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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当即说道:“冷了,就这么杵着?要是少爷想喝了怎么办?”
声音不怒不喝,却让如歌猛然一惊,慌忙跪下:“奴婢知罪。”
其余丫鬟通通下跪,妇人淡淡道:“起来吧,以后记着就是了。”
语毕,抬步轻下石阶,踩着细细霜雪离开。
屋内敞比宫殿,烧着地龙,热气盛暖,哪怕窗子大敞也没有令人感觉到一丝寒意。
十六个墨衣男子沉默的站在月华织锦软毯上,面色凝重。宽敞的翠云丹青大床上静躺着一个男子,如水的乌泽青丝散乱在绣着月白仙纹的软枕上,深如幽潭的双眸微有宿醉的浮肿。静静的望着浮空,眸底流光轻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大伤初愈,又惹一身酒气,你不为为娘着虑。也该为你父亲,为你师父,为你兄长,为这杨家想想!你何时这般不孝了,处世当为子,方为夫。再为父,天下事未有不由儿女情长所来,百种弊病亦从其中衍生,此业障因理你该明白。先前胡闹任性差点丢命便已罢了,如今还要宿醉酗酒。待你身体好些了,自己去宗堂讨领责罚!”
“……你竟执迷不悟,还要烂醉到何时?琤儿!你双肩所扛,背脊所担为何你心知肚明,为个女子变疯变痴,此非佳象,真叫为娘失望!你这身纵世绝才本该全副精神于进德修业之事,你却失踪三月。令父母忧心,酗酒一月,令族亲劳心。你还想要做些什么事情偏废掉这众人的期望与疼爱?成大事者,当克己克情,为女子做思量者,十败其九,你好自躬省,速思悔而立改!”
“……琤儿。够了!你要令为娘心煎到何时?你失意之苦,伤怀之苦。可知为娘痛惜焦灼之苦?你如此颓废沉迷,实非大事者之风!这棍棒怎就敲不到你心里!”
“……你在禾城竟闯下如此大祸。先前被那女子鬼迷心窍于鸿儒石台恣意杀虐,此次为了狐妖再造业障大开杀戒,琤儿,你自小最懂事乖巧,何以变得如此令人心寒!横逆侵心,短不可护,此番紧闭三月,三月后另听你父亲处置。”
“……今日你生辰,也要这么荒废掉么,还是当真打算今生今世都如此虚过?这是为娘亲手煮的长寿面,哪怕一口也得吃,面就放这了。今夜前堂有烟花盛会,你肯赏脸便过来吧。”
“……一年了,琤儿,为娘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不声不响,大喝大醉,这一年其他世族嫡子都在奋发勤学,你呢?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人已离开,音容未散,男子缓缓阖上双眸,干什么,他能干什么,他什么都干不起。
他活到现在,最轻松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是在崇正郡里一无所有却得知有三个月欢乐无虞的日子的时候吧。没有重叠的家族要务和时政考量,没有师父的诫训书信和详审文书,没有心爱的女人随时会逃走的担忧和牵挂。
你是天纵之才。你是杨家嫡子。你是旷世奇人。你这套剑法悟的很快,可以你的才智,应当更快些才对。那套指仙诀练会了么,没有?你做什么去了。此次下山莫要耽误光阴,带几套书回去背吧。你不比公孙家那四子聪慧?父亲还老说你聪颖,怎连蹴鞠都输给了他们,笨手笨脚,你看看你犯了几次规……
母亲,我的出世已经注定什么都干不成了,你还问我想干什么,我何时有过选择。
心底泛起苦涩,男子睁开眼睛,黑眸滑过一丝凄然。
他从未反抗,从未拒绝,学什么,练什么,做什么,只要不厌恶,他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可是,为什么要去牵扯他爱的女人。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还说少爷如果不去见她,她立即走,这辈子都让你找不到她……”
他永远忘不掉听到这话时的惊痛和凄慌,可是迟了,一切都迟了,他除了从病床上挣扎下来揪住那个守卫惊怒痛骂之外,他做什么都迟了。
这辈子都找不到她。
她说的对,死讯传来的时候,他彻底呆了,呼吸是什么,活着是什么,他是谁?他脑袋嗡的空了:“不可能!你们给我滚出去!滚!!”
