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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笑道:“行了,你们以后随便怎么叫,接下来我便要找机会向陛下说说这事了。
许明珠迟疑道:“陛下会答应吗?”
东阳道:“姐姐放心,陛下当年还是晋王时便有过成全之心,李县公夫君与陛下情同手足,他若去说,陛下定然答应的。”
家事安排妥当,东阳盯着李素的脸,忽然道:“夫君大病一场,醒来便说要给我名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素叹道:“为何一定要发生什么事我才能想到给你名分?这些年,我心里时刻都在想着这件事,只不过当初时机未到,现在总算等到了”
东阳黯然垂头。
李素说的“时机”,她知道是什么意思。李世民若在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东阳嫁入李家的,如今李世民逝去,新君登基,这些年横在李素和东阳之间最大的阻碍已消逝无踪了,自然便是“时机到了”。
李素看着东阳黯然神伤的模样,叹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莫太伤心,人活着终归得向前看,你好好为你父皇守孝三年,三年孝期满后,我堂堂正正迎娶你。这几日让明珠陪你四处走走,散散心,有什么苦闷伤怀之事,你莫独自闷在心里,当心闷出病来,我便是一个很好的反面典型,一场大病差点没命了”
东阳红着眼眶,默然点头应了。
许明珠深深盯着李素,道:“夫君大病一场醒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李素笑道:“哪里不一样?”
“妾身说不上来,只有隐隐有些察觉,夫君身上那股子懒散的味道好像淡了一些,说话做事更主动些了。”
李素沉默半晌,缓缓道:“亲历了先皇的崩逝,紧接着又是一场大病,醒来后我似乎想通了许多事,念头也豁达起来”
二女好奇地看着他。
李素叹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这辈子太短暂了,连陛下那般圣明英武之人,临终总归也有一些憾事无法释怀,我还如此年轻,又坐在如此高位上,掌握的权力也越来越大了,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我在想自己是不是还能做点什么?为大唐社稷也好,为黎民百姓也好,天下百姓用血汗供养着我们这些权贵,我们难道真的能够理直气壮的享受这些血汗民脂么?掌握这么大的权力,一定要做点什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懒懒散散安享太平富贵,以前可以心安理得,可是随着自己的位置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我便越来越寝食难安。老天让我来到这里,难道真的只是让我来过享受日子的?等我老了,临终前躺在病榻上,细数今生的作为,我能数出几件引以为傲的事迹?我为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做过什么?等到那个时候再去羞愧,一切都晚了”
李素说着露出了笑容,道:“既然陛下需要我的辅佐,那么,我便认真的辅佐他,助他创下一个闪耀千古的煌煌盛世!”
大病后,李素在家调养了大半个月。
饮食清淡,身心放松,调养身体的日子似乎与平常李素在家的做派没什么不同。
不过还是有一点点不同。
李素忽然向李治要求看奏疏,从中书省门下省发下来的各地奏疏,李治和长孙无忌批阅过后,便命人送到太平村,李素大致看一遍再命人送回尚书省。
对李素的变化,李治感到很意外,甚至有点惶恐,一度以为李素大病后烧坏了脑子,心怀忐忑地亲自过来探望了几回,发现李素说话做事仍如往常,没有抽风癫痫的迹象,这才放了心,欢天喜地的回去了。
深夜的孤灯下,李素拧着眉注视着面前的一份奏疏。
奏疏上写的什么他并没看进去,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沉吟良久,李素披衣而起,走出后院,吩咐下人叫来方老五。
半晌之后,方老五睡眼惺忪地走过来,一脸疲惫地打着呵欠。
李素抱歉地道:“实在对不住五叔,这么晚把你叫来,扰了你的清梦。”
方老五笑道:“公爷说的啥话,小人是府中部曲,任何时候只要公爷有吩咐,径自唤来小人便是。”
李素点点头,道:“那就不说废话了,上次我让你派人盯着那个倭国僧人道昭,他最近有举动吗?”
方老五摇头道:“最近国丧,这一批遣唐使也被礼部安排参加陛下的葬礼,前前后后近一个月了,道昭没有任何举动,老老实实的按礼部的安排参与国丧大礼,回到寺里便老老实实念诵经文,并无异常之处。”
李素沉吟片刻,道:“如今大礼已过,道昭应该沉不住气了,派人盯紧他,我估摸他应该快有动作了。”
“公爷的意思是,他果真会去找武姑娘?他会那么听话吗?”
李素笑道:“他当然不会那么听话,尤其是我对他们倭国人的态度如此敌视,他更不会信我的话,道昭这种人对任何事的判断都必须是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所以,国丧这段日子他没有任何动作,估摸便是暗地里在打听,打听武氏这个人的身份,以及她在陛下身边究竟有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方老五恍然:“所以,现在他应该打听清楚了?”
