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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耸肩:“可是先不得好死的人可会是你,你叫什么?”
她愤恨的瞪了我半天:“我叫春曼。”
其实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百蚀千骨咒确实存在,可施起来极为复杂繁重,效果更没如此夸张。
世人都觉得玄术博大精神,高明神圣,而一听巫术便觉阴暗发憷,其实比起玄术,巫术实在良之百倍,因为阴毒的巫术早已绝的差不多了。但这些话巷尾街头的市井百姓是不会信的。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店铺取名为晦涩难懂的“二一添作五”而不张扬跋扈的叫“天下第一巫师”,也是为什么我低调内敛的躲在店里等陈升为我介绍生意,却不去街上贴公告,发传单,往人家门缝里塞纸条的原因。
感谢这千百年来巫术的负面形象,春曼很容易就信了我的话。她一下把能说的全给说了,她告诉我这是穆向才在东南的别苑,一共六个杂役,三男三女。除此之外,镯雀有两个贴身女婢,死掉的粗腰女人叫竹薇,另一个叫竹菱。穆向才身边的两个心腹,叫郑伦和得志。
问了个大概后我把她放了,第二天天一亮她就抱着一件杂役的衣裳来柴房找我。我当然没傻到出去抛头露脸混入他们内部人员中去,但起码打探地形穿庭过院时,这身打扮可以少掉许多麻烦。
春曼替我梳了我这辈子第一个女人发式,极为简单,盘了个发髻,斜插一根木簪,余留下来的头发全被拨到左胸前。虽然我对自己的皮相早已万念俱灰,但我骨子里的小女儿家情调还是让我瞎乐了半天,翘着兰花指把那缕头发拂了又拂,直到把自己恶心坏了才作罢。
春曼还带了纸笔,我给陈素颜写了几行字,要春曼送饭时夹在碗中。临走前,我把怀里的尺吟也给了她,教了她口诀,要她替我丈量地下廊道的长度。
穆向才这座庭院大而雅,一花一草妍姿尽态,我将它的地形大致掌握,开始计划逃跑路线并布置阵法
到了午茶时分,春曼把尺吟带还给我,我掂了掂重量,不禁乍舌:“你念错口诀了吧?”
“乾坤有序,天圆地方,克物之庞杂,解事之迷惑,往而自返,且去速回!”
我皱眉:“你确定是这么念的?”她点头。我心下大惊,这地下廊道的规模竟比整座庭院还大么?难道我这尺吟患了失心疯?我不信邪的又折了一只让她送晚饭时带去,回来的重量如是。她还带回了陈素颜的纸条。
“初九贤妹,你的话如当头棒喝使我醍醐灌顶,我自会珍重,也望你小心,若有危难速速离去不必管我,最后仍望你勿将我的身份言明出去,素颜叩谢。”
我把纸条烧掉,其实就算她现在求我去说,我也不爱说了。先前想说只因替她不值,如今的穆向才在我眼里根本配不上她。
入夜,春曼给了我几把钥匙,我摸进厨房偷了女儿红和花雕酒,在院子里窜上跳下,布局设阵。然后我从穆向才的卧房出发,绕过嶙峋假山,走过两道回廊,穿过半园月树,最后是有一口古井的后院。路上能遇到的危险意外我都一一计算了进去,反复来回数趟以确保万无一失。
剩下的就是如何把陈素颜从地下暗室中带出了。廊道的入口在穆向才卧房隔壁,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钻进去。
其实我有无数损招可以救陈素颜出来。比如放多点血吸引群妖来这里开个互殴大会,趁乱带走陈素颜。再比如放火烧了整座庭院,火势冲天必引起他人侧目,众目睽睽之下,我不信穆向才敢随意乱来。又比如在他们饭里下毒。但这些损招的动静太大,后果很难在我的掌控之内,而且我不能杀生,一不小心弄出人命就糟了。
今晚的月亮很是明亮,我以蹲坑的姿势托腮躲在蔷薇丛中,抬头细想了半天仍未琢磨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想着想着,我望着月色发起了呆。
杨修夷收得到我的纸鹤吗?收得到我的天绝隐吗?他找得过来吗?如果他能及时赶到,我就不用这么伤脑筋了。
我随手摘下一朵蔷薇,放在鼻尖上玩弄,身边虫草鸣叫,衬得夜色愈发静谧。
我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去了,这对我来说是头一遭。他们会不会担心?姜婶嘛,巴不得我不回去最好。湘竹更别提了,我在不在对她而言都一样。至于丰叔,我跟他也没什么感情。这么一看,我似乎只能在杨修夷身上找点安慰了。
可要是连他也不担心我,那我岂不是很可怜?
他,会担心我么?
我忽然想起上次从牡丹崖逃生归来时,他一袭俊挺轩昂的紫衣,跟清婵湖畔水色迎风立,清波光影映晶莹……
我心下一沉,现在已经两天了,他还没来找我,难道难道……
他不会已经走了吧!
我揪了一把蔷薇在手里乱拧,心下愈发慌张。换位想想,我一死他就自由了,我若是他,我绝对会拍拍屁股收拾包袱走人的。
所以……
我把蔷薇花狠狠扔在地上,算了,反正救陈素颜也是我田初九一个人的事,有没有他杨修夷又怎么样,大不了我把妖怪们都聚拢过来开个悬赏大会,谁救了陈素颜我跟谁走!
我气呼呼的从角落里钻了出来,朝柴房走去,路过小廊道时,忽然一个男音厉声响起:“谁在那!”
我大惊,我的修为本就极差,刚才一气之下神思早散了,竟没察觉到这儿有人!
