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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眼睛,心如凛冬荒原上的寒石,双肩亦沉重的无法喘息,
他轻叹,抬手抚着我的头发:“好了好了,你别难过,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回来的。”
他看向那头巨兽,道:“可是现在不行,月沧壶把它骗惨了,压在海底近两年前,现在除了你,谁近它谁就是送死啊。”
我抬头望去,大雨滂沱,偌大旷野无一亩安土,到处都是泥哇水坑和纷乱业火。
比起人间荒凉,空中却盛闹无比,大团烈云烧在九霄紫电里,青芒织光如长链绿笼,笼中困兽疯狂嘶吼,九苍震怒,山海巨荡。
那巨兽底下的图纹似是棋谱,中间一条长长勾线,畅如流水。形似山峦,像是一股磁力,要将这巨兽紧紧吸附在这。
我的目光落在困兽的七彩尾羽上,恍惚似想起了什么。
“就是你那只呆毛。”白眉男人淡淡道。
“呆毛……”
我心中一凛。混沌神思终于清明开朗,我抬起头看着那头巨兽:“呆毛,呆毛……化劫,呆毛是化劫?!”
风卷云海,大雨如汤。它被那绿笼压至落地,抬首厉吼,七彩尾羽恍如洒了月光石粉,熠熠夺目。
八个玄袍巫师御风而踏,凌于至上,双手结印,乾坤因而微动,天上须弥灯盏终化为齑粉,漫向长空,同流云汇聚。凝为一层遮天蔽日的千丈晶屛。
化劫发出愤怒咆哮,朝铁笼撞去,大地剧动,地皮被碎乱掀砸,无数巨石破空飞去。
“尔若识相,休要再抗!”一个老者叫道。
化劫怒笑:“你们欺我诈我,困我囚我,而今还要伤我害我,你们真不怕死!”
“孽畜!”
“你以为这区区光阵算得了什么!”
化劫仰首长啸,蓦然一跃。化为尘烟,下一瞬它跃出青笼之外,利爪带出一道森然寒光,抓住一个巫师后一口咬破。空中鲜血喷薄,惨叫声刺破苍穹。
众人惊哗,化劫咕噜咽下,兴奋凶吼,双眸狠厉贪婪,满目星罡。转身朝另一人扑去。
“太乙影阵!”
“好!”
空中流光泼墨般散开,那些十巫瞬间分出无数虚影,有疏有密,错落无序,铺满了整个旷野。
风声嘶鸣,所有虚影同主体神情动作一致,朝化劫扑去,同时万千束光矢击出,不知哪道是真,哪道为假。
化劫高高跃起,凭空消失,转瞬出现在荒野西北,利爪一挥,却落空,那些虚影连身形都不曾晃动,它狂暴怒吼,再度进攻。
这是一场盛大的狩猎,谁都为猎人谁都为猎物。
光矢交织如网,化劫出手如电,我看着它因痛而怒吼,看着那些巫师临死前的惨相,心中莫名悲悯和苍凉。
但还有一股强烈恨意,促使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定要看着他们死,看他们是如何杀害我师父逼我召出化劫,又如何死于化劫之口,这真是天大的讽刺。
这时我蓦然一惊,回过头去看着眼前人。
他一直看着化劫,神情若有所思,并不严肃,带着放松的怡然。
我仍在他怀里,他的手臂竟就这么自然的拥着我。
我手指微动,蓦然凝息,用尽所有力气结出炽念八变,却在击向他的前一瞬被他握住手腕,轻易散去我的灵息。
“丫头。”他沉着声音,有丝警告意味。
我推开他爬起,重又凝气,伸臂拍去,他飞身避开。
我胸腔一痛,太过透支而涌下鼻血,我抬手擦掉,血水稀薄,微微泛紫。
“丫头!”白悉上前,“你别再滥用了!”
“我杀了你!”
我抬起手,再度凝出一掌,他避的更快。
“初九!”
我回过头去,一个身着巫袍的妇人抱着师父跃来,我一惊,慌忙收势迎上去。
师父的头颅被以长布固定在脖子和双肩上,雨水和血水将布条晕湿,头颅漆白无光。
“师父……”
眼泪倾巢而出,我痛哭出声,伸手抱住尸体。
妇人看向白悉,神情愤然,似就要开骂,却又顿住,道:“快先带她离开吧。”
我叫道:“我不走!”
“初九!”
我抱紧师父,望着长空下的纷乱人影,摇着头:“不能走。”
我要看着他们死,我要和他们同归于尽,我要让他们魂飞魄散!
白悉上前拉我:“丫头。”
妇人挡住他:“你别靠近她!”
白悉伸手一指:“丫头,此人为十巫!杀了她!去替你师父报仇!”
“我是卿萝!”妇人对我道。
“丫头!”白悉再又过来,“杀了她,你师父已经死了!是他们害死的!”
“我杀他是为他好!”妇人大声道,“他们要的只是化劫,她师父的死活他们不会管,若初九始终没有召出化劫,他们还会用漪尘不惊继续折磨他,将他油炸凌迟,灰飞烟灭!”
“真是你杀的?”白悉道。
“对!是我!”
“丫头!”白悉朝我看来。
“你别叫我丫头!”我怒吼。
“是她杀了你的师父,你去杀她!去啊!”
“你闭嘴!!!”我嘶声喝道。
他停了下来。我眼眶通红的瞪着他,卿萝走来扶我:“初九。”
我抱着师父尸体,回头看向化劫:“卿萝,你走吧。”
“我们一起。”
“我不。”我贴着师父的额头。眼泪滑落,“我要陪着师父,你走吧。”
其实我想让她将师父的尸身带走的,可是于她定然是一种拖累。
“初九!”
