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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倾月不动声色地道:“唯有对等的实力,方有合作的资格,不是么?”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我合欢派又能得到什么?”
空旷的汤山山巅,众人皆已离去。宁小象独自站在凉亭里,面色犹自潮红,右手扶着石柱,左手抓住胯下,正在激烈动作。
良久,他低吼一声,颓然松开手,溅在石柱上的白色浆液缓缓淌落。
赵蝶娘的倩影在脑海里淡去。
“日月妖孽,但愿你日后不要落到本座手里!”宁小象恨恨地系上腰带,俯视暮色下的建康城池,神色阴晴不定。
高倾月为什么来的这么快?
是合道高手超乎常人的敏锐感应,还是——他在自己身上种过暗手,可以随时监控?
宁小象一步步走下山阶,树荫渐渐覆盖身影,只听见猩红色的官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今日拥有的,他绝不容再失去!
第十三章 金经重塑识海()
“所幸只是虚惊一场。金枝阁无人伤亡,夫人也安然无恙,回府后饮过安神汤,就早早歇息了。”
侯府的听珠阁里,王夷甫正向支狩真禀告汤山一事。他所知有限,只晓得合欢派掌教孤身入京,杀了几个天罗卫,闹出一场小小的骚乱。
“母亲没事就好,明早我再向她请安。”支狩真卷起案上的金经《太上心镜注》,脸上始终维系着孝子的关切。顾散日既然来了建康,图客差不多也该走了。藏个魔门弟子在府里,总是个麻烦。
“世子,您入学的事定下来了,是大将军高倾月亲自担任山长的白鹭书院。”王夷甫又道。
“是侯爷的意思?”
“是。”
支狩真眼神微微一闪,沉思不语。白鹭书院位于建康城以西的白鹭洲上,与北郊的玄武书院、城东的东冶书院、南边的天印书院合称为建康四大书院。
这四家书院皆是传承悠久,英才辈出,辖内各种秘境、典籍、法器、兵刃无数,并无明显的高下之别。略有不同的是,东冶书院以招揽皇室血脉为主,玄武书院、天印书院只收高门士族,白鹭书院则包容得多,不究身份地位,豪门、寒门甚至平民皆可考核入学。
“白鹭书院崇尚能者居上,世子大有可为。何况学成出来的学子,算是高大将军的门生,颇受朝堂重用,去国子监深造也容易得多。”王夷甫解释道。
“我听先生的安排。”支狩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既然站队道门,就该与朝廷划清界限,依附高倾月做什么?最适合他的是玄武、天印两大书院,更易融入士族门阀的圈子,要入白鹭书院做什么?
这其中颇堪玩味。
“往年都是过了重阳佳节,学子们才正式入学。今年因为道门、佛门重阳论法的关系,书院提早半月开学,我们得尽早准备起来。书院里的各处关节以及师长们,都需要打点。”
“有劳长史费心。对了,这几日酷暑难当,我打算去采石矶那边的山庄避暑,还请长史安排一下。”
王夷甫微微一愣,不过是初夏时分,早晚尚有点凉意,还谈不上什么炎热,何况听珠阁内还有消夏奇物、降温法阵。他正想细问,瞥见支狩真拿起膝前的一柄羽扇,轻轻摇了几下,顿时恍然。
羽族进京在即,世子是要避开这场是非的漩涡!
他很快想通了其间的利害。世子被誉为大晋不世出的剑术天才,免不了被有心人利用,推出来与羽族比试剑法。
世子若是输了,自然名声扫地,甚至波及他在道门的前途。世子若是赢了,势必成为羽族的眼中钉,道门又岂肯为了一个预录弟子得罪八荒霸主?