丰叔颤着手捧来的血衣和木像却在他骇然的心尖扎了致死的一刀,老仆双膝跪倒,满脸泪水的痛呼:“少爷……丫头真的死了。”
宋十八送给她的木像,被啃的没了样子的木像,还斑驳着甜香味的血。
他哭了,他笑了,他从未这么失态过,他在病床上怒吼他自小敬重的老仆:“你想过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一路是怎么找到京城来的么!你想过她带着什么心情来找我的么,你居然就这么赶她走了!丰叔,你看着她从小长大。你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他想要爬起来去找她,血气翻涌,重伤的身子咳出了血,一屋子的仆人慌了神,拼命拦着他。他连挥拳的气力都无,甚至丰叔都能轻易制服他。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会除了大哭什么都做不了,而这大哭的权利,早在他幼时就被剥夺了。
他一直哭,嚎啕大哭,像荒山上被同伴遗弃的孤狼。充满了绝望。
月色上了树梢,又朝天空另一处沉去,朝阳在天际铺开金霞,斜斜的从窗棂透来,洒下一地生气。他呆滞的回头望着跪倒俯首的仆人们:“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这场梦。他要做多久?
他在她“死”掉的地方枯坐了半个月,他派人四处找她,他去了宣城,辞城,匡城,柔城……没有她,哪里都没有。
他心慌无助,悲凉痛恨。茫然的回望着踏过的河山江川,以后怎么办。
师父从宣城把他押回京城,他跪在了宗堂三日三夜。又是一场大病,烧的稀里糊涂。梦里全是她的剪影,笑吟吟的,泪蒙蒙的,傻乎乎的,贼兮兮的……
“我要更努力才行。不然我配不上你的,我知道你肯定喜欢我这样的想法。来,亲亲我。”
“我想死你了。想疯了,商主那些事情你先搁着好不好嘛,我特意推掉了一单生意,你一定要陪我出去逛逛。”
“我命不好,你命太好,我们两个一起就是互补,所以是天生绝配,你可不要嫌弃我,否则会遭天谴的。”
“我好怕,杨修夷,我怕我又要有离开你的念头,怎么办?”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子下去了,越陷越深我就糟了,还有半个月就要出阵了……”
“我矛盾吗,不啊,就算我矛盾也是你害的,哼。”
“杨修夷,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的。”
……
永永远远,在一起。
他心神俱碎,颓然从梦里醒来,至此爱上醉生梦死,她的娇笑打骂,撒娇嗔怒在梦里仍是那么鲜活。
可是梦外呢,一日,两日,一月,两月,她彻底的人间蒸发了。
她师父生辰,他抱着无限的期待,煎熬般的苦守,就算她恨他,不肯见他,只要让他知道她还活着就好,可是没有,跟去年一样什么都没有。
她的生辰,飘着纷扬大雪,像他那颗冷寂霜冻的心。他一直在画她的肖像,她有双世界上最轻灵流转的眸子,谁都知道,就她不信,还觉得别人在揶揄戏谑。
他的生辰,万家烟花骤燃,庆贺新春,他提起筷子苦涩的吃着母亲的长寿面。长寿,短命,这也是她心里的重痛。
他二十岁的这一页如残烛枯花,惶惶翻过。
梅花谢尽的那一日,许久未曾露面的丰叔进来请辞,磕头跪首,欲前往青舟苑伺候老爷。年轻的男子如若未闻,静静躺着,待到老仆想重提一遍时,他清冷的声音低不可闻的响起:“理由。”
