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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背就是屁股疼了。快背!”
师父……
我虚望着半空,总会想起来的。已经一点一点清明了,不是么?
大雨初霁是在三日后。这期间我仍旧没有去扫水,并非不愿,实在太寒。
如今雨晴日出,我抱着装满了的水桶,小心翼翼的爬上木梯子倒在墙外。
曹府外是宽阔的街道,街上空无一人,一片水泽,积水约达四尺,汩汩向南奔去。
齐大娘在门口垒了半丈来高的砖石,这样倒出去的水不会流回来,就算渗着石缝也是极慢的。
“慢慢吞吞,就不能快点!”
秋草在我旁边架起了木梯,身手比我利索的多,三两下就倒了一桶。
我没有理她,昨天她找我吵了两次架,我自知理亏,强忍着没有回嘴,结果她越骂越凶,还伸手打我,如若不是齐大娘及时拦着,我一定揍回去。
“喂!”一泼水花淋了过来,“你耳朵聋了是不是,叫你快点,你上辈子当乌龟的啊!”
冰冷的雨水浇到身上,像刀子割开了我的皮肉,一阵剧烈的颤抖,我险些没站住就要摔进水里。
怒火在胸口一拱一拱升起,我瞪着她:“当乌龟也用不着你管!”
“你不是说雨停了就走吗,你怎么不滚啊,滚啊!”
“外面都是水,我怎么走!”
“呵呵,下雨了说雨停了走,雨停了又说都是水,那水流光了又有什么借口,游手好闲,蹭吃蹭喝,不要脸!”
手心快要被指甲戳出血窟窿,我深深呼吸,抱着水桶爬上去。
“贱东西,白眼狼,别人救了你还要伺候你,又不是什么……”
“你够了!”我怒道,“欠你们的饭钱和药钱我一定还给你们,但是你没资格打我骂我!”
“切,就你,你拿什么还,丫鬟不像丫鬟,倒贴给人家做个贱妾都没人要!”
我气得快哭了,她嗤笑:“你那师傅教的该不会是要饭吧,现在街上的乞丐确实会拉帮结派,他收你多少回扣,你……”
“不准说我师父!”
“哗啦”一声,我桶里的水将她浇的通透。
“你敢泼我!你这个贱人!”
她暴怒,附身过来打我,我再让她占便宜就是猪。
混战里,她忽的一手拉住我的木架,狠狠的往一旁推去,我措手不及,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冰冷刺骨的雨水将我彻底包围,巨大的恐惧钻入大脑,我尖叫着爬上廊道。
她的木桶紧跟着扔下,砸在了我头上,我捡起木桶扔了回去,她侧头躲开,木桶撞在围墙上,“噗”的一声朝外面弹去。
“唉哟!”
一声痛呼响了起来。
“少爷!……哪个不长眼的扔的!找死啊!给我出来!”
约莫几秒的功夫,后院的门似被一根木头狠狠撞着:“给我滚出来!王八羔子!出来!”
秋草探出脑袋,忽的一惊,忙缩了回来,对我压低声音怒道:“你干的好事。快去!”
去就去!
我深吸了口气,踩在院中土石上过到门边,秋草又低声喊住我:“阳儿!”
我抬起头,她神情不悦的往下爬:“算了算了,你回去吧。我来。”
“用不着!”
“这可是萧睿,你长得这么丑,你找死啊!”
我困惑的看着她:“跟长得丑有关吗?”
她直接踩着水过来:“是没关系,但是你最起码得有点眉毛吧,你也不是曹琪婷的人,他不会对你客气的。”
院门被拉开。齐大娘垒的土墙外一片汪洋,浑浊的雨水上漂着一舶小舟,一个眉清目秀的青衣公子和他随从坐在舟上。
秋草连连点头,赔礼道歉,那随从抄着手。很是神气:“就是你扔的?”
“是是是,我不是故意的。”
随从看向那青衣公子:“少爷,是个女的,长得一般。”
青衣公子烦躁的揉着额头,打量了秋草几眼,随手捞起我的木桶,打了些水:“让她喝了。”
我一愣,秋草也一愣。
随从把木桶递来:“耳朵没聋吧。喏,喝了!”
“萧公子,这里是曹府。我家老爷还是你的先生呢……”
随从眉梢一挑:“叫你喝就喝,废什么……”
“等等,你说曹慕禾是你家老爷?”青衣公子忽的出声,抬头在周围看了眼。
秋草忙道:“对,是的!”
“这水大的,都冲昏我的头了。居然跑这来了。”
青衣公子嘀咕了一句,打了个响指。随从忙把水桶递回去,青衣公子把水桶灌满:“让她喝光。”
秋草:“……”
随从拍了拍水桶:“接啊!我手都酸了!”
我一把冲了过去:“接接接。接你个头!”
夺下水桶,我“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因我站在高处,他们二人被我浇湿了大半。
我“啪”一声扔掉水桶,冷冷道:“对不起,这是我扔的,但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们的,就算我有错在先,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错,完全没必要受你们的羞辱!”
狭隘的小舟微微下沉,青衣公子擦掉脸上的水,怒气冲天:“好你个……”
话音戛然而止,他愣愣的看着我,伸手拉住一旁的小厮,语声结巴:“周,周薪,这,这不是,那个湖边的女,女……”
小厮停下骂骂咧咧,细细打量着我:“看着像,看着又不像……”
秋草奇怪的抬头看我,我缓缓皱起眉心,同样纳闷不解。
“啊!少爷!你看她的眉毛!是她!”
青衣公子顿时脸跟衣裳一样绿,一掌拍在小厮后脑上:“叫什么叫!还不快跑!快走快走!”