胜败皆错,走为上策。世子这是看透了啊!王夷甫有些惊异地看了一眼支狩真,如此老练的应对,不愧是博陵原氏的血脉,生来就该是个贵族。
然而不知怎地,他起身告退时,内心深处又泛起一点点失落。
支狩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案上的《太上心镜注》金经。
这是太上神霄宗掌教一脉的嫡传奠基心法,属于极其珍贵的精神秘法,像原景伯之流的弟子根本得不到传授,就连清风也不例外。
整篇经文不过千字,微言精义,大含细入,以提纯、修筑、改造、精炼识海为主,与巫族专攻魂魄、力主杀伐的虚极钉胎魂魄禁法迥然不同。
前几日,支狩真已将经文反复研读,逐一理解,确认其中并无陷阱,方才决定着手修炼。
他先是焚香燃烛,清心凝神,随后拿起《太上心镜注》,默念上面所载的道家秘咒,将金经放在烛火上引燃。
“轰!”整篇经文刹那崩碎,化作一束玄之又玄的紫色雷霆,劈入识海。
这卷金经才是修炼太上心镜注的核心,外人就算逼问出了经文,缺少核心也无法修炼。
雷声轰然大作,仿佛开天辟地,重塑鸿蒙。识海变得冥冥茫茫,混沌难辨,连星斗棋盘也隐入一片晦暗。
唯有一道曲折的雷霆闪过,时不时地撕开黑幕,迸射电芒。
支狩真默运《太上心镜注》秘法,观想心灵是一面变化无穷的明镜。
太上心镜注认为,心灵是整个精神世界的源头。识海仅仅是心灵经过修炼之后,显化出来的一部分精神世界,就像海中巨型冰山露出水面的一截。
究其本质,识海是心镜映出的一个投像。心灵变幻,识海也随之变幻。好比源头活水,渠水自然清澈。源头夹杂泥沙,渠水也变得浑浊不堪。
换言之,太上心镜注可以通过心灵来衍化识海,将识海改造出最适合修士本人的形态。
支狩真不住催动太上心镜注,将自身的形象,通过一缕意念显化在心镜上,再通过心镜映射,将其投入识海。
下一刻,他出现在幽昏的识海内。
探手一招,那道雷光直奔而来,投入掌心,按照他的心意,化作一柄紫光闪耀的长剑。
支狩真执剑望向识海。最适合剑修的识海形态,自然是剑海、剑岳、剑渊、剑轮之类。但他的识海内,尚有神秘莫测的星空棋盘以及八翅金蝉,改造成剑形的识海未必合适。
他心中早有定数,此刻凝神片刻,毅然挥剑。
“轰隆”一声巨震,眩目的雷光劈过识海,仿佛混沌乍破,天地初分,无数精神力的气流奔涌而出,掀起惊涛骇浪。
星空棋盘从虚无中浮现出来,斗转星移,参商起伏,构建出识海的基本框架。
整个识海缓缓转化成明亮的星空,一道道星光纵横交错,吞吐闪烁,交织成棋盘的经纬光线。
环绕星空棋盘,精神力的气流转化成无数星云漩涡,周而复始转动。支狩真运转太上心镜注,再次挥剑,冲和剑影倏地破空而出,射入星光,相互交融渗透。
渐渐地,星光变得清莹澄澈,纤细如丝,透出剑气的铮铮锋芒……
石头津的高墙上,月色斑驳生辉。高倾月负手而立,目送顾散日融入一缕月光,流泻而逝,不知所踪。
“此人的心性有些难以测度。与他合作,总觉得不甚稳妥。”隔了片刻,高倾月沉吟道。
“他要是敢坏事,就直接杀了。”一个蚂蚁大的小人跃出高倾月的耳孔,迎风一涨,化作王子乔的模样,与他并肩立在石墙上。“魔门都是各顾各,有时还要相互拆台,决不会有人帮他出头。”
“击败顾散日并不难,毕竟他的阴阳大道还未圆满,最多也只是合道中阶。但他若一心逃走,我也奈何不得。”高倾月微微蹙眉,“除非可以彻底隔绝天上的太阴、太阳二星。”
王子乔淡然一笑:“这有何难?上古的袖里乾坤、介子洞天、掌上佛国、天罗地网等术法,皆能隔断日月星光,待我传你就是了。”
高倾月微微颔首:“如此甚好。重阳论法临近,不容丝毫差池。”
“永宁侯府的那枚棋子不太听话,我也该敲打一下,省得出什么岔子。”王子乔抬头望着夜空掠过的一只飞鸟,嘴角渗出一丝讥诮,“羽族快来了啊。”