丰叔抬起头,是年轻男子的俊美侧颜,他连目光都懒于望来。
丰叔心下悲恸,重重磕首,语声哽咽:“少爷,对不起……”
男子唇角讥讽,眸色微眯,他知道丰叔背后站着他的母亲,却仍忍不住出言阴毒:“既然对不起,为何不以死谢罪。”
丰叔没有说话,良久,低声道:“我不忍少爷心伤,我死了,少爷会愧疚和自责,我宁可少爷恨着我。”
室内陷入沉默,像积雪覆住了碧玉铃铛,清冷,安静。男子闭上眼睛,最后冷冷道:“去吧。”
待老仆走到门口,他轻声开口:“那你也该知道,没了她我会多心伤。”
丰叔走下台阶,脚步靡靡,一下子像老掉十岁,最后一格玉阶时他颓然跌倒在地,几个丫鬟匆忙上去搀扶,被他轻轻推开。
如歌望着他,再望向紧合的房门,能让一身傲骨的少爷痴狂成这样的女人,会是怎么样的倾城绝代啊。
一日借着打扫的契机,她大胆的偷瞄了少爷书案上的画卷,顿时一愣,而后撇嘴。还不如自己好看呢。可是少爷将这女子画的真好,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不大,却水灵动人,但也就这双眼睛好看了。如歌边想着。边抬头望向软榻上曲腿懒卧,轻捏着双生竹蝶的男子。风卷窗帘,淡香萦绕,他专注的清俊眉眼又叫她怦然心动了。
日子一晃又是两月,春暖花开,湖水潺湲。杨柳依依处,桃朵盛开。
万物皆在复苏,独独少爷仍是颓废酗酒,不问尘世。
如歌替他担忧,以为少爷会永远这样了。但是当拂云宗门上门求助时,他却出人意料的在第一时间答允,形同逃荒似的离开了杨府。
拂云宗门有大劫,劫难是什么,她一个丫鬟无从知晓,但是能让少爷恢复生气,她便从心底里开心。
可是,少爷再也没回来了。
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她装作闲聊,不断打听着少爷的消息,终于从一个丫鬟嘴里听到了一些边缘:“你刚才说的该不会是四少爷吧,我听说守益大人这两年派了好些暗人过去呢,豆芽暗恋的邓和先生都去了。”
她点头:“哦,这样子啊。”肚子里却在悄悄抿笑。
终于再见到少爷。是在两个月前,时隔快三年了。少爷依旧玉树飒飒,落拓了一身沉稳。再无当年颓废。
同来的还有一位老者,据说是江湖上名声显赫的拂云宗门老宗主,这样的地位放在江湖上能瞬息引起哗然轰动,可是在清歌苑,不止是红豆,所有的丫鬟下人也只当他是个寻常客人。毕竟,伺候过杨修夷的人,这世上恐怕再难有人让他们大惊小怪了。
一切如旧,纤尘不染,不管杨修夷在或不在,房间的打扫清理都是日日在规整。
老宗主将清歌苑逛了个遍,最后歆叹感慨:“美却不艳,简却不素,清却不冷,尘间风情,当此清歌苑尔。”
杨修夷淡扫了一圈:“未曾留意过,一切都是他人的布景摆设。”
老宗主轻叹:“唯一遗憾,缺个女子。”
轩昂的眉宇轻轻一拧,男子停下脚步,望着湖上白桥,若说非要挑个清歌苑的景致让他喜欢,便是这座石桥了。宣城柳清湖上的石桥,是她每次去湖边都要眺望的地方,他看出她喜欢,问她为何不去,她说人多,不高兴去。
杨修夷凝望着那座石桥,眼神悠远宁静,他曾不止一次幻想过她提裙在上面奔跑时的模样,那幅场景会多美?
一丝苦涩泛开,他轻声道:“不缺。”
“哦?在哪?”老宗主眉梢一喜,“未曾听过你有婚娶,莫非是好事将近了?”
杨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