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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继续道:“长丹真人说,此次兽潮主要集中在雍梁边界一带,对我雍州西侧侵扰不大,已被我教弟子平息了。”
长靖真人道:“此乃我雍州之幸。可有梁州的情报?”此时兽潮源自百万大山,雍州、梁州首当其冲,既然雍州影响不大,那梁州怕就不好过了。
那弟子道:“兽潮深入梁州三百余里,妖家未派一人抵抗。但是前几日,妖兽突然转了向,全部集结在雍梁边界,有沿着边界深入的意图。”
长靖真人神情一动,却未说话,若有所思。
那弟子道:“另外,还有一事,要说于真人知晓。”
长靖真人问:“何事?”
那弟子道:“此次兽潮不仅仅限于百万大山。据各地的弟子回报,冰刹海、极恶海,还有大荒山,都发生了大规模兽潮。各派告急,纷纷向豫州请求援助。”豫州位于九州之心,被八州护卫,自然不会发生兽潮。
长靖真人惊道:“竟有此事?”深思起来,前段时间各州就开始出现小规模兽潮,此时二荒二海的妖兽同时发难,难道有什么企图?
想起大荒山,长靖真人忙问道:“雍州北部可有妖兽出没。”
那弟子却道:“一只妖兽也无。”长靖真人愕然,听那弟子道:“听说,大荒山妖兽已经临近了雍州北部边界,但是突然又退了回去。我教弟子赶到时,只见到有一处地方,三座小山被削平,应是激斗所致。所以,长丹真人猜测,应是有人将妖兽逼了回去。至于何人所为,却无从得知。”
听者二人皆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何人如此大的能耐,竟能将妖兽逼退;喜的是雍州百姓躲过一劫。
那弟子退出之后,沉默片刻,长靖真人忽然道:“你说,道家到了如此地步,应该如何治理呢?”语音带惑,似在问肖逸,也是在问自己。
肖逸愣了一下,他虽然不停地参悟道法,以求天道,可是要他说如何治世,还真没想过。当下一边思索,一边道:“道家讲究无为治世,‘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令世人思想清净,复归于朴,成小国寡民之世。但如今物阜民丰,百姓富足,物欲横流,百姓已然有了**,想要再回到结绳之世,清贫度日,不仅不可能,百姓也不会愿意。所以,想要通过无为之法来实现太平国度,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长靖真人听肖逸说的有理,登时提起了精神。
肖逸搜刮腹中所学,突然想起腹朜刑子的典故,登时双眉一扬,朗声道:“弟子认为,治世之道,不外乎二者。一重道德,二严刑罚。以德为基,以刑治之。德化不足,以刑罚之。‘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人乃天地所生,欲乃天性。有欲,就易生恶念。所以,以德化人之外,须重刑罚以制欲。而且,无论何时,道德、刑罚二者必须并重。唯有如此,才可治太平之世。”
长靖真人讶然,心中更是惊骇难言。他自幼就修习道家之道,深以为然,对别派所学,从来不屑一顾。尤其是对刑罚之说,更是嗤之以鼻。
在他心中,一切清静无为,以己度人,直以为这世界也是如此。这“刑罚”之说,是墨、法等流派思想,长靖真人从未深究过,此时听来,怎能不惊。同时,他也对肖逸另眼相看,只觉得此子颇不简单。
肖逸又道:“重道德,不能仅限于道家之道德,应海纳百川,兼收并蓄,博采诸家之长。如儒家之仁学,心中有仁,其为恶者鲜也。”之后,他口若悬河,将自身所思所悟,统统倒将出来,直把长靖真人听得目瞪口呆。
经此一论,他脑海中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在诸家学说中,找到了一丝平衡,对道家之道也有了客观评价。道家弟子出了问题,并非道法有误,是这些弟子没能深悟其道,把道念歪了,堕入了贪欲的彀中。
但是,无论他怎么去思、去想、去悟,世事一旦掺和了“情”之后,又当如何为之,他是怎么也弄不明白。像腹朜一般大义凌然,能隔断亲情,痛心杀子之人,古往今来,能有几人?
