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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说是平台,实际上可以站数百人,仿似一个广场。平台上篆刻着无数繁复的符文,符文如花枝缠绕,看似纷乱,实则依循着某种规律组合。这些符文在阳光下反射着微白的光,有种难以言说的古朴之美。
作为第一个,那个学生有些紧张,也有些惘然。当他走上那个平台的时候,早就端坐在流云台四角的四个教习,突然同时施展了某种法术。在他们默契施展几个简单的手印之后,流云台上的那个少年,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噫。
似有风起,而旗未动,云亦未动。
突然,这个考生的全身骤然散发出淡淡的灵气,而他的两手掌心灵气却尤为浓烈,似是星辰闪耀,又犹如烛火摇曳。只不过那灵气倏然而显,倏然而敛,眨眼间便恢复了常态。然后,懵然无知的少年就被一边的考官叫了下来,一脸惘然地往下一个场地走去,消失在院墙后方。
苏渐挑了挑眉,心中暗喜。
那个石台毫无疑问是用来测试考生资质的。苏渐心想,小禄子和那个叫尔岚的少女都说过,这个苏渐已经修炼到了坐忘境,虽然自己对修行根本是一窍不通,但重点是,这个苏渐的资质可是万里无一的。
他拧了拧拳头,感受着身体的力量,心想现在的确比上辈子要壮实不少。也难怪,上辈子除了读书考试就是上班,哪里有什么时间来锻炼身体。
“是七曜星脉!”
或讶异,或好奇,或嫉妒,或自惭的目光一时间全都亮起,聚集在一个人身上。就连已经进入下一个考场的考生们也禁不住回头来望,想看看到底是谁引起了这番轰动。
眯起眼睛,苏渐看清了,然后忍不住惊愕。
站在流云台上的那个考生,赫然是那个蓝眸少年。他的身体灵气喷薄翻腾,七处星脉闪耀,仿佛七颗星辰,骄傲地释放着光辉。他的神色却是淡然,透着一股子理所当然和无趣。
突然,人群再次发出一阵惊呼声。
因为那个少年突然望向某人,目光灼灼。
……
“早就听说他无论是修为还是资质,都极为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站在远处高楼上俯瞰流云台的一个教授说,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欢喜。其他教习也纷纷称是,看起来都很是喜欢那个蓝眸少年。而且显然的,他们也很清楚那个蓝眸少年的底细。
和众人站在一处的,是一个老妇。那个老妇头发斑白,脸上沟壑交横,面无表情地看向楼下。
她平日里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今天却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因为她看到了苏渐。
中了神鸦司的“隐春散”,不但死而复活,还生龙活虎。这个少年,究竟还算不算是人?
老太太想起尔岚的那双眼睛,心道,难不成是那个丫头心软了?
………………
目光具有力量吗?当然是有的。就境界而言,此时的苏渐实际上还停留在坐忘境里,不管本人愿不愿意,其神识感触都极为敏锐;就目光本身而言,那个少年毫不掩饰的斗志和杀气充斥其间。即便是寻常人被这样看上一眼,也绝对不会忽略掉,哪怕只是被这种目光扫一眼,也会打一个寒颤吧。
苏渐感受到了强烈的敌意,然后眨了眨眼睛,抽出腰带间的折扇,徐徐展开,淡然而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那个蓝眸少年冷蔑一笑,转身离开。
“怎么七曜星脉很了不起吗?”
这句话有些像挑衅,只不过语气里的确是八分的好奇和不解。
他轻摇纸扇扭头看去,只见问话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一身破旧一副,背着一把木鞘的长剑,厚厚的刘海遮着双眼,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鼻梁周围依稀有些可爱的雀斑。
“笨蛋,”果然有人带着嘲笑口吻道,“你是哪里人?”
少年说:“我是从肃郡老泉镇来的。我们那里的螃蟹很好吃哦,大叔你应该知道哦?”
在他身边的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倒不全然是嘲笑,而是像在笑一个天真的小弟弟,充满了那种长者似的关爱。
“从出生开始,每个人的星脉点数量就是固定的,数量虽然因人而异……从古至今,修行者有如过江之鲫,修行法门有如瀚沙繁星,但是无论多么精深的法门,都无法增加一个人的星脉点。”有个考生回头看了看那个男孩,脸上表情怪异,不知是在嘲笑男孩的无知,还是嫉妒蓝眸少年的天份,抑或是无奈的自嘲,“而一个人的星脉点的数量,则决定了这个人的修行潜质。大多数人都是三星两星,四星五星已经是千里挑一,至于六曜星脉便是用万里挑一来形容也不过分。而七曜星脉,据我所知,也只有建国之初的那位高阳将军而已。”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插口说道:“不过据说苏将军是一个六曜星脉的武道修行者。当年苏将军出征羌族之时还只是一个偏将,兵法未精,中了敌人埋伏,所带兵马全军覆没,只剩他一人。当时包围苏将军的约有两千余人,而经过整整半天的厮杀之后,两千人马只余了数十骑丢盔弃甲而去,而苏将军全身上下竟然只有一处刀伤。自此之后,但凡是苏将军领军出塞,敌军便往往不战自退。”
苏渐听到这里,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么变态?苏将军?哪个苏将军?”
那个人瞥了苏渐一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鄙夷地说:“还有哪个?满朝上下,还有哪个苏将军?当然是苏焕苏将军!”
