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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要往南城折返了,得先绕过一个叫陷活岭的地方,才能赶到见峰路。在陷活岭不远处,看到路边一家茶肆,便停下休憩,要了壶碧螺春和一盘玉茶糕。
这茶肆很热闹,满是南来北往之人。几乎座无虚席,一片沸沸扬扬。我的邻桌是两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嘚啵嘚啵,嘴不停话。他们从天南聊到地北,最后提及知府大人前几日刚从既安城出来。今明两日就能到辞城了。听说在既安城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光是金子就有三大箱。
我不由低声“哇”了一下,一个中年男子在那偷笑:“看,那边那个臭老头也在打主意呢!”
我转过头去:“什么叫也在?”
他抓了把瓜子边磕边道:“你不知道吧,附近的山匪都齐齐出动了,这一路得刀光剑影咯!”
我又“哇”了一声:“知府的主意也敢打?不要命了吧!”
另一个中年男子讥笑:“你这臭老头,岁数白长了,你见过哪个土匪是要命的?”
我忙凑上前去:“两位小哥。你们可知道他们要在哪里动手么?我这几天可都要赶路的啊,万一不小心撞见,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他们吐掉瓜子皮,摇头:“我们要是能知道那早就发财啦,偷偷去衙门里通个告,指不定能得到大把大把的赏银呢!”
我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真的敢吗?知府出巡那一定走在官道上,而且前呼后拥。都是官兵……”
另一桌一个中年大汉哈哈大笑,指着我道:“你这老头。真是白活了,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
“什么话?”
“五州不过地,自能活长命。”
“啊?”
他解释道:“五州不过地,就是清州不去花莹郡,益州不来陷活岭,华州不至珠翠庄,沧州绕道德胜城,秉州避开崇正郡。不过前些时日多加了一个,就是柳州勿经牡丹崖。”
我一愣:“牡丹崖?这是为何?”
中年汉子虎饮了口酒。声音粗犷:“那柳州宣城不是出了个妖女田初九嘛,据说牡丹崖那些妖骨当初就是她干的,那边冤魂多着呢,现在都没人去了。”
切,我暗暗骂了句脏话。又问:“那这陷活岭有何说法?”
“能有啥说法,就是土匪多呗,三步一窝。十步一帮,惹急了他们,别说一个益州知府,就是皇帝老子也把他给宰了,哈哈!”
我弱弱坐回原位,心中大呼倒霉,看看天色还早,想着还是先回辞城吧,累点就累点,总好过被土匪给咔嚓一刀。于是招来伙计结账,灌满随身水壶,并多要了几个糕点。
原路回去,心中把土匪和知府一起骂了数十遍,忽的听到路边一个男音骂得比我更狠,顿时回过头去,眼睛都不由瞪大了一倍,竟是傅绍恩!
他穿着一袭书生青衫,正唾沫横飞,破口大骂:“可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几个贼头匪寇算得了什么,占了个山野之地也敢称王,我呸!比猴子都不如!”
我立马加快脚步,遇到此瘟神,应有多远躲多远,我人轻命贱,惹不起。
但瘟神不亏为瘟神,遇到他准没好事。
没出几步,我后背猛的一痛,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重物压趴在地,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一个年轻男音响起:“你这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找死!”
我吃痛的翻过身子,看清把我撞倒在地,并落在我旁边的那个重物正乃瘟神是也。
一个白嫩的小伙子走来,抓起他的衣襟,将他狠狠扔了出去,撞在了前方树上,咕噜噜滚下。
我缓口气,慌忙爬起,抱着包袱往前跑去,路过树旁,傅绍恩一把拉住我:“老大爷,你没事吧,我带你跑!”
“……”
我急忙拍掉他的手:“你不要连累我啊!你跑你的!”
他如若未闻,死抓着我不放,跑得飞快。这足以证明他平时得罪的人着实不少,不然一个文弱书生从哪练就如此腿力?
不过跑得再快也不顶用,哪有人家轻功来得快。一个紫衣身影两个跟斗追来,在我和傅绍恩的胸口一人蹬了一脚,借力落定。我们被踹飞出去,屁股摔得生疼。
紫衣少年颇为潇洒的转身,面若冠玉,唇红肤白,黑发束以墨玉冠,紫衣随风而飞,神采飞扬。他手里握着一柄木骨折扇,“啪”一声打开,悠悠扇了两下。先前那个白嫩小伙子追来,喘着粗气指向傅绍恩:“就是这家伙!”
我忙道:“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紫衣少年瞅我一眼,眉头一拧:“这老头子哪冒出来的?”
竟是个清脆好听的女音。
白嫩小伙盯着我,摇头:“不知道。”
我忙从地上爬起,指向傅绍恩:“这混蛋想拿我这老头当挡箭牌,非要拉着我一起跑,我不认识他!”
白嫩小伙鄙夷的看向傅绍恩,对我道:“那你走吧。”
我长舒了口气,赔笑了两声,抱着包袱拍拍屁股起身。未出几步,女扮男装的紫衣人忽的伸手拦在我身前:“站住!”
我惊了一跳,回头看她。
她冷冷一笑:“你这老头子身板不错嘛,挨了我一脚还能爬的这么快,我看你……”脸上一痛,她一把撕掉了我的假胡子,顿时柳眉倒竖,一掌把我拍飞在地,怒声道:“好你个官府狗贼!”