“你们还能去哪!”一个男音忽然响起。
七八人从另一个上坡奔下来,披头散发。衣衫狼狈,为首的老者和妇人我有些印象。
“杀了他们!”一个中年男人愤怒叫道,提起长剑,跃起冲来。
白悉不屑的哼了一声,甩袖迎去,对卿萝叫道:“你先带她走!”抬头喝了声,“九秋!”
空中鸟鸣,那只大鸟拍翅飞来,卿萝望去,朝我看来:“初九!”
几乎同时。另一个男音响起:“月牙!”
我抬起头,宋积跃来,停在我们坡上,指向远处的白悉:“此人为你灭族之凶,你竟同他站在一起?”
“那与你何干!”卿萝怒道,“你这同样污臭的狗蝼之辈没资格说这些!”
“你又是谁?”
“老娘是你祖师奶奶!”卿萝手指一转,长剑在她手中运转如水,一招风姿花影,带着剑光直冲了过去。
宋积忙执剑回挡,后退出去很远。
卿萝没有跟去。提剑收势,数道光矢朝我这边而来,击往我身后。
我回过头去,清婵正侧身避开那些剑光。有些踉跄。
卿萝嗤笑:“声东击西搞偷袭么,跟我玩这点把戏?”
清婵看向宋积,眼神一狠,两人一起冲了上来。
我看向不远处刚变成尸体的中年男人,双眉微敛,他身边的长剑飞来。
我就要接住。身子却忽的一痛,同师父的尸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起摔了出去。
“九秋!”
白悉在远处叫道。
大鸟朝我们飞来,白悉大袖一翻,我们重重砸地的身子又被那股力量抛起,大鸟俯冲而下,以背接住我们,展翅朝远处疾飞而去。
“初九!!”
卿萝大喊我的名字,追了上来。
我翻身爬起,去抓师父几乎要掉落下去的身子,大鸟忽的被什么击中,哀鸣了声,身子倾斜,往下沉去。
云海苍茫,混沌遮眼,师父的身子往我这边滚来,我刚抱紧他,大鸟又被一撞,仰首痛叫了声,直直朝前方坠去。
我和师父从它身上滚下,白悉飞快追来:“丫头!”
他于空中抱住我们,往前带去,摔在一块缓缓移动的巨大石板上。
那大鸟直坠下云海,被烈电撕为碎片,只留一抹尖锐凄鸣回荡云中。
“月牙!”宋积很快追来,在我们右下石板上稳住身子,抬眸看来,“那人是月家覆亡的凶手!你过来!”
清婵和卿萝分别在另外两块石板上停下。
“初九!”卿萝叫道,朝白悉看去,“白悉,你到底想在初九身上图什么!”
石板缓缓朝远处而去,我抱着师父的尸体坐在地上,静静的看着清婵。
她双眉低沉,一双灰白的眼眸同样锁在我身上。
“白悉,”我开口道,“她一直是你的人吧。”
“什么?”
风声太大,他偏过头来,似未听清。
我一直不解,为何清婵会忽然懂那么多巫术,还能依靠邪术附蕴新体。
师公和杨家,以及我所认识的所有前辈们,他们那么费力都极难接触到与万珠界相关的人,她却能与他们一伍,并且转身又能投靠十巫,而当初在踏尘岛上,她还与汤瑛行言子他们一道过。
但这个说法也许不太对,他们两个应该不存在什么谁是谁的人,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吧。清婵是一心想要我死的。也许我在别人眼中还有什么价值可以利用,可在她眼里,我活着就是根刺。
我踉跄站起身,望向浩渺云海。
无数巨大石板逶迤行着。远空天际烧着大片赤云,数百个火球带着长长的光焰,如流星般乱坠。
罡风劲烈,另一边的天澜茫无边际,那些高楼遥不可及。矗立云霄,云海一浪浪浮起,似轻轻拍撞在我的心头。
我朝宋积看去:“化劫都已经给你们了,你为什么还追着我不放?让化劫撕了那些姓青阳姓桐木的,对你这姓乐的不是更好?”
他浓眉紧拧,定定望着我。
我又道:“还记不记得当初在踏尘岛上时,我说的话?”我看向云海,“我说我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的。”我摇了下头,“可是我做不到了。”
“丫头?”白悉身形微动。
“宋积,”我道。“你说死过一次的人,是不怕死了,还是更怕死?”
语毕,我睁大眼眸惊恐的朝白悉身后望去,他微顿,趁他稍稍松懈对我的警惕,我朝石板边沿跑去,作势要跃下。
他们厉声大喝,飞快冲来,我做出惊慌模样。抓住了白悉的胳膊,手下发力,借力将他一把推下云海。
他侧身踩住石板,飞身跃起。带着我摔滚在地。
“你疯了么!”他激动的抓起我的衣襟,“你若真杀了我这世上还有谁能救你!”
清婵朝我们跃来,卿萝长剑刺去,清婵不得不回身去挡。
宋积跃了过来,看了她们一眼,没有理会。叫道:“月牙!”
他朝我师父望去。
我大惊,哑声叫道:“站住!”
他已站在了师父身边,一脚踩在师父胸口。
“宋积!”我上前,“你要干什么!”
“你给我过来!不然我就将他扔下去!”
白悉一把将我往后扯去:“你妄想!”
“宋积!”我痛声道,“你娘亲当着你的面挫骨扬灰,你该明白至亲之人受难之恨有多深入骨髓!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你过来!”他怒声叫道。
卿萝停下,怒笑:“你眼瞎了?看不到她过不去么!你有本事就去杀了那白毛怪,你要挟她一个女人干什么!废物!”
清婵朝宋积跃去,落定后抬眸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