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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有一张记不住长相的脸,但我这么跑回去,他们绝对会跟到二一添作五,有可能我田初九的名字明天就会轰动全城。所以我干脆跑向柳清湖,一头扎了进去。
我又湿嗒嗒的回到了二一添作五,湘竹坐在柜台后面翻看一本游记,丰叔不在店里,姜婶拉了个几个同龄好友在后院玩纸牌。师公回信的纸鹤到了,苍劲有力的字写了这么一句话:“老夫很是好奇初九小儿会选择何种死法,速速回信。”
我气得跳脚,却不知如何回信,我这具身体决计不会有安逸的死法。譬如沉眠水,是一些喜爱吟花弄月,兀自伤春悲秋,稍有情事挫折便自认看破红尘要寻短见的姑娘们的最爱。睡一觉就过去了,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死相还恬淡安静,别提多畅销了。上次湘竹看了写的《静看日落烟霞》,里面的女主人公惨遭抛弃,喝了沉眠水后撒手人寰,她死后男主人公幡然悔悟,伤心欲绝也跟着殉情。这故事让湘竹哭了好久,然后她也买了瓶沉眠水。我问她买来做什么,她说她也想要那样凄美的爱情,我说她真是脑子有问题,对象都还没谈上就想着先把自己毒死。但她却让我长了见识,原来世上还有沉眠水这么好的东西,可惜我用不了,世上最毒的药都弄不死我。
稍逊于沉眠水的死法,比如挨饿、受冻、上吊、抹脖、跳崖、坠楼、拿匕首戳心脏……我也无幸受用,就连世人最怕的凌迟之刑,在我眼里也不过就是拿刀割着玩。
但我若真要寻死也不是没有法子的,只是极其惨烈,比如丢进一锅滚烫的油里,活生生的炸上一遍又一遍,再比如丢进一桶极强的腐蚀水里,将身体化得点滴不剩,或者以最快的速度将我大卸八块,剁成肉酱,还有置身熊熊烈火之中。这些死法有一个共同点,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再伤心欲绝,再蠢的人也不会选择这些方法自杀。
我不聪明,但我不蠢,师公也知道我不会因为赌气就去死上一死,所以他的回信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还是会让杨修夷留下。我师父这回该高兴了,他用他的老胳膊老腿铲除了一个眼中钉不说,还间接测出了他在我师公心里的地位,为了他那把老骨头,师公都不惜把爱徒给赶下山了,这是何等眷爱,于我又是何等凄惨。
我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在杨修夷的房门前犹豫要不要敲门。我在墨坊流了那么多血,怕是会给他们带去麻烦,可杨修夷昨晚如果去杀妖蝉了,现在必定在补觉,吵他睡觉的下场是很可怕的。
姜婶打牌打的高兴,指桑骂槐说我坏话也说的高兴,这群女人的嘴巴尖酸刻薄,不是我惹得起的,所以我望望清蓝的天空,看看地上的青砖,瞅瞅院里的古井,琢磨桂树的新叶,想了半天,身后的房门自己开了,一只手伸了出来,直接把我拽了进去。
第二十章 瘟神(三)()
杨修夷三天两头闯我的房间,连屋顶都跳过,我却是第一次进到他的卧房内部。大小格局跟我的一样,布置摆设却完全的天壤之别。就好比一家客栈,他是上等房,而我那间相比之下连柴房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个风吹雨打半凋零的马厩。
他的墙壁被重新刷了一层珍珠漆色,屋内的瓷器是一套的官窑青翠,花纹繁杂。桌椅全套紫檀木,雕花贵气精美,留有余香。床帏幔帐,缎被软枕,皆来自京城第一秀坊锦秀阁。房内燃着好闻的杜若香薰,是他平日身上的味道,我现在闻着怪怪的,好像跟他挨得特别近。
他刚被赶下山来我这时,先住了三天客栈,这三日他的卧房进进出出许多匠工,大箱大箱的名贵物什往里运,称手家用、桌椅软榻,不仅连床给换了一张,就是铺地的青砖也被撬掉,全换成了上好的澄瓷细石。
虽然我对杨修夷有很大的偏见,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油头粉脸的公子哥,也没有土财主暴发户的气派作风,他自小在山上长大,对这些讲究不到哪儿去,只是他身后家世太大,哪怕他随意的说句“馨桦柳挺香的”就有丰叔马上通风报信,然后一大群人屁颠屁颠的扛着嫩枝跑来栽种。
湘竹多次问我他的家世,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从未问过,也没人跟我提及,那些于我无关紧要,反正迟早有天我和他两不相干。
“这么有兴致,跑来给我当门童。”杨修夷倒了杯水,抿了口,他穿着紫色寝衣,头发柔软的披散着,像倾泻的墨缎,刚睡醒的白皙俊脸有着两抹淡淡的红晕,看上去气色很好。
我说:“谁给你当门童了,少自作多情!”
