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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近你可以放心了。你还有三个月时间,这段时间里,好好努力。”
“为什么是三个月?”
楚阔睁着圆圆的眼睛,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在苏渐的脸上看了又看,终于确定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回答很让人悚然,至少把苏渐吓得不轻。
“看来你是真糊涂了,当你收到挑战书的时候,你说的话不能忘记吧?那句名动京师的话,可深深地伤害了一个少年纯真的心啊。”
“你当时说。”
“等你修炼到坐忘境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楚阔的表情很是骄傲得瑟,或许是因为他在极力模仿苏家三少爷当时的表情。
“现在的你,还不配。”
……
作别了楚阔,苏渐没有坐上回府的马车,而是让车夫先带着尔岚回去。
他终于知道这个正牌的苏渐是一个怎样的人。纨绔子弟?不不不,用这四个字来概括他简直是在褒奖他。
明知道对手那么强劲,却仍然要等到对手强大之后再接受对方的挑战。这种变态的自信或者说“狂妄”,导致他现在不得不用一己“残躯”,来面对异常强大的李君独。不过可喜可贺的是,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蓝眸少年李君独每次见到自己,都散发出那么可怕的杀气。
三个月。
这是楚阔根据李君独表现出来的各方面实力,推测出来的时间。
这个时间,是李君独成为一个坐忘境强者需要的时间。
而楚阔给苏渐的建议是,用这三个月,恢复自己的境界实力。
如果苏渐成功了,那么至少不会败得很惨。
苏渐觉得自己如果能够回到坐忘中境,至少可以和李君独打一个平手;而楚阔则无情地把他最后一丝侥幸都无情打破。因为自李君独进入云京之后,他地对手无一不比他境界高深;而这些被挑战者,无一不落得惨败境地。
李君独从来都是越境挑战。
李君独从来没有过败绩。
只有一个好消息让苏渐不至于太过绝望。
就在白鹿书院正式开课那天,他听说有人把李君独教训了一顿。
苏渐也记得,那天李君独出现在教舍的时候,衣服有些破烂,的确是有和人交手过的迹象。苏渐倒是很想知道是谁那么有种,可惜楚阔自己也只是听人闲聊的时候顺耳那么一听,也没有深究。
苏渐走在春风之中,感受着越来越浓的春意,心情好了许多。
当他路过一个街口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停下。
他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时断时续,一声声“啪啪”的脆响,如玉珠落地,在大街上回荡。
有时候,一声脆响之后,便是一声声低呼叫好。
苏渐的目光投向那处,像一个许多年没有遇到过女人的流氓一样,冲了过去。他的两眼有些血红,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他拨开挡在面前的人,往某处看去,满脸的激动和幸福。
那处,有一物四四方方,纵横线条整整齐齐,竖十九,横十九,将那方小天地划为三百二十四个方格,三百六十一处交叉。
那方小天地里,错落摆放着些黑白云石。
黑色幽黑,仿佛黑夜,仿似能吞噬一切,却又泛着亮光;白色纯净,却覆着一层氤氲雾气,似幻似真。
黑白交错,错落布置,如千军万马,如奔雷闪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正看得入迷的众人被一阵疯癫的笑声吓得一哆嗦,齐齐望向那大笑之人。
大笑之人看上去年轻英俊,从穿着看也当是富贵人家,怎样也难以让人将他和“疯子”“傻子”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那种饥渴——久违而复得的饥渴。
有人笑道:“兄弟也懂棋?”
看客们很难将这看起来十**岁的少年和围棋联系起来。因为大周朝向来尚武,年轻人们对修行趋之若鹜,对琴棋书画之儒家之道反而敬而远之。
苏渐笑道:“略懂。”
这是一个残局,从目前的局势来看,自然是黑子占优;而根据对弈双方的穿着打扮来看,这明显是街边最常见的赌棋,而且设局之人形势占优。彩头放在棋盘的一边,大约有数十文铜钱。所谓小赌怡情,这种小彩头,才正好让人上钩。
那人看苏渐颇为自信,于是让开了些,为他空出一些地方。苏渐冲他感激笑笑,望向棋盘的神色有些严肃。
“啪”的一声,白子颤颤巍巍地落了下去。
苏渐切了一声。这一子落得并不怎么高明,看似是攻击对方的薄弱处,实则落了后手,反而会被对方抢得先手官子,接下来就难了。
老板呵呵一乐,悠闲地下了一子。
如此,数着之后,那挑战者终于叹气投子,慨然认输。但是他仍然很是不服,骂骂咧咧道:“妈的,老板你这个残局怎么才能赢?你是不是弄了个死局骗钱呢!”
老板乐呵呵地一边使棋局归位,一边把对方的钱收了过来,笑道:“下棋的都是雅士,怎么可以口出恶言?要不,您再来一盘,我们再论论?”
那人站起来,拍拍屁股,摆摆手,说:“没钱了没钱了,老板你明天再来啊,我明天带够了钱来赢你。”
老板乐呵呵地说:“等你等你。”
在场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人揶揄熟人,道:“你下去试试?”
“放屁,我老婆子每个月就给我那么三瓜两枣的,喝点酒都不成。你家的事你做主,要不你试试?”