第十四章 虚空山涅槃桐(上)()
山风清洌,甘醇如酿,自九天虚空而临,沿星辰环绕的山巅流动,贯穿浩瀚起伏的云海,一路往下奔涌,吹过半山腰一株洁白无瑕的璎珞树。
“叮叮咚咚……”璎珞树的巢楼画檐下,悬挂的风铃盈盈相碰,发出流水般的珠玉声。
巢楼是羽族独具特色的建筑,托树而建,以枝干为骨架,以花叶为表饰,造型层层叠叠,精巧幽美。
百来名羽族鲜衣华服,发结宝石,在巢楼门前排队等候。透过枝叶缠绕的格子窗棂,他们依稀望见绛紫色的夜光蕤帘子背后,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弱身影。
“卉族、水族、丘族、菌族、鸠刹族、天眼族……这十六个附庸部族,明年的岁贡减半成,巫族的岁贡再加半成,蜫族、鳞族的岁贡各加一成,其余诸族供奉照旧。”朱衣公子缓缓放下批示的银羽笔,搁在轮椅的扶手上,低咳几声,清瘦的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嫣红。
他眉目柔和,仪姿彬彬,语声温文轻缓,像袅袅飘过案头的乌檀香。一张脸却出奇地苍白,白得近似透明,显得病恹恹的。
侍立在旁的鹤翎儿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捧上朱泥盒。朱衣公子拿起亮翅鹤的金印,蘸了印泥,在文书上落章。
鹤翎儿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吹干纸上的洒金墨渍,交给恭立在对面的羽人,来人行礼告退。
“下一位。”神秀耸立的璎珞树干上,浮出一张莹白的脸,发出清越明朗的声响。
一名身披灰色大氅的羽人悄然而入,脚步轻如烟雾,头脸笼罩在黑魆魆的兜帽里,像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幽灵。
他单膝跪下,以无比虔诚的姿势,低头亲吻朱衣公子的鞋尖。
“最近巫族有什么动静?”朱衣公子问道。
“和往年一样,他们一直待在天荒西部的皮母地丘,守着祖庭,专司垦荒生产,并无其它异动。”羽人的语声飘忽不定,忽轻忽重,令人辨不出他的口音。
“倒是能忍。”朱衣公子闭目沉思了一会,“我们扶植的句氏部现在如何?”
“有了我等暗中护持,句氏部在巫族权柄日盛,句氏部首领句容已升为祖庭的守护八巫之一。”
“继续分化巫族,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再选几个杰出的巫族少年,给予重赏厚赐,允他们来我天荒中部修行。今年我又加了巫族半成的供奉,你留意一下他们的反应,及时禀报。”
羽人伏身领命,再次亲吻了朱衣公子的脚尖,鬼魅般飘然而退。
随后进来的是一名身着七彩羽翎官袍,须发皆白的鸽部老者。
“赐座。”朱衣公子神色一肃,微微欠身,“鸽老一路奔波,辛苦您了。”
“鹤相日理万机,比老朽辛苦多喽。”鸽部老者郑重还礼,关切地看了看朱衣公子,“鹤相千金之躯,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朱衣公子一笑摇头:“同为羽族,谁又比谁金贵多少?鸽老更需保重身体,为我羽族大业费心尽力。对了,燕、楚两国目前战况如何?”
“两个月前,大燕国主慕容观亲自领兵,统率草原各部,总计八十万大军,杀入大楚边境。六日前,慕容观亲手斩杀楚军大将军尉维,燕军攻破大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