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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已猜到,但从这个兵丁口中说出,所有人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顾子杰忍不住道:“孙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兵丁道:“孙大人病情严重,失血过多,现在已经昏死过去了,好在被我们十个人抢了回来,现在正在路上。”
曹县丞忍不住问道:“狼人,狼人已经入城了么?”
兵丁道:“城门破了,还有五十个弟兄仍旧在拼死拦截,但狼人来势汹涌,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所有人都是一颤,顾子杰怔然回首:“快,将孙大人直接送去东门!王宁!”
“属下在!”
“下面守护城门的兵丁全部调出来,留下民壮即可,让兵丁直接去东门护送孙大人离开!”
想起李莲儿的身影,顾子杰登时也来了精神,只是被他这么一安排,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不已。王宁更是骇然一惊,忍不住道:“大人,城外蛇人的攻城木力发千钧,没有兵丁,光留下一些民壮……,况且城门原本也未抢修停当,若如此……”
“不用再说了,立刻去办!”
“是!”
王宁称是离开,顾子杰连忙又像这个兵丁问道:“王典史张主簿何在?”
“王典史阵亡了,张大人正带着孙大人回返!”
见着这兵丁满脸哭丧,顾子杰也不待细问,立刻道:“传令下去,东西两门大开,全城百姓愿走就走,不走也无须劝解!”
“是!”
兵丁应声回身而返,顾子杰一转头望向曹县丞等人,道:“曹大人,我军已然势单力薄,北门沦陷,南门也实难坚持,已是回天乏术之征兆,眼下事态紧急,只有,只有……弃城了!”
这最后一句说的是那么的苦涩,而曹县丞等人也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顾子杰,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弃城!”
过了好半晌,曹县丞也呐呐地重复了一句,他正欲在多说什么,这时林百夫匆匆奔了过来。
此时大冷的天儿,他已脱去战袍,赤着双膊,手中的双刀已经卷了刃,上边血肉模糊的,忙道:“诸位大人,城楼上蛇人太多,你们还是快下去……”
不能他把话说完,顾子杰已经截住道:“林大人,北门沦陷,狼人已经入城了!”
林百夫闻言一怔,饶是他这般英勇之人,此时也根本受不了这等打击,狼人入城,南门那里还能顶得住。
顾子杰见他满目呆呆样子,顿了顿又道:“东西两门道路狭窄,蛇人狼人主攻南北两门!”
这话他也不说完,林百夫也明白,是要弃城,从东西两门逃走。
他冷笑一声,也不说话,顾子杰长叹一声,又向着曹县丞望去,道:“曹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回到州城之后,可再度发兵征讨,眼下还是……弃城吧!”
曹县丞怔怔呆立,脸色灰败,良久不发一语,待他身子一颤,似乎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颌下长须颤抖着,道:“弃城?你我守土有责,若是弃城而逃,如何向圣上交待?曹某宁愿与城池共存亡!”
这位书生文官说的倒是义愤填膺,其实曹县丞想的很明白,若是真的那么简单,能够活命,弃城也未不可。
只是,未必会那么简单,若是蕞城沦陷,他却逃了出去,弃万民于不顾,就算能活着走出蕞城,也活不久,上面的制裁下来,他一样会被杀头,而留在这里虽然也是一个死死,但至少是他一人死,他的家眷妻小,说不定还能逃出去,到时候朝廷念及他与将士共存亡,也不会为难他的家人,若是弃城走了,这算得上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非但如此,还会留下个晚节不保的骂名。
第60章 已无他法()
是的,他想的很明白,也很清楚,况且这里他算是总指挥,他走了,民壮们怎么办?
因此,走了今日能活下来,以后也活不下来,到时候只会牵连更多的亲人,还有一个守卫国土失职之罪会等着他!
只是此时他心中所想,这些人那里猜得到,而顾子杰就更不可能想到了,只是听他不愿意走,登时急了,立刻义愤填膺道:“曹大人义气干云,实是蕞城青天,虽是文官一任,造福地方父老良多,唯心庇护,天地可鉴,日月可昭。只是蕞城已无坚守必要,此也并非曹大人之职,还望曹大人念及江东父老……”
曹县丞眉头一皱,大手一摆:“不用说了!”
顾子杰被噎了一下,登时身子一怔,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亢奋,不说是他,就连旁边林百夫也看不下去了。
林威眼中厉芒爆闪,向一众县衙官员怒吼道:“城门一破,蕞城必然失控,难道要白白葬送性命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他又霍地转身向士卒吼道:“北门来消息了么?孙大人在哪?我要向孙大人禀报军情!”
身边的一个兵丁战战兢兢地道:“孙大人再度昏死过去,现在被人送去东门!”
又昏了!
