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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建康,今日就不奉陪了。”
众人面面相觑,谢玄也楞了一下,恒温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大伙儿说好了耍一下原安,他居然中途开溜?
桓温对支狩真抱抱拳:“原安兄弟,这次不能尽兴,还望恕罪。来日桓某做东,你我再好好痛饮一番。”
支狩真自是明白对方的善意,起身还礼。谢玄的笑容渐渐变冷,白坚脾气最暴,一拍桌子,勃然怒起:“桓温,你是不给大伙儿面子吗?”
桓温手扶腰间刀柄,静静地看他,肃杀的刀气无声盘旋。刹那间,众人仿佛置身在浩瀚沙漠,干燥灼热,凝固的空气令人透不过气来。
“你——”白坚人高马大,足足比桓温魁梧了一圈,却被刀气震慑,浑身僵硬,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玄面色一沉,正待动作,桓温哈哈一笑:“诸位,告辞了。”深深瞧了一眼支狩真,推门大步而出,头也不回。建康红尘繁华,却非男儿久留之地,整日和这些酒肉之交厮混玩乐,还不如返回北漠老家,于生死中磨练刀道。
此时,霞怪又从屏风里端出了一壶酒。不闻其香,只见四周云雾缭绕,变幻起伏。
“算啦,别管桓温那小子了。他来建康不过一年,还不通礼数。”谢玄摆了摆手,凝视酒壶,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之色。
好戏现在才开场哩。
第十六章 神仙醉钩饴蜂()
“小安,来尝尝这壶日月神仙醉!”
谢玄主动执起酒壶,为支狩真斟酒。
一股银白色的雾气涌出曲颈壶嘴,徐徐注入黑釉星瓷的耳杯里,凝而不散,像漩涡慢慢转动,泛着月光的冷冽。
“来来来,原世子我们干一杯!”其他人争先恐后倒上酒,举杯相迎,一下子热情如火,笑容可掬。
支狩真自然晓得不妥,手里的耳杯开始发热,银雾在杯壁上缓缓凝结成一颗鸽蛋大小的酒珠,色泽渐渐发红,不住转动,宛如旭日初升,映得杯壁通红发亮。
“小安,此酒由九种天生具有道韵的异果制浆,再取星宿海海底的寒极水,以日月精华封坛,埋在火山火眼内历时百年酿成。”谢玄仰头吞下酒珠,翻转空杯,向支狩真示意。
“原世子,我等先干为敬!”众人一饮而尽,眼神叵测地盯着支狩真。
酒里下药,众人预先服下了解药?支狩真端详酒珠,暗自不解,如此手段形同儿戏,未免太不入流。
白坚将耳杯朝桌上重重一扣:“原世子不会是瞧不起我们,连喝杯酒都不肯赏脸吧?”
支狩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白兄,脸是自己给的,不是别人赏的。”
“你——”白坚勃然作色,掌心的耳杯“咔嚓”迸裂,碎片激溅。
“小安,白兄也是一番好意。日月神仙醉一旦由雾凝珠,就得马上服下,才有道韵泽体的奇效。”谢玄面上红光一现,骨骼爆响,身上慢慢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
其余人也大抵如此,面泛红光,各自调息,任由酒中蕴含的道韵缓缓润泽身心。
“原世子,你不会以为酒里下毒吧?”散骑常侍之子周处冷冷地道,他身姿彪悍,腰背笔挺,如同一柄出鞘的剑,时刻透出凌厉的锋芒。
支狩真目光扫过众人,稍一犹豫,举杯仰颈,宽广的袍袖遮住了半边脸。酒珠从下颔擦过,滚入袖口,被轻轻一抖,顺势落在地上。
谢玄目光一闪,瞄过地板上印出的一丝深色水渍,禁不住哈哈大笑。饶你奸猾似鬼,今日也吃了本少的洗脚水!
