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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
身后传着很矫情的咳嗽声。
李素吓了一跳,愕然回首望去,王桩像座铁塔般矗立在李素身后,鼓着铜铃般的牛眼使劲瞪着他。
李素吃惊道:“你为何在我后面?”
王桩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你的亲卫,忘了?亲卫一定要站在主将后面的。”
李素拍了拍额头,一直拿王桩当兄弟,所谓“亲卫”也只是随便安一个说得过去的名头,李素和王桩谁都没当真。
“刚才我与夫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王桩嘿嘿笑道:“没听到多少”
李素一口气刚呼出一半,王桩一脸憨傻地补充道:“大概从你编鬼话诳她回长安那句开始听起,前面你婆姨说的那一大通就真不大记得了。”
李素脸有点发黑,直起腰朝远处校场操练的骑营将士们眺望了一眼,犹豫要不要把这家伙杀人灭口算了
王桩盯着他,忽然叹道:“李素,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好说话,谁把你变得如此深邃了,真是不学好。”
王桩鄙夷地瞥着他:“真当我傻吗?所谓送书信,只不过想把你婆姨从西州诳回长安”
李素正色道:“军国大事你懂啥?我要夫人送的书信很重要,咱们在西州举目无援,确实需要长安程伯伯的援助,况且我也在西州闯了祸,正好也需要程伯伯在长安为我转圜周全一二”
王桩果然学坏了,不知从哪里学到一副悠悠的模样,乜斜着眼,很欠抽。
“书信不书信的,我确实不大懂,我只知道一个女子回长安多么辛苦,送信这种事,不管你找谁都比找你家婆姨强上许多,我更知道留在西州很危险,你与那个名叫那焉的龟兹商人说话时,我都站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
“你编个鬼话诳你家婆姨回长安,想必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吧?西州危在旦夕,你家婆姨确实不宜留在这里了你编的鬼话骗得了你家的瓜婆姨,却骗不了我,哈哈。”
李素沉默片刻,忽然瞪起眼睛,飞起一脚狠狠踹上王桩的屁股。
“灵醒了是吧?长本事了是吧?就你一个人聪明是吧?还想不想跟我混?不想混你也滚回长安去”
李素语气颇有点气急败坏,王桩生生挨了一脚也不躲避。没事似的嘿嘿憨笑两声,然后指了指李素,一脸我已看穿一切的睿智表情,道:“你换了一种法子想把我也赶回长安,哼哼,又被我看穿了。”
李素气坏了。飞脚又踹了他几下。
自己的拳脚太轻,打在他身上不痛不痒,回头叫郑小楼揍他。
打闹了一阵后,王桩换上肃然的表情:“西州情势果真如此危急了么?”
李素瞥了他一眼,既然他已看穿,索性也不瞒他了,于是叹了口气道:“我连自己婆姨都要送走了,你说危不危急?”
“还能过多久太平日子?”
李素有气无力地道:“那焉说了,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这回估摸闹得有点大,龟兹国串联高昌,突厥两国联兵来攻,或许吐蕃人也会来凑凑热闹,西州都快凑成一桌麻将了。”
王桩不懂何谓麻将,茫然地挠挠头:“西州眼下情势严重,所以你编了个送信的鬼话把你婆姨诳去长安?”
李素失神地看着远处骑营将士们的操练。叹道:“终归有了夫妻之名,我怎能让自己的婆姨陪我留在这座即将战火连天的荒城里?既然做了人家的夫君。多少要为她想想,至少莫害了她的性命”
王桩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敬佩之色:“李素,你是条汉子,我王桩运气不错,这辈子交的兄弟都是顶天立地的”
话没说完。李素一脸痛苦之色,铁青着脸,咬牙恶声道:“把你的手拿开!我这条汉子差点被你拍成残废的汉子以后禁止碰我,违者自领十记军棍。”
王桩嘿嘿憨笑,随即又道:“你把婆姨送走。又整日操练骑营兵马,看你的意思,是想与西州共存亡了?”
李素嘁地一声,嗤笑道:“共存亡?你哪只眼看到我这么有骨气?西州这座城虽然重要,可我的小命更重要,守得住就守,顺便给自己挣点军功回去换田换地,守不住便跑,所谓殉国殉城,都是不正常的疯子才干的事,你看我像疯子吗?”
王桩看了他一眼,悠悠地道:“自从前些日你一口气斩杀十三名官员后,西州城里到处都在说,新上任的李别驾是个疯子,这个人不能惹,惹急了咬人”
第二天一早,许明珠带着收拾好的行李,依依不舍珠泪涟涟地离开了骑营,百名骑营将士骑着骆驼,将她簇拥在队伍中间,一行人不急不徐地向东而去,踏上了回长安的旅途。
李素亲自将她送到大营辕门前,临行仔细交代了随行的火长务必保护好她,然后硬起心肠挥挥手,在许明珠幽怨的目光里,毅然转身回了帅帐。
大战即启,这里已容不下她了。
李素没有走,兵临城下以前,他的职责不允许他离开。
倒没有为国尽忠之类的想法,事实上李素的心里对李世民仍存着几分恨意,没躲在屋子里画圈圈诅咒李世民早升仙界,位列仙班已然算得上宅心仁厚了,至于李世民的江山,还轮不到李素去尽所谓的忠心。
李素没走是因为情势还没到万分危急的时候,一切皆有可能,距离兵临城下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里,李素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诚如对王桩所说的,能守住最好,大赚一笔军功,回家不丢面子,让老爹长长脸,如果守不住,李素拔腿就跑。
据他所知的历史里,大唐军队在李世民的有生之年还没吃过什么大亏,基本上见一个灭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西州被人抢了没关系,横扫宇内天下无敌的李世民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事后定会派大军前来征讨,丢了的西州迟早会被夺回来。
既然迟早都会夺回来,何必在意暂时的一城一隅之失?非要在城池陷落的那一刻一头从城墙上倒栽下去就算是为国尽忠的忠臣了?世上的忠臣未免太不值钱了。
李素觉得自己很值钱,所以,若西州城池快陷落了,他一定领着骑营拔腿便跑,民间都是打了孩子,引出大人,很不争气的说,李素就是那个孩子,挨了打回去叫大人,若孩子不止是挨打,而是被人杀了,那就是个悲剧了,大人会不会给他报仇是一回事,自己的命没了,谁赔?