秋草扯了扯嘴皮,冷笑:“这两人怎么回事,撞见你跟老鼠见了猫。”
我望着他们手忙脚乱的背影,摇头:“我不认识他们。”
吃晚饭时,秋草将我和她打架的事情告诉了齐大娘,齐大娘锐利的看着我,我忙低下头,她沉声道:“阳儿,就算你不呆在这了,也要改掉自己的坏毛病,这次是遇上了我们,还会纵容你,若是到了别家,你可知你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我难过的说道:“大娘,我说过了,我不是好吃懒做,我也不想偷懒,可是我怕水和怕冷,也碰不了……”
“那怎么办?怕就可以不做了?就可以饭来张口,等着别人为你劳动了?阳儿,你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千金,这样的世道对我们这种人而言是没资格说怕的,我和秋草还怕苦怕累呢,我们不照样起早贪黑的忙着,更别提你还动手打人,像什么话!”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低头静静的喝粥,稀薄的汤水刹那间酸辣的灼喉。
屋子里静悄悄的,良久,齐大娘低叹了一声:“大娘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我们不可能一直照顾你,等路通了你就走吧,我会给你备点盘缠的。”
“嗯……”
眼泪悄悄的顺着鼻翼滑下,我几乎要把头埋进了碗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思渐清()
“静以养身,俭以养德,善以养心,水以养性……”
我躺在床上轻声回忆着,窗外夜色晴朗,透薄的上弦月被云烟轻轻遮过,像有什么情绪在我心底静静的流淌。
梦境和现实交接,勾勒出无数镜像,许多东西像要拨开云雾,冲水而出,却常常在最后一秒化为虚空,让我无端的感觉到一丝悲凉和无助。
微微侧身,抱住齐大娘特意为我准备的厚被褥,她斥责我的模样历历在目。
世人以水比喻柔情,但在我眼中,水是最可怕的东西,比森寒剑刃,迅疾刀光更为可怖。
她不了解我对冷水的恐惧,更难以体会我这样的身子不是克服恐惧就能近得了水的。但是我没有资格去跟她解释这些,我确实寄人篱下,不干实事。
“噗!”
忽的水声溅开,我撑起身子,是院子里的声音。
“你个蠢货!我都说了要你小声点,等会儿谁再掉水里,我直接淹死他!”
声音有些耳熟,略作回想,是秋草口中的萧睿,透过门缝细看,至少有六个人。
秋草说他出生官宦,在浩尚是数一数二的贵胄子弟,大半夜的来一贫如洗的曹府做什么。
就要拉开房门去问个究竟,听到一个男音颤声道:“大哥,我们这么进去杀得了她吗?她,她可是个女鬼啊……”
我微微一顿,眼见他们朝我的房间而来,左右张望了下,我裹着被子在门背后蹲了下来。
“现在说不进了?不是你们几个嚷嚷着想来探险么。没出息!”
“都是胡天明的馊主意!”
“又不是我一个人,孙哲光和任学德也想来的!”
萧睿低声怒道:“别吵了!把曹母猴吵出来,了去!”
周薪轻声说道:“少爷,那女鬼就住在那间房,小心点啊。”
“用得着你说。本公子心细的很。”
零碎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蜷缩成一团,不敢出气。
门闩被一根匕首轻轻挪开,声音在黑暗里尤其清晰。
大约有六七个人进屋,还有三四个守在门外,他们朝木板床走去。手中明晃晃的剑刃上涂着一层薄薄的汁液,气味那么熟悉,一个学名几乎要脱口而出。
“……师尊,这种草好香啊,可是形状好奇怪。”
“这叫苍羽草。多长在棺材菌旁,可以用来杀鬼魄。”
“鬼魄是什么?”
“鬼魄是怨气极重的鬼魂以吃食人肉心脏修炼出来的形体,法力很高,以后你若遇上了要仔细些,来,过来看看这个草,它叫抜苗……”
苍羽草,又名鬼哭草。多年生草本,高一尺三寸,主根肥厚。茎直立,多产于江左剑庵,柳州匡城,清州禾城,重筱旧里等地。有清热,祛风。止血,保肝利尿之功效。将其捣烂,汁液涂于利刃上可砍杀鬼魄。汁液浸于香囊佩戴可避鬼魅……
这些语句像烂在我心头一般鲜活。
“她不在!”
“都说了是女鬼了,会不会跑出去杀人了啊……”
“月黑风高,一个女鬼飘来飘去……”
“闭嘴!”萧睿咽了口唾沫,握紧刀柄,踢了旁边的人一脚:“你,去,去床底看看!”
“不要!阿福,你去!”
一个略显沉稳的男人轻声道:“大哥,女鬼怎么可能躲在床底?应是出去了的。”
“就,就是啊,笑豪说的对……”
“少爷,好像有人来了!”一个小厮在门外轻声喊道。
所有人齐齐一愣,萧睿咬牙低声道:“大家快藏好!待会儿直接出来砍!”
我忙把脑袋缩进被褥里,混乱里有人踢到了我,一只手掌在我背上摸了摸:“虫子,过这来!”
听到轻微跑步声,紧跟着有两人扶着一旁的木柜踩上了我的背。
我半趴在地,被褥缝隙里,有一豆清灯缓缓行来,仿若洇染着一圈薄暮黄光。
两个绵软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半掩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吱呀声缓缓冗长,一个清瘦身影迈入,几乎同时,我的背上一轻,那些公子哥们全冲了出去:“为民除害!杀啊!”
“小姐当心!”
另一个身影从门外跳入,举手抬足之间便将两个男子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