长靖真人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直苦思冥想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如梦初醒,长吁一口气,道:“天下之道,包罗万物,岂是一个道家所能囊括的?过去,常以为‘无为’即天道,今日方知,我们是何等的孤陋寡闻。惭愧啊,惭愧!”他口中说着“惭愧”,眼神中却泛着激动的光华,神采已复。
肖逸见状,心中盘算着,如何说服长靖真人,好放自己离开。
不料,长靖真人道:“今日与你一谈,受益良多。其中尚有许多未名之处,今日已然不早,你且回去歇息,明日我们再论如何?”肖逸心中暗叹,却是无可能奈何。
离开主帐,又回到那处偏远小帐内。门外值守弟子竟变作两人,不知是长宁故意而为,还是长靖真人的意思。不过,他此刻有重大嫌疑在身,想要凭着几句大道理,就脱身而去,也有些异想天开了。
他盘算着,只要长靖真人一离开营地,就伺机逃走,绝不回道家。他虽然遇事多虑,多以稳妥为主,但是心性发作起来,也是主意甚笃,万不会更改。
既然离意已绝,就无再回头之理。何况,他根本没有信心去面对静姝,即使偶尔想起,也会心绪不稳。虽然这些日子里,心底深处总有一个疑问,静姝为何与林月河在一起?可是他总不敢去想,只能深埋心底,自欺欺人。
前些时日,学习儒家学说才得以摆脱的问题,如今又卷土重来,而且更加难以遏抑。
谁又能想到,一个论起经世济民来头头是道的人,却被一个“情”字搅的焦头烂额呢?最可笑的是,他甚至连这份“情”是亲情、友情,还是仰慕之情,都弄不明白。
第135章 大道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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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铭全再来纠缠。肖逸不堪其扰,欲将之推出,后来心机一动,要他以吐纳功法交换。
铭全闻言愕然,他正愁长靖真人回来后,无法助其逃走而犯难,想不到肖逸会提出这么低的交换条件,随即大喜。
之后,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换口诀,各取所需。吐纳功法完结后,铭全又用其他道术交换,直至肖逸告之,截教功法全部相授,这才停止。
互换完毕,二人神态却是大异。领会了吐纳功法,肖逸才知道呼吸吐纳有诸多讲究。
以法而行,不仅可在呼吸之间增进道力,最可贵的是,在拼斗时随呼吸运转真气,可及时调整,发挥出己身最大威力。吐纳功法,梦寐已久,今日得手,自然欣喜。
反观铭全模样,竟是愁眉苦脸,眉头紧锁。他好高骛远,不脚踏实地,这才觊觎截教功法。但是没有丰厚的道法基础,想要从断断续续的截教功法中理出头绪来,无疑于雾里看花。所幸他亲眼见过部分功法,倒不疑心肖逸作假。
此后,铭全苦参截教功法,再没出现,肖逸也乐得清静。肖逸只期盼长靖真人快些离开,谁曾想,长靖真人一反常态,竟足不出帐。一连三日,半日独思,半日找他论道,兴致盎然,如痴如狂。
二人从如何立刑名,到怎样平民忿,再到返璞归真,重归于道,统统探讨一遍。
其实,刑名之论,在法家已经相当完备,只是法家刑名过于苛刻,“严而少恩”,导致民怨沸腾,在百家争鸣之初,失了民心,最终未能占有一州之地。后来,经万年消磨,法家逐渐势微,就更少人提及。
长靖真人对如何实施刑罚,也不无顾忌。随之,在肖逸引导下,二人又开始讨论“度”的问题。
长靖真人自然想起肖逸刻在龙印石壁上的十二个字来,心中惊叹之余,对肖逸更不敢小觑。“自然度势”即是“度”的问题,主张刑名,掌握刑罚尺度。法家刑罚过“度”而惹民怨,长丹真人也因失之于“度”而不得人心。但是要掌握“度”,又必须由多方辅之。探究起来,实是包罗万象,广博无边。
长靖真人越论越是兴奋,精气大盛,除却头发变白不可再黑,面容竟是越来越好,红光四溢,真可谓鹤发童颜。
只是肖逸走之不成,颇感无奈。不过,他三日论道下来,也是大有收获。长靖真人修为精深,对道法的理解自有其高深之处,令他受益匪浅。
第四日上,二人正在论道,长宁突然闯进来,道:“佛家发来九州帖,说已发现柳无言等人踪迹,要其余诸派倾力增援。”
九州帖是当九州发生大事时,诸派暂时结盟而启用的一种传令方式。若非遇到重大情况,一般不可使用。但一旦发出,诸派就必须按令而行,若有怠慢,其余八派共讨之。
长靖真人当即郑重道:“你速去传讯,要百万大山内的所有道家弟子,全部赶往佛家营地。你带着其他弟子随后赶来,我先走一步。”
长宁忙领命,随后又看着肖逸,道:“此子当如何处置,请真人示下。”
长靖真人顿了一下,道:“他随我先行。”
二人闻言,皆叫苦不迭。肖逸心道:“随你而行,我还怎地逃走?”长宁却心道:“让此子安然回山,事情可不好收场了。”忙道:“如此有些不妥吧。此子身负嫌疑,在案情未明之前,还是暂时由我收押为好。”
长宁这些日来,也一直在揣摩铭冉被害真相,铭浩、静灵、元卓等人述诸此事时,他皆在场,再听了肖逸之言后,三厢对比,觉得唯有肖逸所述最为详尽。他为人世故,有明辨是非之能,这才能升任到无为殿管事。此案若真被肖逸推翻了,不仅令崇真教损失人才,还令长阳、长靖、长和等三位真人脸上蒙尘。一边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道法弟子,一边是三位后起之秀。如何掂量,他岂能不知。
长靖真人却道:“我若把肖逸留下,只怕回来就见不到他了。”二人不知此话是对谁而说,又是各自心惊。
出了帐后,长靖真人说声“走吧”,御空而起,直上青云。
肖逸暗自苦笑,知道装不下去,只好随之飞起。
那长宁见状大惊,他已至成丹初期,在灵压之下,也只能爬空百丈,与之相差甚大。这时才知,对肖逸的封印完全没起作用。
能够御空飞行以来,唯恐妖兽发觉,还从来没有飞到如此高度。今日,亲临其境,才知高空之上,灵气微薄,风清气冷,还不如地面舒适。但是视野广阔,如天地在胸,令人豪情勃发,又不禁大感爽快。
二人一路向南,不时能看见三五成群的道家弟子,沿着大山边界,低空巡查。
直到行出道家巡查范围,肖逸大略一算,竟有五百人之多,不禁感叹道家人才济济。
再往前,行到儒家巡查范围,但见下方也是人影穿梭,往来不息,心道:“也不知南宫逍礼他们是否也在其列。”竟颇有些想念。
但随即想到,他们不能御空飞行,怎会在内,不觉有些落寞。心中忽有一事不明,便问道:“请问真人,此地灵压厉害,许多弟子到此,已无法保持飞行。可是我见了多人,内力不一,但一些人内力低的人能飞行,内力高的人反而不行,不知是何故?”
长靖真人道:“各教所学不同。一些门派偏重自身修为,一些门派却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