不知不觉,许明珠已走了半个月。
大漠不知年月,掰着手指算算日子,估摸如今已是贞观十二年腊月,已然入冬了,可大漠的气候仍是那般反复无常,白天炎热,夜晚冰凉,太上老君的那块炉砖掉得实在不是地方。
日上三竿,李素打着呵欠没精打采走出帅帐,惺忪的睡眼望向天上那轮通红的朝阳,喃喃咒骂了几句后准备洗漱,王桩却快步朝他走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一个很不错的消息。
从沙州来了五支商队,满载着李素盖房需要的砖石泥瓦,千里迢迢进了西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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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招商引资()
西州很荒凉,“荒凉”的意思,不仅仅是它的地理位置,也包括城里的冷清寥落,商队不愿在这里驻足,往往都是补充了淡水和干粮后匆匆上路,城里毫无生气,官员和百姓都是一副懒懒蔫蔫的样子,他们漠视周围的一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一万多人活在这座城,却仿佛住在坟墓里一般,整座城池充斥着一股死气。
如此一座死城,李素很难想象当初外敌攻城时,曹余是怎样率领折冲府将士守住的,这里面必然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李素现在要做的,是让这座死城恢复几许生机,身处大漠中心,城里不一定要求有鸟语花香,绿意盎然,但最少要让城里的百姓多几分笑容,多几分人味,多一点盛世繁华,熙熙攘攘的样子。
五支商队进了西州城,满载盖房需要的砖石,西面集市的空地上骆驼马匹挤得满满的。
商队的五名头领自然都是商人,其中两个是唐人,还有三个是胡人,数百头骆驼马匹在集市里嘶鸣刨地,而五名商人则静静站在李素面前,一脸讨好逢迎的笑容。
直到见了面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位白净俊朗的少年竟是大唐皇帝陛下新任的西州别驾,听说还是县子爵位,对这五位见了官府差役都得小心陪笑的商人来说,李素的身份自然是完,一袖遮面,另一手将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众商人荣幸不已,一脸感激之色纷纷饮尽。
酒一入喉,众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细细咂摸咂摸嘴,交头赞叹不已。
李素搁下酒杯,笑道:“诸位皆是见识阅历丰富之人,此酒可还入得诸位的口?”
众人急忙点头,一位三十来岁汉人长相的商人站起身,先朝李素行了一礼,恭谨地道:“回李县子,小人名叫龚狐,关中泾州人氏,泾州离长安不远,此酒小人倒是听说过,可是风靡长安的五步倒?”
李素笑道:“龚兄见识不凡,正是此酒。”
龚狐一脸惶恐连连摆手:“县子折煞小人也,直唤小人名字即可,万不敢以兄弟相称,折了小人的寿数小人听说过这五步倒的名头,说是近年来长安最烈的酒,一口入肚,腹中如同烈火焚烧,而且劲头特别大,饮后走不出五步必然倒地,大醉三天不醒,长安城里甚至有人传说此酒乃天机所泄,内含无限妙处,饮后可助凡人飞升成仙,实乃天赐琼浆玉液也”
李素原本笑吟吟听龚狐天花乱坠给他打广告,听到最后却渐渐笑不出来了。
程咬金!
定是这老流氓造的谣!为了多卖几坛酒,老流氓也是蛮拼的,助人飞升成仙这种鬼话都敢编排了,别人喝了若没升仙该当如何?烧了程家房子的心都有了。
龚狐不愧是商人,广告打得活灵活现,非常有代入感,说完后其余几位商人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端起面前的漆耳杯,贪婪地连喝了好几口,然后一个个脸现酡红,两眼发直,开始出现白日飞升的征兆。
李素急了,忙命人将桌上的酒撤下,换上了酸酸甜甜的葡萄酿。
正事还没开始说就把客人灌醉了,传出去他李素定然成为大唐的笑柄,一笑很多年的那种。
众商人面带依依之色,看着军士把酒坛撤下,整齐划一地咂摸了一下嘴。
龚狐叹道:“能在西州这座荒城里尝饮如此美酒,实是三生有幸,也颇令小人意外,传闻这五步倒是长安一位少年闲戏时所酿造,这位少年倒也不是酿酒的工匠,而是正经的御封县子爵爵”
龚狐说着说着,脸色渐渐有了变化,赫然抬头望定李素,眼中布满了震惊,忘形地大声道:“难道酿造此酒者正是李县子?”
李素满足地叹了口气,听他吹嘘了大半天,总算说到戏肉了,此刻心中满满的酸爽是肿么回事
“不错,正是我酿造出来的”李素傲然环视众人,眼里传递着一个非常强烈的信号――快夸我!
众人震惊地看着李素,沉默许久,果然不负李素所望,各种无节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