“哎呀,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那两下子你还不知道吗?”
“这棋是有点意思啊……”
老板听着众人议论,乐呵呵道:“来呀来呀,想喝酒吃肉的老少爷们都来试试,赢了就可以在外面多喝几壶酒了,被老婆管着多没意思不是?”
众人笑骂老板,却没有一个下场的意思。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一个人说道:“那我来试试?”
……
坐在粗制的木凳上,放下彩头一锭纹银,手里握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棋子,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寒凉,苏渐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然后,他把棋子轻轻落下。听着那声脆响,他的笑容愈加毫不掩饰。
老板拈起一枚棋子,轻描淡写地放下。
靠。
人群中传来一声微弱的议论声:“刚刚那人就是这么下的,我早就说过,这着不行。”
“年轻人懂得什么棋道。”
“你看,跟刚刚没什么两样嘛……”
议论声渐起,对这个年轻人,人们纷纷喝起了倒彩。
老板有些烦躁地清了清嗓子,拎起一边的茶壶,灌了一口。苏渐淡淡一笑,小飞。
“小伙子很稳当啊。”
“老人家您也不错啊。”
两人说话间,下了十几子,局面渐渐纷繁复杂起来。
和中局精彩凶险的大龙对杀比起来,一盘棋最后的官子部分常常显得很平淡和枯燥。学棋的人,很多人在开局、定式下功夫,更多的人则喜欢中局酣畅淋漓凶险无比的对攻;而收尾的官子则常常容易被人忽视。这也是很多人在开局、中局获得极大优势,等到收官期间居然一败涂地的原因。
这也是很多看客认为这个残局是一场猫腻的原因。
所谓千古无同局,棋路千变万化,残局看似只有一条路走到黑,实则内里乾坤。
就在苏渐沿着那个离开棋客的棋路走下去的时候,就在众人对他再不抱任何期望的时候,他的一颗白子快速落下。
老板咕咚咕咚喝下一口茶,费力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
苏渐快速落下棋子,似是不假思索。
“哟。”
老板突然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情似的,脑袋探到了棋盘上方,满脸的诧异和有趣。
众看客有棋艺精湛的,已经发现了其中的变化。
看客们的讨论声再次响起。
……
“你赢了。”
老板放下一直紧握的水壶,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身后一片大汗淋漓,好不痛快。
输棋输得如此心服口服,输得如此痛快,是久违的感觉。
苏渐看着棋面,仍然有些没过瘾。不过对方的实力实在是太弱,所以他没有再下一场的**。
他高兴的是,这个世界仍然有围棋。
真觉得,和梦似的。
少年离开之后,老人家看着棋局,目光都有些呆滞,似是难以相信。
最终,是他以两目的差距落败。
这是一个古残局,传至今日,还没有任何白子胜的着法流传。
这是当年两个棋道高手对弈的残局,而当年,那执白子的棋士苦思三年,吐血而亡,却也没能找出生天。
而那个少年,竟然从容地找出了一条活路。
那些着法太古怪,不属于他见过的任何一种定式,不同于他读过的任何一张古谱。
应该说,颇有新意和创造力。
有人见他默然不语,于是打趣老头,说:“怎么了蔡老头,今天终于被人赢了,是不是心疼钱呢?”
有人奚落道:“我说您老人家平常也赢了不少钱了,至于心疼成这样吗?”
“来来来,我们再来一局的。我好像看懂了那少年的思路了,这回肯定能够赢你。”
说着话,一个人伸手去捡棋面上的棋子。
就在他的指尖触及那枚棋子之时,那枚棋子无声地裂为了数块。
仿佛是被那棋子裂开所产生的细弱震动所影响,相邻的十数颗棋子纷纷裂开。
全都是白子。
苏渐用过的白子。
……
这条街很热闹,街边的摊贩把摊位摆成了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街头是一个老者,他以下有时候是残局,有时候是死活题。不得不说老人家的棋力还是不错的,几乎没有人有本事拿走他的彩头,反而要乖乖奉上。
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
老人姓蔡,于棋道上的天赋只是一般。但是他家中祖传的一个棋谱上却记载了很多古谱,其中不乏残局。他平日里靠着这些残局棋谱在路边设套,靠这些棋局赚些小钱。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
古谱那么多年来数代人的研究,早已经将所有变化都摆了出来。因为是残局,对手的着法范围更少。而且,他还有一些人配合,如果实在没有人上当,他的人就会亲自出手,从他这里“赢”上一两局。周围的人自以为看出了端倪,再出手挑战时,他才会拿出真正的本领。这种方法百试百灵,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被人拆穿过。
可是,自从几天前那个年轻人来过之后,情况发生了改变。
那个可恶的小子,每天都来这里下棋,害自己损失了不少银子。而且就算委婉地让他离开,他也当作没听见似的;再这样下去,就算是自己有什么金山银山,也得被这个小子赢光了不可啊。
老人望着面前那个苦思冥想的对手,心想,要是人人都像面前这个笨蛋这样,世界该多美好啊。
“老人家,我又来啦。”
听着这个声音,老人家手里的茶水洒出了些。他忿忿地抬起头,看着人群外挤进来的那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