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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看向他:“他应该知道我的身体会自愈,但不知道我的腰不好,所以才下手那么重,不怪他。”
话一说完,额上“咯噔”挨了一记指骨:“你怎么跟谁都能打架?到底是个姑娘家,在街上和乞丐打成一团,成何体统?”
我嘻嘻一笑:“所以,你替我保密啊,别给师父知道。”
他冷哼:“我跟那老头没话讲。”
我撇撇嘴角,懒得理他。
没几步,他又问:“你被黄珞手下追杀,卫真那臭小子就没管你?在面摊时看到他的眼神,分明记得我们。”
我顿了顿,极缓道:“这件事情有些复杂。其实他们追杀我,不是因为街头打架的事情,是因为昨天晚上我和花戏雪逛夜市,他们以为我是花戏雪的女人,所以……”
他一口打断我,浓眉怒皱:“你和花戏雪逛夜市?”
“怎。怎么了……”
他眉心更紧,提高音量:“都说了你是个姑娘家,怎么可以跑去和其他男人逛夜市?而且这个花戏雪真能伪装,据说真身是个美男子?哼!”
我:“……”
“还有,为什么你们会被别人当做一对?举止很亲昵?他抱你了?你靠在他肩上了?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这山下男女忌讳颇多。有授受不亲一说,你……”
他这模样别别扭扭,如孩童一般,我再难忍住,捧住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哈!”
本想问他是据谁所说。旋即想起今日下午入住的那个府邸。想是他早已在益州安排了许多人手,可能我还没赶到辞城,他就掌握了许多情报。
他抬手给了我一记手骨:“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和这花戏雪到底……”
我拉住他的手,笑得险些岔气:“我和花戏雪确实很好,关系匪浅,但这是有原因的,我跟你说出来,你可不准对他有偏见!”
他气恼:“关系匪浅?”
我左右张望,虽然知道周遭没人,但就是忍不住要贼溜溜的巡查一圈。然后轻声道:“其实。花戏雪和卫真,是那个……”
他浓眉一皱:“哪个?”
我提高声音:“就是断袖啦!”
他一愣:“啊?断袖……”
我叹气,很认真的说:“你可不要说出去,也不要看不起他们,花戏雪很在意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帮他撮合一下也好。这花戏雪吧,虽然跟你一样阴阳怪气,脾气不好,但是他心智没你强大。而且他很爱卫真,万一扛不住,跳河自尽都说不定。”
杨修夷面容怪异,许久后点头,淡淡道:“龙阳断袖,世俗之人是有些难以接受,帮他撮合还是免了,我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劝他。”
“我尝试过了,没用,他对卫真情深着呢。”
“你懂什么,我们男人之间比较方便说话。”
我贼贼挑眉,嘿嘿一笑:“男人之间?那你可不要被他勾走了,他生得可漂亮了。”
他蓦地俊脸一沉,转过头去:“算了,这种事情我懒得管,到时候他为情所伤,跳河寻死了,你喊我一声,我去捞他回来。”
边闲聊边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从偌大殿室中出来,沿着幽暗长廊,进入另一个殿室。依旧宽阔空当,广敞无物,只是空气越发清冷,如腊月寒冬一般,再走了小半个时辰,一股莫名压抑直逼我胸口,令我沉闷难受,快喘不过气。
杨修夷捕捉到我的不对劲,回头关切问我:“怎么回事?累了还是腰不舒服?要不休息下吧。”
我摇头:“不是腰,是胸口,闷的好难受。”
他顿时反手握在我腕上,探脉后皱眉:“脉象是正常的,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锤了胸口两下,不悦道:“就胸口,这感觉特别奇怪,每次到阴森森的地方都会冒出。”
“阴森?”
我约莫回忆:“第一次是在穆向才别苑,地底那座亡魂殿,第二次是在冠隐村,那片棺材山。”
他问:“五羡路旁的那个穴道呢?”
五羡路在望云山东南口,那边有条幽长小道,小道外有块凸出的巨大山石。杨修夷很喜欢在每月十五坐在那边赏月喝酒,好几次带我同去,凌空悬脚,悠然惬意。不过那个洞穴又深又长,我被他捉弄过几次,之后都不敢去了。
他忽然提及这个,竟像是上辈子的回忆了,那么悠远深长。
我说:“那边不怕,没有这种感觉。”
他微微点头,眉头轻皱,若有所思。
穿过这空旷殿室,是另一条幽长廊道。廊道上多出许多分叉路,地形古怪,如迷宫一般。杨修夷不假思索的走在前头,毫无犹豫,我忍不住问道:“不是不能用玄术么。你的神思还能判断?”
他淡淡道:“我看了眼地图。”
“竟有地图?”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我忙问,“我到底是怎么下来的,不是应该掉在平台上么?再严重点,大不了压坏搭建平台的木板,落在青石板地上啊。”
他回头斜睨我一眼:“你傻了么?你忘了自己的老本行了?”
我顿时恍然:“是阵法?”
他点头:“诛神殿入口共有五处。皆有巫阵掩护,其中一处在大香酒楼。你身上有蕴罡参,加上下坠力道,误打误撞就进来了。”
“蕴罡参?”
“极阴之物,就是你身上的绿汁。”
我一愣,垂头望向腰肢。终于如释重负:“天啊!原来是什么参,我还以为我是妖怪呢!”
他静静的看我,忽然语重心长道:“以后不要一心钻在巫书里,多看看其他书籍吧,别浪费了师父的心血珍藏。”
我虚心受教:“嗯。那你知道这蕴罡参是何物么?为何会出现在我腰上?”