第二十九章 女杂役(二)()
那人朝我疾步而来,我迅速后退隐匿在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处。
“出来!”他的声音愈发凌厉,布满杀气。
我慌忙跪下,未等我想好说辞,忽然有人伸手从后背将我搂住,我浑身一僵,听得一个流里流气的男音说:“嘿嘿,得大人,这是春桃。”
“可是春广?”
“正是小的。”
“净是瞎闹,跑到这儿幽会!快些回去,明日有贵客要来,玩疯了我看你哪来的精力!”
“嘿嘿嘿,小的明白,明白。”
那人一走,我正要起身,身后叫春广的男人胳膊一紧,把我拉近贴着他的前胸,他的嘴巴凑在我耳边,语调暧昧:“小浪蹄子,这么久才来,可把我想疯了。”
我厌恶的别过头,伸手推他的脑袋,他在我腰上一摸,又惊又喜:“你有身孕了?四个月了?”
我我我,我有火气!
四下一张望,瞄到了廊道下的一块大石头,我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解数把它隔空抬起。
男人的手不安分的从我的腰上开始移动,我一个恶心抬脚往后在他膝盖上狠狠一踹,随即猛的回身推他,借力后退两步,他瞧见了我的脸,惊愕之余张开就要大叫,被我的石头当头砸下。
好像有点太猛了,我颤颤巍巍的伸手探在他的鼻翼前,好在还有口气。
手忙脚乱的给他止血包扎,我拽着他的腿把他往蔷薇丛中拖去,摆了一个清心阵。低声咕哝:“对不起啦老兄,你就在这里躺上几天吧,我会给你送粮送水的。”
回到柴房,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杨修夷,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只是那会儿想的全是怎么算计他,如今想的却全是他和清婵处在一起的模样。
可恶可恶可恶!
我一定要早点救出陈素颜,早点去漠北,早点找到父母,我不要这个狗屁尊师叔了!
有什么了不起!
田初九!睡觉!
迷糊了好久,困意渐浓时,屋外一声鸡鸣告诉我天亮了,柴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我迷迷糊糊的就往柴堆深处爬去,春曼的声音响起:“田姑娘,是我。”
我用神思寻觅了一番,确定独她一人后,探出了头:“怎么了?”
她搓着手,看起来很紧张:“田姑娘,给夫人换骨的巫师半个时辰后到。”
“什么?”我一惊,睡意全消,从小山一样高的木柴后面跑出,“他们哪找的?”
“这个我咋晓得,姑娘你看咋的办,实在要救不出那县令闺女儿,我的咒你还给解不?”
我忙说:“你快去打听下那巫师什么来历!”
“那我的咒……”
“哎呀!我会给你解的啦,你快去!”
她一走我就呆不住了,在柴房里走来走去,急的像煎油饼上爆跳的葱花。好半会儿春曼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姑,姑娘,打听不到,不过少爷亲自去接那巫师了,你看要不……”
“镯雀呢?”
“夫人在闭关调息。”
看来真要换骨了,时间不多,得在穆向才回来之前动手,对付一个半妖我还是有些胜算的。
“带我去地下暗室!”
在春曼的带领下,我很容易就进入了地下廊道,上次未曾发觉,现在重走才发现竟是一条斜坡,粗腰女人殒命的房间就在斜坡的最上端,面向一片嫣然姹红的桃花林。
我们已经把脚步声压得最低了,却仍有些细碎的回音,听起来极为诡异。春曼整个人抖得像布坊里高速运转的机杼,一个重心不稳,机杼垮了,动静极大的摔趴在地。
我擦掉额头的冷汗上去扶她,熟悉清冽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去了那么久才来么?”
春曼浑身一僵,吓傻了。我当即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拧,她忙结结巴巴:“夫,夫人。”
“我要的五色桔汤呢?”镯雀站在斜坡廊道的另一头,她穿着白色缎裙,隔得很远,娇小的身形都快成了一个白点。她的声音有些不悦,在空旷的廊道上来回,听起来特别空灵:“笨手笨脚,还会不会做事了。”
“奴婢这就去。”
“慢着!”
我和春曼转到一半的身子顿时僵在半空,镯雀淡淡说:“去问问陈小姐要吃些什么吧。”
我们松了口气:“是。”
见到陈素颜时,她双手抱膝坐在囚室的角落,换了一身素软绿衫,一头青丝散落,垂在地上,竟有种文人的清骨磊落之感。她静静的靠着墙壁,气窗里透进来的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神情那么恬淡豁然,毫无一丝阶下囚的落魄之气。
我不敢上去喊她,因为此时房中还站着一个人,和粗腰女人的装束一样,想必是镯雀的另一个贴身女婢,竹菱。
春曼问陈素颜想吃什么,陈素颜淡淡摇头,没有出声,目光从我脸上移过,波澜不惊,一丝异样都没表露出来。
春曼转身要走,我忙轻咳一声,她竟明白我想要表达什么,立刻转向竹菱:“菱姑娘,你要吃些啥么?”
竹菱斜瞅了她一眼,冷冷摇头:“不用。”
我忽然指向气窗:“那是什么!”
众人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我手掌一扬,陈素颜脚边的砚台顿时砸在了竹菱头上,这劲道绝对够狠,可我没想到她脑壳那么硬,竟没有昏倒。她恶狠狠的朝我望来,几乎同时,陈素颜猛的扑了过去,用手堵住她的嘴巴。春曼动作更快,捡起砚台啪啪几下就砸在了竹菱头上。她是干惯了粗活的人,这几下下去,竹菱已经半死不活,血洒一地了。
我傻了:“她,她没死吧?”
陈素颜搭手在她脖颈处,摇头:“没事。”
干得漂亮!我心里欢呼,嘴上忙说:“快走!”刚一转身,我眼角一跳,极快的拉住陈素颜和春曼:“来不及了。”
春曼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