苏焕?不就是我的便宜老爹?苏渐打了一个寒战。
……
正在人们啧啧赞叹之际,一个书院教习向考生们走来。
考生们下意识得站在一处,纷纷行礼。那个教习微笑回礼,然后在苏渐面前停下。
“学生见过先生。”
苏渐学着他人的姿势,恭敬行礼。
一开始苏渐始终有些顾虑,生怕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让人怀疑自己是个冒牌货。但是到后来他发觉这种顾虑真是毫无必要。就算有人怀疑自己,也得把另一个苏渐找出来吧?
那个教习露出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对苏渐说:“苏公子你早已经到了坐忘境,今天就不用上流云台了吧。”
苏渐没有多问什么,恭敬地做了一揖,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走进了下一个考场。
……
“他怎么没有上流云台?”
那个老妇突然问道,指着苏渐的手指有如老树枯枝,在春风里微微颤抖。
一个教习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苏渐早已突破坐忘境,而坐忘境不需要进行武试,只需要进行文试即可。前辈,这是老规矩了。”
旁人附和道:“说起来苏公子的天赋真是不错,五曜星脉本是寻常,而他以五曜星脉的寻常天赋,竟然还能比许多同样是五曜星脉的同龄人更早踏入坐忘境,实在了不起啊!”
“哈哈,老李你不也是和他差不多年纪也成了坐忘境高手了吗?你这可有点自夸的嫌疑啊。”
“就是就是,你让我这一把年纪还是坐忘境的老头子脸往哪里搁?”
似是感到自己失言,那人连忙道:“哟,在下只是随口一说,诸君切莫见怪。”
“那不行,这样吧,今天就是你做东,你做东!”
听着众人的嬉笑,老妇的脸色渐渐阴沉。
第5章 神鸦司与郝婆婆()
四个健壮而面无表情的轿夫,抬着一顶新轿子,在大街上昂首走着。轿子一角挂着的府徽在风中摆动,极有节奏韵律。
尔岚坐在轿子里,掀起帘子的一角,看向外面。
外面的人,也就看到了她,然后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
尔岚新换的发式,代表着她身份的改变。
半个月之前的少女,如今已经是夏府的三少夫人。很多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些许敬畏、羡慕、和嫉妒。
这些目光令她厌恶。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在一个大宅前停下。轿夫无声落轿,动作娴熟如同遵循着某种规律。
尔岚从轿子里走下,有些怯怯地看着大门。
离开这里只是十几天,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离开了很多年。府邸上方那块布满灰尘的匾裂纹丛生,朱门漆痕斑驳,只有大门两侧的石虎依然昂首怒视如故,仿佛仍然在追随已经逝去的老主人。这一切看起来既熟稔又陌生,然后令她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感慨。
镇西将军府,曾经风光无限之地。
只因为这里真正的主人辞世,只因为这里曾经住过一个整个帝国都恨之入骨的人。
所以这里的风光,成为了曾经。
尔岚畏怯地一步步走进去,一阵温暖春风拂过她的脸庞,却让她遍体生寒。
门房看见了她,惊喜地行了个大礼,殷勤地侍候她。尔岚看着老门房,心中略微温暖,快步走进了后院。
后院是女眷所住。里面只住了一个老人,镇西将军府最老的老人,也是说话最管用的老人。
“你生下来的那天,你娘就不管你,一个人去天上享福去了。十年前你父亲又战死沙场,累得我和你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本想着比你祖父早死,谁知道他居然先走了一步。那件事之后……如今整个慕容家就剩下你一人了,你叫我死的那天,怎么放心……”
尔岚的祖母是当朝堂堂三品诰命夫人,虽无官职,却也享三品官员之年俸。每逢节庆,在后宫筵席上也有上座伺候,端的是无比的荣耀。但是这些年来,不说平日逢年过节登门之人渐少,就连去年她老人家大寿,都没有摆满三桌宴席,门庭冷落,可知世间冷暖。
“我让你嫁给他,你是不是在心里怨我?”
祖母前些年便看不清东西,此时问话,眼睛却不知望着何处,看着何人。
尔岚低声道:“孙儿不敢。”
“我知道你有怨气。”祖母平静地说,语气里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倒底是和将军过了一辈子的女人,说话就像是挥刀,简单,直接,“可是,除了他,谁敢要你?”
“你祖父生前太过刚直,和那个内阁大学士徐渊并称什么‘虎雀双英’。他的嘴巴倒是痛快了,可是在朝中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正所谓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如果你不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你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一个瞎老婆子,你一个小丫头,还不是谁想欺负就欺负?”
“我知道,苏渐那个孩子是有些风流,但是男人嘛,他已经算是很收敛了。再说了,他已经答应了我了,成婚之后,就和过往种种一刀两断,再不寻花问柳。你也是听见的。女人这一辈子,就得忍。就算忍不了……”
“你也不该下毒。”
尔岚心中一跳,不再恭顺地垂首聆听,抬起头来,她的眼中有些惊憾,有些失措,有些倔强。
“你以为我瞎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不是?是,我的眼睛是看不清了,可是我的心没有瞎。你的脾气最倔,最像你祖父。你说不愿意的事情,就谁也勉强不了。”
尔岚沉默。
“不过,幸好他还没有死,”祖母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道,“那天晚上,你们两个圆房了吗……”
尔岚身子一颤。
她没有说话,但老太太已经明了,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