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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之前心中隐藏的些许不安忐忑也随之化为飞灰。
既然认准了这条道,那就一条道走到黑吧。
李义府当众表达投靠之意后,许敬宗和裴行俭的表情颇为吃惊。
他们眼里的李义府不算是个很正派的人,虽然来往不多,但通过少许言行便能窥一斑而知全豹,没想到这个不正派的人竟是第一个挑明了投靠李素的人,猝不及防倒教他抢了头筹。
许敬宗尚不觉得,但裴行俭的脸色却有几分不自在,此时也顾不得正人君子的矜持和颜面,紧跟李义府其后,站起身面朝李素长揖一礼,肃然道:“裴某此生若有寸进,皆李公爷玉成提携之恩,裴某与李少监一样,愿为李公爷驱使效命。”
李素哈哈一笑,亲自绕过桌案,扶起了裴行俭。
这个动作颇具深意,裴行俭一脸荣幸,而李义府却脸色一滞。
同样是效忠,同样是行礼,我行礼你没表示,他行礼你却隔老远跑过来亲自扶起他,凭什么?
然后李义府很快调整了心态。
究其原因,李素与军方将领来往甚密,而裴行俭是名将苏定方的门下弟子,态度自然亲密许多,而他李义府凭什么得到这种待遇?
当然是在李素面前立个功劳,世界从古至今都是很现实的,你没拿出本事,没为主公分忧,凭什么让人对你客气?
正如李素对三人不同态度的表现,李义府所思果然尽入李素算计之中。
三人心思各异,全身是戏。呆坐一旁的许敬宗却坐蜡了。
按理说,三人中许敬宗与李素的关系最近,他是李素的外戚,实实在在的亲戚关系,理当第一个表示效命。
然而许敬宗却一直下不了决心。他是官场老油子,行事自然不会太冲动,前瞻后顾,顾虑重重,小心谨慎保命第一,李义府刚才分析得那么细致,许敬宗顿知李素和晋王如今的处境不妙,尤其是晋王马上要离开长安,从此远离权力中枢和皇帝,圣眷究竟会不会长盛不衰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这个不妙的处境下去投靠晋王,万一翻船了怎么办?
大家亲戚归亲戚,但在性命攸关的当口,我其实跟你不太熟啊。
见许敬宗迟疑不定,李素嘿嘿笑了两声,半真半假地道:“叔父大人,你怎么说?若是不愿意为晋王效命也没关系,人各有志嘛,此事风险极大,将来若晋王争储失败,魏王当了太子,若干年后陛下仙逝,魏王即位,恐怕第一个就要拿我开刀,毕竟我把他得罪得不轻,到了那时,也许要被诛九族呢,掐指一算,哎呀不好!叔父大人也在‘九族’之内啊”
“噗——”李义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裴行俭面孔扭曲,飞快瞥了许敬宗一眼,然后垂头闷笑。
这位李公爷貌似君子,其实肚子满载坏水,简直坏到家了,自己夫人的叔父被他挤兑到墙角动弹不得,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教他摊上这么一位“贤侄婿”啊。
许敬宗脸都绿了,一张帅脸情不自禁抽搐了几下,忿忿看了李素一眼,最后终于一咬牙,重重一拍桌子。
“罢了!许某亦愿为贤侄婿驱使效命!以此残躯尽付贤侄婿便是!”许敬宗强作坚定,大义凛然说完这句话后,脸色忽然一垮,无比恳求地看着李素,低声道:“说是‘残躯’,只是老夫自谦之辞,贤侄婿万莫当真,老夫一点都不残,大好的性命交托予你,还望贤侄婿珍惜,莫让老夫立于危墙之下,拜托了”
这下连李素的面孔都有些扭曲了,旁边的李义府和裴行俭更是不堪,实在顾不上失礼,哈哈大笑起来。
许敬宗悻悻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重重怒哼一声。
自愿的,非自愿的,都上了李素这条贼船,今日登船,一辈子都别想下了。
李素暗暗长舒了口气。
从此以后,他和李治终于不再是单打独斗了。
虽然身边聚的这几个家伙要么太君子,要么太猥琐,不过总比光杆司令强多了,这几个人性格品行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是史书上留下名字的名臣宿将,有这几位和自己一同辅佐李治,不知不觉间,李治又多了几分赢面。
李素带着满意的笑容,阖上眼开始思考。
自己帮李治拉了这么几位高端人才,李治是不是该给自己一点提成?眼前这三人每人折算一万贯,过分吗?不过分吧?
新收三位得力的小弟,李素很高兴,心情愉悦之下也就不那么小气了,于是大手一挥,下令设宴。
许敬宗三人很无语。
这位新认的主公到底有多抠,没表态效忠前,只有区区一杯清茶待客,效忠之后才有大鱼大肉,这姿态是不是有点太现实了?