“我对道昭说的话其实都是真话,稍微一打听便知武氏如今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以说,她是陛下身边最重要的幕僚,或许将来某一天她已不止是幕僚了。道昭想要咱们大唐的改良稻种,武氏完全可以办到,因为陛下对倭国并不设防,这种体现泱泱宗主大国气度的事,陛下不会拒绝的。”
李素嘴角一勾:“那么,接下来咱们便慢慢等待道昭的动作了,快则一两日,慢则三五日”
方老五点头:“是,这几日小人会多派几个伶俐的兄弟日夜不停的盯着他。”
李素的猜测很少落空,聪明人做事总是很省心,对方的心理和性格在自己心里推敲几遍,这个人会做出什么事来便大致不差了,状态发挥得好的话,连具体的时间都能推测出来。
第三日,家中部曲传来消息,道昭果然有了动作,长安城一家酒肆里,道昭与一个戴着面纱蒙着头巾的神秘女子见了面。
没人知道二人具体说了什么,大约半个时辰后,二人便匆匆而别。
通过部曲描绘那女子的身段和习惯动作,李素顿时知道此女正是武氏。
院子里的微风拂起几片青翠的落叶,也翻动着桌案上的书页。
李素躺在院子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权力果然诱人心呀,你纵是天生聪慧机敏,初尝权力的滋味后渐渐上瘾了吧?”
“但是你知不知道,权力同时也是一柄杀人杀己的刀。”
方老五站在李素身后,听着李素的喃喃自语,表情却分外惊异。
他惊异的不是李素这番似懂非懂的话,而是李素对道昭和武氏这二人的举动的掌握程度。
仿佛这二人的私下会面是李素早已安排好的,他们的每一步都被李素算计在自己的棋局里,分毫不差。
“公爷,您太厉害了,小人不得不服”方老五朝李素行礼,脸上一片崇拜。
李素淡然一笑:“算计人心无非是以己度人,天下人都知道权力是个好东西,一个寄人篱下多年,处处忍气吞声的女子,乍晋高位初尝权力之后,自然是要充分使用一下手里的权力的,什么人或什么事找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使用权力,明白吗?更何况,道昭找她的这件事,若换个角度去想,似乎还能给她带来一些政绩和功劳,她若想在陛下面前站稳脚,此刻她必须要一份拿得出手的政绩,道昭送上门来,她焉有不受之理?”
李素神情疲倦地揉了揉脸,道:“五叔,派人继续盯着道昭,这几日他与武氏必然还有第二次见面,待到他们第二次见面后,再派人告诉许敬宗,让他马上在农学内散布丢失稻种的消息,消息散布一日之后,许敬宗要马上在农学将消息严厉弹压下去,然后对外宣布并无此事,给农学和外人一种‘欲盖弥彰’的假象”
李素说着,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寒芒:“这些事办完后,道昭这个人已无存在的必要了,让郑小楼出手把他杀了,制造成意外而亡的假象,从此以后,这颗雷算是在武氏身上埋下去了,爆或不爆,什么时候爆,由我决定。”
方老五一一记住,最后忍不住道:“公爷果真如此恨那位武姑娘么?”
李素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问题很意外。
“我什么时候恨过她?我若真恨她,岂能容她活到如今这么风光得意?”
方老五满头雾水道:“可公爷您现在分明是在设计对付她呀。”
李素神情恍惚了一下,最后叹道:“我只是在防她,防她的同时,我又要用她,她的能力不比我差,若用之正途,对大唐是好事。五叔,朝堂很乱,人心很脏,要想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朝堂活下去,活得好一点,有时候不得不把自己变得跟其他人一样脏。”
第九百六十三章 加恩晋爵()
与武氏的关系一直是亦敌亦友,其中的微妙唯有二人自知。
武氏永远不明白李素当初为何要救她,但不影响一个原本野心勃勃的人用尽手段往上攀爬。李素救她的初衷也不仅出于怜悯,更多的是想看看,这位原本应该光芒万丈的人,在他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来了之后,命运会有怎样的不同。
说是为国惜才也好,说是无聊的游戏也好,总之,李素救了她,并且以默许的态度冷眼旁观她往上攀爬的过程,当然,一切的前提是,李素随时有把握将这个女人踩下去。
对李素来说,自己能够掌握得住的人,不怕她翻天。重要的是,原本历史上的武氏是个传奇的人物,她的心计手段不逊须眉,李素未来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事仅仅靠他一个人是做不了的,他需要武氏的能力,从政治上来说,他需要与武氏结成同盟,共同对抗来自门阀的敌视,或者,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老臣们的敌视。
太极宫,安仁殿。
李世民逝后,李治害怕触景伤情,所以李世民生前常用的甘露殿已被封闭,李治的日常起居改在甘露殿旁边的安仁殿。
殿内,李治与李素把臂而立,李治不停上下打量着他,关心地问道:“子正兄身子可好了?前几日你烧得迷糊,可把我急坏了,恨不得整个太医署都搬到你家去,又觉得是不是冲撞了什么邪祟,又请了道士去你家做道场”
李素笑道:“多谢陛下关心,臣感激不尽,臣身子已大好,无碍了”
“呃,还有,臣早跟陛下说过,如今陛下身份不一样了,应该自称‘朕’,对臣也不可再称呼‘兄’,此为君臣之礼,还望陛下莫让臣背负失仪之罪。”
李治叹道:“好好好,就依你,只是与你相处久了,不大习惯改口,我朕以后慢慢改。”
李素抬眼打量着他,现在的李治神情有些憔悴,最近的国丧大礼显然令他身心俱疲,纵然李治年轻,却也有些吃不消了。此时他的脸上仍有几分挥散不去的悲痛之意,较国丧时倒是轻淡了许多。
时间是抹去所有伤痛最好的良药,李治心头的父丧之痛已渐渐平复了。
“子正兄咳,没兄,子正,朕现在已登基了,许多事想与你商议,昨日长孙舅父入宫进谏,说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