第一百二十四章 倒霉透顶()
一炷香后,我和傅绍恩被扔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双手反绑,双脚被缚。
他紧紧挨着我,身上飘来淡淡的书卷气,不像是多日赶路之人。不过我没兴趣问太多跟他有关的话题,我现在只想一掌拍死他。
对于此人,我着实不知该说他没心没肺好,还是该说他脑子有病好。总之从被绑到现在,他一点骇意都没有就算了,反而还笑嘻嘻的用肩膀蹭我,像是我跟他交情多深一样,不断用亲热的语气跟我问东问西。将近过去一个时辰,他仍不依不饶:“田掌柜,你到底为什么扮作老人家的模样?”
“闭嘴。”
“我都没认出你啊。”
“闭嘴。”
“你怎么不跟我打招呼?”
“闭嘴。”
“你真的是官府派来打探敌情的吗?”
“闭嘴。”
“难道跟我一样是自发的?”
我顿了顿,转过头去:“……你自发来打探敌情?”
他一脸凌然正气:“是啊,这些盗匪胆敢打官府主意,身为大汉臣民,我理应……”
我打断他:“打探敌情是门技术活,就算你不是行家,最起码也应该懂得谨言慎行,你在那边大呼小叫做什么?”
他小声说道:“一时没忍住嘛。”
“……好了,你继续闭嘴吧。”
我一直以为他书生模样,腹中应有不少墨水,谁想他就是个草包。完全不懂“闭嘴”是为何意。“嗯”了一声后,继续滔滔不绝:“田掌柜,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呢?你不是应该在柳州么?生意做得如何啦?以前就觉得你生意不好,不会是开不下去了吧。对了。你觉得益州好还是柳州好,其实我觉得辞城跟宣城相比……”
我咬牙切齿,拿目光喷火般的瞪向他。
他抬头望着远山,叹气:“女人开店实不容易,不过大香酒楼的金掌柜就很了不起,你听说过她的故事没?如若有机会。我带你一起去拜访她吧,你这性子有些泼辣,应该会招她喜欢……”
忍无可忍了,我深深吸气:“傅绍恩,看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他回头:“嗯?”
我蓄足力道,猛的仰头,“啪”一下撞过去,额头对额头,他闷哼一声。两眼一翻,世界终于清净了。
天色渐晚,落日熔金,几只鸟雀啪嗒啪嗒飞过,叫声清脆。
我的神思全凝结在头顶,如果有鸟粪落下。便迅疾隔空移至傅绍恩身上。一个下午下来,他身上已斑斓一片,像被人从鸟粪堆里捞起来一般。
看押我们的是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坐在路边闲聊,从他们谈话中可以得知,那个紫衣少女是他们的二当家,名号宋十八,正带领他们和一个叫花兰寨的匪帮较劲,比谁先劫到知府那三箱黄金。
由于说书先生的生动描绘,山贼强盗们在我脑中的形象一直是满脸横肉。一脸刀疤的粗臂壮汉模样,我极难想象如此年轻的女子会是绑匪首脑之一。她模样生得很是白嫩,肌肤可以挤出水来,不过五官算不上多精致,若换回女儿妆的话。应也不算美人,顶多清秀。
其实现在我不是特别担心自己的处境,这里都是石头,够我隔空摆阵困住他们,所以想要离开并不困难。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得等到晚上,因为不知道外面形势如何,万一屁颠屁颠的跑出去,面对的是一排弩箭,那我宁可跳鸟粪堆里滚一圈。而且这里还有个傅绍恩,虽然讨厌他,但也没有讨厌到见死不救的份上。
等了许久,终于熬到了月亮上空,四方泼墨,我很轻易的就将手上的结扣反手解开,连踢傅绍恩数脚终于把他弄醒,他一睁开眼睛我就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警告:“你最好给我闭嘴!不然我宰了你!”
他忙伸手捂住嘴巴,怯怯跟我点头,我愣了愣,极为友好的提醒他:“……仔细你手上的鸟粪。”
以神思探寻周遭,带着傅绍恩猫腰从路边的小径穿过。前方埋伏着许多人,至少两百来个,再上去无疑是送死,我环视一圈,指指一旁的隐蔽处,悄声道:“先去那躲着吧。”
刚一蹲下没多久,忽的听到一声清锐鸟叫响彻长空,鸟叫一停,旷野长草便瑟瑟翻飞,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闷声,大地都在微颤。
我不明所以:“他们在做什么?”
傅绍恩低声道:“他们在变换阵型,以鸟哨声为信号。”
我略略惊心:“变换阵型?难道要开打了?”
他若有所思:“嗯,想是要打了,他们行动如此敏捷,俨然训练有素,这陷活岭的土匪果真名不虚传……”
我忙低喝:“不要说话!”回过头去,身后夜色幽幽,波澜无惊,但静谧之中却有大量人气在悄无声息的靠近。
“怎么了?”
我低声道:“有好多人在靠近,我们被包围了。”顿了顿,又道:“不是我们,是这群土匪。”
“会是官府的人么?”
我从包袱里掏出玉茶糕,摇头:“不知道。”
他一愣:“你怎么还有心思吃东西?”
我看他一眼:“干着急也没用,正好我饿了。”
他摸摸肚子:“……那给我吃点。”
我不予理会,独自吃得开心,吃完拿出第二块,就在这时,对面山野上隐现火光,有大队人马手握火把而来。由点成线,由线成片,宛若火海一般蔓延而下。
前方不远处,一个男人声音忽然响起:“二当家的,发现后面有大量埋伏!”
“什么?”宋十八的声音在夜色中尤为清脆,怒道:“多少人?”
“至少六百!”
“妈的。中计了!吴献,快通知弟兄们跑路!横向四野!”
这横向四野应是暗语,果然,鸟哨声三短二长的响起。前方大片草丛立即有所行动,数百个土匪分别向左前左后,右前右后四个方位退散。但几乎鸟哨声刚停下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