“杵在那边干嘛,过来。”
我摇了摇头,我的头发还在渗水,还是站在门后比较踏实,他的地板我可脏不起:“你换件衣服吧,我在门外等你,我有事和你说。”
他放下瓷杯,往嘴里塞了片清雪木,这种木贵比黄金,入口即化,他每日醒后睡前都要含上一片,牙齿白的要死,说话也是口齿馨香。
“我还要睡觉,懒得换,你有事快说。”
我小声说:“我闯祸了……”
“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没有和他提过傅绍恩,更没有提过我钱袋被抢,我来柳宣城一直被他说荒唐可笑,如果他知道我连钱袋都没了,我怕他写信给师父把我拎回去,所以之前我连慎澜万相谱都没敢找他帮忙。
而今天的事情也是我损人不利己,想阴别人结果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墨坊老板。
我含糊不清的说:“我在墨坊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他给了我一记不耐烦的眼光:“说你门童真是抬举你了,老太婆嘴巴都比你利索。”说着他拉开衣柜,随意挑起一件蓝色衣衫,“你这家店要是开不下去了,我可以看在师门关系上收留你当个看门的,长得挺辟邪。”
我怒了:“我辟邪?杨修夷,你失忆了吧?多少妖怪想吃我!”
他走到以青竹远山为雕纹的玉屏风后换衣,淡淡道:“这世上的妖怪都是鼻子灵,眼睛瞎,只闻得到你的血,要他们瞅清了你的模样,谁敢把嘴往你身上凑?”
我还想还嘴,却因他的话心生一计,我何必来找他帮忙看他脸色?我大可以去院子里割掉自己的动脉,让血喷一地,再施个巫术让血气大散,覆盖整座柳宣城,掩去墨坊的气味,反正引来了妖怪,杨修夷也别想往外摘。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便招呼也懒得跟他打,直接拉开房门走了。
我让姜婶她们换个地方打牌,她们懒得理我,用阴阳怪气的调子和自己的同伴说了许多挑动我神经的话,一个体型丰润的女人来了句:“哟,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年头的年轻姑娘,本来就越丑越不要脸,腰身粗的就更别提了,我见过一个腰身有水桶那么粗的女人,她和她小叔厮混到一块儿去了,不但如此还是她小叔管家的姘头呢!”
我听了这话转身去厨房拿扫帚,一把掀翻了她们的牌局,然后我挨个的打她们,她们马上回击,好在扫帚够长,被我胡乱瞎晃她们也靠不过来。我们你追我赶她偷袭,在院子里跑成了一团,杨修夷的房门“哗”的一声拉开了:“你在干什么!”
