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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落了白子,等待苏渐。
苏渐怔了一怔,拿起了黑子。
他看到黑子,然后想到了那七座山峰,黑色的山峰,他的意术,还有,七星。
想到了,慕容羽的死状,尔岚。
都怪我,为什么要学围棋?为什么要领悟什么破棋道?为什么要……
“陛下,我,已经,再也不下棋了。”
皇帝陛下惋惜地看着棋盘上孤零零的那一枚棋子,再看看和它一样,孤零零的苏渐,“唔”了一声。
他站起来,遗憾地说:“是吗,不下了啊。”
“嗯,不下了。”
皇帝陛下看着那个失落的年轻人,想到对方,不过是十八岁,终究,还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窗外秋风起。
秋天,不仅仅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
苏渐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皇宫,心不在焉地走进了闹市。
这里,是云京。所以,这里比边塞热闹很多。苏渐看着那些普通人,突然很向往他们的生活。每天,起来,工作,晚上,睡觉。吃饭,恋爱,生活,相夫教子……
还有,可以快乐地下棋。
他们在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歇斯底里。
就在这时,前方乱了起来。
一辆失控的马车冲了过来。那匹马像是吃错了药,红着眼往前狂奔,掀翻了不知多少小摊,往苏渐冲来,而那马夫,早已不知所踪,想是早就已经被甩了下去。
眼看着,那匹马越来越近,没有丝毫减速的趋势。
苏渐皱眉,没来由的,这些天来的烦躁,变成一股子恶气,他猛然跳上马背,在马背上奋力锤击,发泄着不快,还有深刻无比的悲哀。
他不知道自己打了多少拳,只知道,那匹马最终还是死了。
人们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敬畏,而不是惊叹。
“那个人,是谁啊?”
“靖远侯啊……”
“好像是,好像是……”
马车斜在地上,坐在马车里的那人,迅速变得平静。
他掀开帘子,看着那个年轻人,眼里有些惊讶。
苏渐回头看他,只觉得眼熟,却不记得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叫沈彬,是大周的丞相。
第175章 相府之行()
苏焕已死,如今军权被皇帝陛下收回手中,下一个被赋予军权大印的,将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那个人,会是大周第一智将、征东将军魏无忌,还是陛下的心腹大将祁克朗,抑或是那个迅速窜升的、苏焕长子苏无殇?
不过,就目前形势而言,恐怕这军权大事,就算是皇帝陛下,也要顾及丞相的意见。云京里很多人猜测,这会不会是丞相派进一步掌握实权的一个大好机会?然而,从苏渐战死,直到今时今日,丞相大人都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对军权没有丝毫的兴趣。
这一点让人不安,特别是跟随着丞相、利益与其挂钩的丞相派的官员,更是有些急不可耐起来。然而,没有丞相的指示,这些人终究是不敢妄动。
这就是沈彬的可怕之处。皇帝陛下如何忌惮他,也无法夺走他的任何一丝权力;属下就算不满,也不会有任何人擅作主张。他的御下之道,隐隐然已经近乎霸道。
苏渐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从他的眼睛里,苏渐能感受到雄狮一样危险而冰冷的危险感。
沈彬定睛观瞧,突然哈哈一笑,说:“原来是靖远侯,真是神力惊人啊!”
苏渐没有兴致理会他,他的手上,还沾着些血水和马毛,黏糊糊,令他很是不舒服。他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洗洗手,然后一个人安静一会。
“靖远侯在边塞与小女同建奇功,诛杀叛逆,为那十万将士报了血海深仇,今日有幸相遇,不如去相府喝一杯如何?”
苏渐的手在身上擦了擦,望向那个中年人。
原来,他就是沈彬?
“有酒?”
沈彬笑道:“相府别的不多,美酒却足够一个人喝上十年的。美酒应当配英雄,今日,只待将军。”
……
苏渐是第一次来相府。
从立场上来说,苏渐在世人眼中,是苏焕的儿子,自然要和相府划清立场。但是苏渐没有拒绝沈彬的邀请。他并不缺地方喝酒,马上可以,酒馆里可以,家里可以,草地上可以……
只要有酒,就可以喝酒。
他坐在相府的后花园里,看着那些假山假水,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沈彬满面笑容地为他倒酒,说:“将军你年少有为,屡建奇功,实在是叫人羡慕,来,老夫敬你一杯。”
苏渐举了举杯子,然后喝掉。
沈彬丝毫不介意苏渐的冷漠,他深知这个少年将来必然会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能够拉拢,自然是最好,如果,他成为第二个苏焕,那么,就会麻烦很多。
他恨苏焕,恨他,是因为他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而对于苏焕的三个儿子,他曾经确实动过加害的念头。
可是,随着苏焕的死,沈彬开始觉得,仇恨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意思。与其仇恨自己的敌人,不如拉拢自己的敌人,让他们能够为己所用。然而苏家长子和次子对他甚为提防,所以能拉拢的,也只有这个苏焕。
“听小女说,将军在北原屡诛强敌,修行日进千里,实在是可喜可贺。来,再喝一杯。”
“惭愧,令千金修为才是令我辈汗颜。”
和苏家长子次子不一样,苏渐的异样平静态度,却让沈彬有些意外。但是他毕竟是大周丞相,岂能在酒桌上冷场。
沈彬语重心长道:“苏将军为国捐躯,实在是令人叹息扼腕。将军却不可因此一蹶不振,须知,国家正值倾亡之时,将军既为人子,亦是人臣,应当图取报效,而不是自怨自艾,饮酒消愁。不知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苏渐拍了拍手,醉眼迷离,令人望之生厌。
“不愧是丞相大人,大道理小道理,都在你的道理。”
他当然没有醉,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醉一场。可是,修行人可能会吐,却因为念宫的强大,神识也极为强大,就算是最强大的幻术都可以抵抗,怎么可能会醉?