李素浑然不知三人的复杂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不错,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多喝几杯葡萄酿才应景。
丫鬟们端着酒菜入堂,宴席很丰盛,除了没有歌舞伎助兴,其他的已算是高规格接待了。
确定了彼此之间的主从关系,宾主之间的气氛愈发热闹,大家的态度也愈发自然随性。
裴行俭饮酒时比较沉默,第一次在李家饮宴,李家别具一格的美味菜肴对他有很大的吸引力,一边饮酒一边不停地举筷挟菜,每尝一道菜便击节赞叹不已,显然非常合他的胃口。
裴行俭的模样令李素有些担心,这家伙吃上瘾了该不会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吧?刚刚投奔自己,白吃几顿饭,自己又不好意思把他赶出去,李素的心情实在很矛盾很纠结
许敬宗则表现得很淡定,相对来说,他来李家不少次了,自然比较熟悉,酒宴上很少动筷,却妙语连珠,一桩桩朝堂的趣闻轶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将气氛带动得更加热闹欢欣。
至于李义府,他和裴行俭一样沉默,李素特别注意了一下,发现他只吃菜,面前的酒却动也不动。
眨了眨眼,李素感到李义府应该还有话说,于是也不着急,慢慢的劝酒,耐心地配合许敬宗说笑话,频频与裴行俭遥遥相敬。
李义府确实有话说。
刚才说了很多话,不过那些话只是向李素证明自己有资格投奔他。
可是李素对裴行俭明显高看一眼,李义府心里不平衡后,马上意识到刚刚投奔过来必须要在李素面前立个功劳,用自己的真本事实实在在盖过裴行俭,成为李素心中的第一人。
心里装着事,又有满腹未尽之言,李义府当然不敢沾酒,酒会误了他的大事。
酒宴正酣之时,李素起身走到李义府面前,朝他敬了杯酒。
李义府急忙以袖遮面饮尽。
李素搁下杯盏,笑道:“李兄心不在焉,莫非酒菜不合意?”
李义府忙道:“长安皆传李公爷府上佳肴是长安一绝,下官品之果然名不虚传,怎会不合意?”
李素笑道:“什么‘长安一绝’,好事之人以讹传讹罢了,我出身贫寒,本也是个好嘴的,故而对吃食一道颇为在意,家业渐大之后便沉下心专研吃食,久而久之,倒也能做出几道爽口的菜。从今日起,你我皆是同路人,李兄若觉得酒菜合意,闲暇之时尽可来我府上,随时好酒好菜相待。”
李义府感激地答应了,神情却仍有些恍惚。
李素目光闪动,忽然道:“李兄仍有未尽之言?”
旁边的许敬宗和裴行俭闻言同时搁下杯筷,扭头望来。
李素的这句话恰好问到李义府的心尖上,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李义府也搁下杯筷,直起腰身,道:“刚才李公爷说咱们已是同路人,下官深感荣幸,既是同路,自然祸福与共,所以,下官有一言谏上。”
李素笑道:“李兄尽管直言。”
李义府沉吟片刻,缓缓道:“今日在座的都是自家人,下官也就畅所欲言了,毋庸讳言,昨日陛下下旨,令所有成年皇子离京,咱们欲辅佐的晋王殿下也在其列,晋王离京的弊处大家都知道,不必多说,可以这样说,晋王殿下和咱们已被逼到了悬崖边,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既然咱们奉晋王为主,下官以为,咱们应该想个办法,让晋王殿下顺利度过这个危机,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许敬宗和裴行俭纷纷点头。
他们自然也不希望看到晋王失去争储的机会,刚刚拜的新山头,聚义厅里屁股还没坐热,马上就要被人抄了老窝,他们当然不愿意了。
李素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也很头疼,这两天脑子里总想着这件事,但是很惭愧,还是没能想出好办法”
转头看着李义府,李素笑道:“李兄莫非有主意?”
李义府笑道:“说不上主意,只是有个小小的陋见,说出来算是博大家一笑。”
李素一愣,接着大喜,拱了拱手道:“愿闻高论,洗耳恭听。”
见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自己脸上,李义府心情忽然愉悦起来,他觉得自己成功刷出了存在感。
第八百一十八章 扑朔迷离()
李素很意外,他没想到自己毫无头绪的难题,李义府竟然有办法。
还是小觑了天下人啊。
未来能当上一国宰相的家伙,先不论他的人品是好是坏,本事却是非常了不得的,否则也不会做到位极人臣的位置。
迎着李素期待的目光,李义府不敢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道:“晋王之危,危在势单力薄,不可讳言,晋王确实年幼,今年才十六岁,自长孙皇后逝后,陛下怜其年幼丧母,又是嫡出,遂将他和晋阳公主二人留在身边,亲自抚育,这些年陛下无论处理国事还是召集朝臣议事,身边总有晋王和晋阳公主二人绕膝吵闹,朝臣们对他也十分喜爱,常常拿些小物件逗弄他,这些年过去,渐渐的便在朝臣们心中有了一个无法逆转的印象,哪怕如今晋王十六岁,已授过冠礼,是个有担当的成年人了,他们眼里的晋王仍旧是当年那个吵吵闹闹的孩子”
“这个印象,成了晋王争储最不利的劣势,李公爷当知,朝臣喜爱晋王,与朝臣支持晋王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喜爱晋王,是看在晋王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但若论支持晋王当太子则不然,没有任何朝臣愿意将一国太子的位置轻易托付在一个孩子身上,尤其是”
李义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着道:“尤其是,晋王其人性情略显软弱温吞,素无主见,而朝臣们大多也不会想到未来大唐需要守成之君才更适合国情,是以,就算晋王主动折节拉拢朝臣,独立阵营,只怕愿意支持他的人也不多,咱们若欲辅佐晋王当太子,拉拢朝臣的手段恐怕收效甚微,此次陛下下旨令皇子出京,原本可以联络朝中大臣上疏为晋王求情,毕竟晋王是嫡子,与其他的皇子不同,众口同声之下,有三成的机会陛下可能会顺势应了群臣所请,但是朝臣大多将晋王当孩子,此次又是陛下刻意做出一视同仁的表象,朝中诸臣愿意为晋王求情的人只怕很少,此路可绝矣。”
李素揉了揉鼻子。
李义府说的这些,李素早就想到过,结论和李义府一样,制造舆论联络朝臣为晋王求情不妥,李世民不仅不会答应,反而会暴露出晋王欲争东宫的意图,从而心生反感,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李素笑道:“李兄高见,与我不谋而合,欲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