她们愣在原地,我趁机用扫帚猛拍那丰满的女人,她拔腿就跑,被我赶了出去,其他女人骂骂咧咧的跟着走了,姜婶怒瞪我,我抬起扫帚要打她,她立马跑了,她虽然看我不爽,经常和我对骂,却从未在杨修夷面前骂过。
我扫掉她们留下的纸牌,杨修夷大步走来,一头乌玉长发以霜丝简单随意的挽着,其余头发披散下来,落在他的蓝衣上,这件衣服将他的肤色衬得极好,五官愈发的俊美。他夺走我的扫帚:“说不过我就跑来这里和人打架,丢人!”
我希望他快点走,好让我有个时间把自己的动脉给割了,再趁他回来之前把地给洗了。他现在毕竟是我的监护人,我自残的行为是他最不允许的,每次都能把我一顿臭骂。
我语气平和的问:“你饿不饿?饿了的话上街吃点东西。”
他一愣:“你陪我去?”
他的反应让我一阵烦躁,湘竹也是如此,我极少出门,难得有兴致出门想要湘竹陪我,她便是这副模样,紧跟着就不情不愿百般推却。
我说:“你想美事呢?谁要陪你去,要去自己去,我有正事要忙。”
他哼了一声,抬脚就走,到了前厅石阶前停下来回头看我:“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没事。”
“那你站在我门口?”
翻了个白眼给他:“当门童。”
杨修夷一走,我马上开始布置现场,先在院子里洒了一坛女儿红,再将一些材料都搬出来放在石桌上,还没拿出匕首,傅绍恩和陈素颜就来了。
傅绍恩把银子和真源玉还给了我,我立刻赶人,他却不依不饶的缠着我问伤口怎么样了,为什么要跑。陈素颜说:“初九,你们确实有误会,他那日一直追着冰燕,抢到钱包赶回去时,城门已关了。”
我不耐烦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们快走。”
他仍是磨磨唧唧,非要求得我原谅,我一把拽起他把他往门外推去:“快走快走,以后不要来碍我的眼。”
“田小姐,你,你不能和我拉拉扯扯,这样有失体统。”
“快走!”
“你别推,男女授受不亲。”
“少惺惺作态了!我这里不欢迎你!”
“你,你松开!”
我懒得理他,揪住他的衣服继续把他往外推,他恼羞成怒,转身拽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拉掉,我不依不饶的又拽了上去,加大力气推他:“快走!”
他突然一个踉跄,足下一崴,我的劲道落空,整个人朝前扑去,脸盘砸地,震得脑袋发麻,紧跟着背上压下一物,傅绍恩也摔了下来,手肘不偏不倚,刚好磕在了我的腰上,从未有过的痛楚让我惨叫出声,两眼翻黑,昏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腰()
我真恨我的腰,身体其他部位受伤片刻就能痊愈,腰却磨了我好久,我侧卧平躺直立弓身,反复换着各种姿势,始终不见好不说,疼的反而越发厉害,最终我还是拉下老脸求杨修夷去处理墨坊的事情了。
一连数日腰伤都未好,我只能呆在房间里,到饭点的时候我会提前去厨房坐下,照样和姓杨的吵架,和姜婶眼神拼杀,对湘竹一顿鄙视,被丰叔吓得掉筷子。
我一直都不喜欢出门,他们早习惯了,只要我吃饭仍旧嘻嘻哈哈,他们就不会觉得怪异。但偏巧,一向生意冷清的二一添作五最近被陈升介绍了好几单生意,我全部拒绝后,反应再迟钝的湘竹也觉察到了我的异样,在吃晚饭的时候问了好几遍,我含糊着打发掉,只说陈素颜的单子让我心烦到现在。
由于我吃饭最慢,所以碗筷都由我收拾,我在厨房里站了好久,凝神屏息,确定院子里没人之后,我推门离开。
我扶墙走得极慢,每走数步都要停下来歇息,等到了房间,我的衣衫全被冷汗给浸湿了。我靠着门框喘气,痛的浑身无力,依稀听到湘竹的声音,我慌忙将房门关上。
“你怎么回事?”
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本就站不住身形的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大怒:“杨修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