“小安,这才爽快!来来来,尝一尝这道菊雪蟹黄煨鲨翅!”谢玄拿起一柄玉刀,在刚呈上的一盘金灿闪亮、凝若冻胶的菜肴表面轻轻一划,晶莹的冻皮破开,探出朵朵冰纹白菊,伸展绽放,欺霜赛雪。花蕊的细管里陆续吐出一缕缕橙黄色的膏浆,丰腴滑腻,馨香馥郁,流满了整朵白菊。
谢玄捻起一朵白菊递给支狩真,自己取了一朵,就唇轻吮膏浆,脸上露出陶醉之色。一盘盘珍馐佳肴不断呈上,无不流香烁彩,奇景纷呈,即可食用又能仔细赏玩。众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又让霞怪站在桌子中央,飞转旋舞,裙袂撩起一片片灿美霞光。
众人渐渐放浪形骸,卫兰对着谢玄痴笑,陆凌云探手去抓霞怪的椒乳,白坚甩掉外袍,袒胸露背,敲着玉箸纵声高唱“奴儿媚”……
“砰!”厢房的门被撞开,一群王家子弟气势汹汹,簇拥着王凉米闯进来。
“谢大嘴,你叫人带话,说要在杨柳居给我好看?”王凉米双手叉着小蛮腰,气呼呼地叫道,“现在本姑娘来啦,有什么伎俩尽管使,瞧瞧我可会怕你?”
谢玄瞧见她红唇嘟起的生气模样,心中一荡,涎着脸道:“凉米小妹妹,哥哥的伎俩多得很,金杵捣玉壶啦,银箫滴花露啦……你真想领教一下?”
王氏子弟纷纷怒骂,王凉米哼了一声:“就凭你这副泼皮样,还金杵银箫?怕是破杵烂箫,一折就断!”
王氏子弟哄堂大笑,谢玄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凉米妹妹喜欢怎样折,就怎样折,反正哥哥我是‘千折百断浑不怕,要留琼浆在人间。’不过呢,我今个请你来,只是给你瞧一出好看的大戏。”袍袖一挥,举目示意。
白坚醉醺醺地一笑,走到边上,一把推开雕花竹窗,吹了个响亮的呼哨。
支狩真心中一凛,起身向窗外望去。春光明媚,杏色酒旗迎风飘展,门前环绕的杨柳宛如碧瀑垂泻,白色的絮花纷纷扬扬,落在明澈的溪水上。
几个青衣仆役牵着牛车,站在溪边,牛车上装着大铁桶,里面尖锐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听见哨声,仆役立即打开桶盖,一堆堆浓密的乌云席卷而出,嗡嗡作响,在半空转了数圈,直扑杨柳居。
“哎呀!”王凉米这才瞅见支狩真,惊讶地掩住嘴,俏脸一红,赶紧拉了拉裙袂,又拢了拢鬓发,再狠狠瞪了谢玄一眼。
厢房内忽地一暗,乌云从窗口汹涌而入,略一停顿,向支狩真席卷而去。
“呛——”支狩真断剑出鞘,绯红色的剑光在身前划过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冲来的乌云势头受阻,纷纷坠落在地,分明是一只只绿眼黑翅、大如花生的异种蜜蜂。
“钩饴蜂!”王凉米楞了一下,这种异蜂体大性凶,尾生倒钩,蛰人并不痛,只是奇痒难忍,恨不得把皮都抓烂了。只是钩饴蜂通常并不攻击人畜,除非是——“谢大嘴,你给原世子下了瑰花蜜?”王凉米恍然叫道。
“绝对没有!原安和我一见如故,英雄相惜,我怎会下什么瑰花蜜耍他?”谢玄一脸委屈地摊摊手,目光悄然瞄过椅子的座面,那上面涂的可是比瑰花蜜厉害数倍的瑰花蜜脂,可令钩饴蜂立刻发情,如痴如狂。想到成群结队的钩饴蜂追着原安屁股又咬又钻,原安痒得乱抓腚眼的妙景,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大家和原世子吃的是一样的酒菜,哪能动得了手脚?”卫兰瞅瞅王凉米,撇了撇嘴,“是不是这个小白脸太过招蜂引蝶了?”
