神无点点头。在白雪茫茫的山中迎来的祭典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