他微微一顿,而后道:“我不太确定,不过已书信给师父了,他不日就会回信。”
已书信给师公了……
我心中一暖,如暖流淌过,抬头看向他,他走在前头,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火光映照他的俊美面庞,如泛着柔光的白玉。
我蓦地想起望云山的腊梅初绽。凌寒吟雪,满山幽香。他靠在树下,曲腿吹笛,面如冠玉,冷风摇曳清枝,花瓣粉洒,纷扬在他发上,肩上,是绝美的画面。那时,我常常躲在屋里。伸手抓着窗棂,踮起脚尖偷看,他蓦地回眸,捕捉到我怯怯目光,笑如清浅梅雪,声音清冽道:“躲什么躲,出来。”被捉到偷窥,我还能颇具气骨:“师父说你恶贯满盈,我才不去。”最后却仍是溜了出去,和他一起堆雪人,打雪仗,虽然每次都被他欺负得很惨,但在我要滑倒摔地时,他总会以高超轻功闪到我身旁,将我扶住。
还有镯雀那杯醉梦南柯,我私心想让陈素颜和穆向才在一起,于是我想害镯雀。如果郑伦真的给镯雀服下,镯雀就此一梦百年,也许我此生都会在愧疚中度过。杨修夷了解我,所以不爱管闲事的他去了西城,将事情告诉镯雀,让她自己抉择,使我免去心中煎熬。
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中,杨修夷究竟为我做了多少事?
“又在想什么?”
他忽然出声,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我抬头,恬然一笑:“你刚说到极寒之物,我想到一些冬日雪景。对了,那你呢,你是怎么下来的?”
“我当然有我的本事。”
“那我师父呢?”
他看我一眼,眼中突然染上孩子气的得意光彩:“被我踢出去了。”
“啊?”
他哈哈大笑,朝前走去,我忙拉住他,微怒:“你为什么老是欺负我师父!”
他墨眉一挑:“他为什么老是跟我过不去?”
我怒声道:“那你现在踢他干什么!他来救我又没错!”
“那老家伙太招人烦。”
“可他是我师父!他救他徒弟关你什么事!”
他骤然停住脚步,笑意敛尽,如冷风吹散梅雨纷雪,一片净明,黑眸直直凝视我,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想跟你单独在一起。”
“那就在一起呗,你对他……”
我顿时愣住了,抬眼望向他漆黑如墨的双眸,有巨大的情绪酝酿其中,如似海啸一般,要将我淹没在他的浪潮里。我别过头,不敢和他对视,心中长久的坚定不能崩塌,我必须强力撑着,不让自己被他蛊惑。
许是我的眼神躲避惹怒了他,他转头往前走去,冷冷道:“自己跟上。”
气氛瞬间变得沉默,只有火光滋滋烧着,偶尔爆出一串火花。我静静跟在他身后,保持两步距离,垂着头,望着自己鞋尖一起一落。分明脚步轻盈,却觉得脚上如似缠着千斤沙袋,一步一步踩在心头,针扎一般。
夏月楼说我懦弱,我不否认,可我并非不敢爱,我只是不能爱。纵横我和杨修夷之间的。是千山万水的差距,绝非自卑这么简单。她没有过我这么古怪的身子,没有经历过我那么多荒唐惨痛的经历,她自是能说的云淡风轻。
心中悲感愈浓,凌乱凄楚。我抬头看向走在前方的欣长背影,一如既往的孤高轻狂。许是我心中苍凉。竟瞧出一丝落寞。
若我和杨修夷都是平凡简单的普通人该有多好,在某个带雨秋天,于长流江边偶遇,然后义无反顾的牵手,看四季流转,相约白头。我会给他生一窝小孩。他撑船捕鱼,我织布结网。每日清晨,我煮鱼汤送他出江,船楫划浪,听桨声渔调悠扬离去。碧水清流。日薄西山时,与他牵着我们的孩子踏岸嬉笑,看满江清水被残阳染透。玩累了,我会拉着他坐在江边,安静的靠在他肩上,抬眸望着他清朗眉目中的笑意,甘愿沉沦一辈子。
这样的生活,长流江沿岸的万千对夫妻都有,我却苛求不到。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还要叹多久的气?”
我一愣,低语:“我一直在叹气?”
他背对着我。身影挺拔,如竹如松,忽然深深呼吸,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回过身来:“田初九,你非要一直躲我么?”说完,逼近一步,我下意识后退:“什么?”
他落寞一笑:“你终究都是要离开我的,对不对?”
我语声结巴:“你,你在说什么?”
他继续逼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终究都是要走,所以无所谓是不是我吓走的,不是么?”
“杨修夷……”
他黑眸紧锁住我,眸光锐利,眸底流光翻转,慑人的可怕。
“我知道你爱胡思乱想,知道你心中顾虑诸多,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怕把你吓跑,但不管我如何谨慎,你始终都会离开我,我又何必再白瞎这份忧心,我今天便要把话说清楚。”
心跳不能自己,无边的紧张和忐忑让我做出一个幼稚行为,我一言不发,猛的转身,可笑的想往原路跑去。肩上却传来极大力量,他一把从后面将我抱住,伸手揽在我胸前,沁人幽香瞬间把我环绕其中,我微微挣扎,他勃然大怒:“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我胸口急剧起伏,慌不择言:“你放开我,我有未婚夫的,他会娶我的,你不能这样……”
他暴喝:“够了!”
我几乎求饶:“杨修夷……”
他没有说话,将我搂的更紧,唇畔贴在我耳边,吐气细细痒痒,能感觉到他胸膛的炙热,还有他有力的心跳。
良久,他嘶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