“原世子大概在穷山村里憋的狠了,太过急色,刚刚还想脱霞怪的衣服哩。”陆凌云打了个酒嗝,色迷迷地道。
谢玄嘉许地看了他一眼,猪队友也有超常发挥的时候。
剑光急速旋转,犹如重重绯色屏障,将钩饴蜂群牢牢挡在外面。支狩真一边挥剑,一边向后疾退,另一只手探向桌上酒壶。短短数息,他已猜出其中曲折:这些异种蜜蜂必然是谢玄安排,之所以盯着自己,定是未曾饮下日月神仙醉的缘故。
但他探手一抓,却捞了个空,支狩真听到谢玄轻佻的笑声,酒壶在他手上高高抛起,划过一道弧线,奔向窗外。
第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米()
钩饴蜂群前仆后继,狂躁扑来。其余人退到墙边,嬉笑旁观,任由支狩真被黑压压的蜂群淹没。
“原世子,我来助你!”王凉米拔出腰系玉箫,就要催动箫音。
“小凉米,现在可不是吹箫的时候。”谢玄眨眨眼,手掌轻轻一切,五指眼花缭乱跳动,掐出术诀。
低沉的隆隆声响起,雷光闪耀而过,密密交错,瞬间汇成一方蓝汪汪的雷池,将王氏族人隔在外边。
“咦,这是什么术法?”王敦越众而出,嘴巴一张,一口罡风猛烈喷出,直射雷池。雷光汹涌腾起,一个浪头吞没罡风。王敦顿遭术法反噬,闷哼一声,倒退数步。
“闲着无事,随便搞出来的小伎俩,就叫它‘不过雷池一步’吧。”谢玄冲王凉米做了个鬼脸,王凉米正全力运转清气,催动箫音,然而箫音一触及雷光,便烟消云散,难越雷池一步。
“你竟然自创术法?你才炼气还神啊!”王敦骇然叫起来,连白坚诸人也是目瞪口呆。只有对道术理解深透的炼虚合道高手,才会偶尔灵光一现,创出新种术法。
“玩玩而已。”谢玄随口应道,瞧着王凉米俏脸生晕,又娇又怒的模样,心下大感得意。
绯红色的剑光骤然一缩,剑圈收拢,待到钩饴蜂群逼至,剑圈倏地扩展,光芒大盛,钩饴蜂群被剑光裹入,大片大片坠地。
支狩真业已退到角落,背倚墙壁,出剑如风,忽收忽放,形成重重叠叠的光圈,将蜂群不断绞入其中。
不多时,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蜂尸。钩饴蜂群仍在源源不绝地扑上,前仆后继,势若疯狂,翅膀密集震动的嗡嗡声响如闷雷。更多的蜂群从窗外涌入,像沸腾的怒浪遮天蔽地,席卷而来。
“小凉米,你拿着玉箫又啃又咬的,到底想玩个什么调调啊?”谢玄一边调笑,一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支狩真耍剑。
“呛——”的一声,短剑清越激响,支狩真剑势一变,剑脊以惊人的高速不住颤动,振荡出一波波锋锐的气浪。钩饴蜂被纷纷卷起,犹如滚雪团一般向外抛滚,撞在蜂群中,纷纷炸开,迸溅的剑气将蜂群射出无数个缺口。
围观众人不由色变,想不到此子的剑术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唯有谢玄嬉笑如故,他连夜搜集了数百个蜂巢,哪怕支狩真剑术再精,也得活活累死他。
缺口一现而没,被黑压压的蜂群顷刻填满。支狩真一抖手腕,剑势如潮,一波高过一波。三杀种机剑炁是他压箱底的秘技,不能当众施展,但本可借助斩出缺口之机,趁势逃离。可如此一来,他定会被谢玄等人编排得污浊不堪,沦为整座建康城的笑柄。
只有完全震慑住这些人,才能在世家圈子里站住脚。支狩真向来冷静,想明此点,心态愈发沉着,出剑越来越空灵矫夭,挥洒自如,不知不觉沉入了朝彻之境。
上一次他顿悟朝彻,还是在燕击浪的压迫下,颇有些莫名其妙。事后每次练剑,他总觉得差之毫厘,难以通彻其中奥妙。而此际心静如水,不染一丝尘垢,在铺天盖地的蜂群面前,剑术自然而然地再入朝彻。
漫天轰炸的嗡嗡声、众人的调笑声渐渐敛去,四周仿佛变得空空寂寂,唯有绯红色的剑光不断滋生、繁密、盛涨,直到充斥整个天地,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外物。
“一名真正的剑修,当山压于顶而心不负,色形于外而意不动。能发能收,可静可动,谓之‘人在剑在’,又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