所以这一路,苏渐吐过,但是没有醉过。
他的念宫,是天下第一的强大。
沈彬丝毫不以为意,说:“就算是我,也有过过错,哪里可能占尽天下的道理?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一错再错。如果能够弥补,那么,错就不再是错。强者,就是在连番的错误之中成长强大起来的。你说,我说的对吗?”
苏渐望向沈彬,眼中隐约有些怒意。
杀气。
沈彬丝毫不以为意,似乎根本不把这个坐忘中境的强大修行者放在眼里,为自己斟了一杯,厉色说道:“然而,现在有人,不过是因为杀了一个该杀的人,失去了一个不该得到的女人,就一蹶不振,简直枉为须眉。”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要以为你是丞相我就不敢杀你!”
很少有人敢这样对当朝丞相说话,就算是逍遥境的大修行者,也得忌惮他三分。因为他是大周丞相,沈彬。
然而他却没有动怒,反而笑意更深。
“如果你真的想要弥补什么,如今所做的,便不止是喝酒,而是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苏渐杀意渐渐平息,皱眉苦思,喃喃道:“我该做的?我该做的……”
沈彬笑道:“慕容尔岚恨你,不过是因为你杀了他哥哥。而如果你对她的家人极好,这恨,又当如何呢?”
“家人?”
…………
前征南将军府的门匾上,“慕容”二字已然极为黯淡。
这里,不知何时,再次死寂。
苏渐抬脚走上石阶,来到门前,扣了扣门。一个老家人打开门,见是苏渐,神情极为复杂,道:“原来是姑爷。”
这个称呼让苏渐觉得亲切又寒冷。他羞赧想道,自己算是哪门子姑爷?
不过这个声音,却让苏渐极为熟悉。
“原来是您?”
那个老家人,正是曾经在尔岚回府之后,将苏渐拒之门外的那个老家人。
当夜他的话,苏渐还记着。
“是我,难为姑爷居然还记得老奴的声音……”
他谦恭地说,然后敛容道:“太夫人说,如果是您来了,就让您进去。”
第176章 醉,乱()
尔岚的祖母坐在阳光下,享受着秋日里的清风和阳,看不出半点的老态和迟暮之感。
苏渐望着她,记得尔岚说过她的祖母已然不能视物,又想到尔岚不在,一时心有戚戚。
家人对她耳语了一句,她那全然是白翳的眸子望向苏渐,仿佛真的能看到什么。
苏渐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太夫人闭上眼睛,微扬起头,说:“你来……干什么?”
苏渐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责备,也听到了一丝无奈。
她想到了自己要来,也愿意见自己,苏渐原以为能得到对方的原谅,哪怕是一顿狂风骤雨的斥骂。结果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声询问,这让苏渐很是不解,也很是不安。
“我,是来向您请罪的。”
太夫人不冷不热道:“请什么罪?是你杀了我孙子的罪,还是让我永远失去了尔岚这个罪?你给我说清楚啰。”
苏渐的手在腿上用力,手背有些苍白,没有血色。
“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死了便也罢了;可是你连尔岚都没有救回来……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七十六岁啦!我还有几年活头?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尔岚啦!”
太夫人没有激动的拿拐杖拄地,没有厉声地呵斥,仿佛不带情绪。
苏渐知道,她其实已经是绝望到了极点。
“是苏渐不好。苏渐,愿为老祖宗您养老送终,以尽孝心……”
“我要你的孝心做什么?我只要尔岚,你把我的孙子还给我,把我的孙女还给我!”
…………
苏渐走出慕容府,酒意已经醒了大半。
老太太虽老,但是,精神却仍然矍铄。这一点,苏渐很安慰。
他走在大街上,和一般的失恋少年无二,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听着往来人们的叫卖声、议论声,苏渐想着老太太刚刚的话,一时间,心情变得极坏。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渐回过神,望向那人,失声道:“是你?”
那个少年蓝色的眸子望着苏渐,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冰冷,却多了几分更加深沉的东西。他淡淡说道:“是我又如何?”
这个少年,便是蓝眸的李君独。
“不是说你失踪了吗?”
苏渐苦笑,就算对方现在要跟他打一场,他也不想动手。
李君独看了看苏渐,沉默了一会,说:“你难道想这样消沉下去?”
苏渐没想到李君独也会来劝自己,哑然失笑。
李君独的蓝色眸子里,隐约有些急不可耐。
“去北原,你们可曾遇到过一个带着面具的军师?”
苏渐抑郁一扫而空,好奇道:“你也知道那个军师?你失踪的时候,去北原了?”
李君独神色复杂道:“不要问那么多。他如何?”
“不如何。”
苏渐不想再和李君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