林百夫听了牙齿咬得格格响,不过现在有孙知县带头离开,这些文官也没有必要送死才对,怎么曹县丞就这般想死。
林百夫是个粗人,那里会知道曹县丞心里的算盘,他急的一时犹如困兽一般在厅中乱转,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其中已有人面露惊恐之色,却谁也不敢首先说出弃城两字。
这些文官谁也不想顶替这个罪名,而顾子杰不知其中厉害,在他想来,不能守便退,何必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呢,来日积蓄力量卷土重来便是。却不知气节二字对古人来说,实比性命还要重要得多,所以他们有时做下的事在现代看来愚蠢无比,在当时却再正常不过。
他不是不想曹县丞送死,是不想李莲儿陪着死,见这曹县丞如此固执,忍不住上前道:“曹大人,既然明知结局,何不趁蛇人狼人尚未攻过来从速撤退,辎重物资虽然来不及带走,但是保得大家性命要紧呀?!”
曹县丞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忍不住多看了顾子杰两眼,这个被他一手策划成的巡检史,本来是很想让他死,不过经过这一夜的战乱,这个束以待死的巡检史驻守良多,现在也对他有了改观,弃城这句话在场官员谁都不敢提出来,而他却敢提出来,这不由得就让曹县丞佩服几分。
只是如今都不重要了,反正都要死了,之前虽然很想让顾子杰死,但经过这一夜,曹县丞心里也对顾子杰多了几分赞许,顿了顿后叹息道:“罗巡检思虑虽有道理,可狼人奔跑极快,残忍嗜血,此时弃城,百姓们同样逃脱不了。若光是文官骑马逃走了,你说上面的官员会是什么反应。若此继续守城,尚可多杀几个蛇人!”
这话说的大为直白,一众文官纷纷点头称是,而顾子杰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当官的都跑了,让百姓们留下来当替死鬼,这罪名的确足以牵涉九族。
想通此节,也难怪曹县丞会这么执拗,顾子杰虽然与他看法不同,但也能想到他的痛苦,眼下能逃命,但也不能弃城,这的确很让人为之同情。只是眼下能逃走一个算一个,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上面的制裁,那是日后的事情,顾子杰可不会因为害怕制裁,就要在这里等死,急道:“曹大人所言及时,既然如此,我们继续留守此处拖延时间,派几位大人组织百姓从东西两门迅速逃出去,出城后立即向山上逃,兽人现在的主力全部都在蕞城上,根本不可能弃城去追杀漫山遍野的百姓,若是能将更多的百姓迁移离去,我等身先士卒,也不枉为官一任,如此也就善莫大焉了。”
曹县丞眼前一亮,说道:“不错,是老夫糊涂了。”
若能将更多的百姓迁移离开,到时候上面一定会记下这一功,自己的后人子嗣,也会因此而得到照顾。
念及此处,曹县丞登时来了精神,立即对身边张云达和尚未来得及离去的乡绅们道:“张书史,你和驿丞、各位里长、保长组织百姓从东西两门撤出去,出城立即分散上山!”
张云达道:“大人,你呢?”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地相视一眼,继而又都向着曹县丞望了过去,只见曹老头子面若死灰,他也望了望众人。
半晌,才惨然一笑,一副‘我走了谁顶缸’的样子,看的直让人心生同情。
说来这老头子也实在是可怜,想走,但不能走,这种痛苦是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若说这老头子甘愿与将士们共存亡,这的确是假的,他也想走,也想活命,可事实很残酷……
其实被调遣到边境当官也就形同流放了,有时候还不如一个被流放的犯人,犯人若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会被无罪释放,而当官的不能走。
终于。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曹县丞暗暗紧握双手说出了一番豪情奔放的话来:“老夫虽是一介书生,不能仗剑杀敌,但也要与守城将士们同生共死!”
看得出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极为干涩,也很不情愿。而旁边林百夫倒没有想这么多,他是粗人,本是武官,斗大字不识一个,更不知这些文官城府,此时自然也不明白这个曹县丞怎么会突然老态龙钟地站直了腰杆,不过这一番作为让他极为佩服,此时此刻敢与留在这里的人,想必也都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子,是的,只有一个死!
见着旁边几位文官俱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一言不发,林百夫心中暗骂一句,又极为佩服地望了曹大人一眼。
他现在知道这位曹老爷子固然是要以身殉城,未必就没有对自已监视督战之意,忽然哈哈大笑,他咬着牙转过身向不足百人的伤残士兵们狞笑道:“好,老子这一百多斤就摞这儿了,多杀一个就赚一个,都给我杀,誓死不退,有敢擅退者杀无赦!”
他边说边大步离开越楼,这时曹县丞看了顾子杰一眼,说道:“罗巡检,你……带上孙大人,也撤出城去吧。”
其实顾子杰对这位曹老爷子以前也并没有多少好感,但此时这位书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也让他杰感动不已,虽然隐隐也猜到他的难处,可他能下定这样的决心来,实在不得不让为之诚服。
且说一时间很是佩服这位曹老夫子的风骨,另一方面顾子杰也想到自已纵然逃得性命,亦已时日无多,不如留在这里,这时代虽没有什么抚恤烈士家属的说法,但是自已如果战死在这儿,到时孙县令、张运达等人岂能不对李莲儿照顾有加。
想到这里,他立即大义凛然地道:“不,我也留在这里,与曹老、与将士们共守城池。”
这厢张云达领了个疏散乡民的任务,心中着实轻松不少,这时一见顾子杰的行为,登时心有动荡,这顾子杰是何身份,他最清楚不过,原本也是书生,巡检史一职也是冒牌顶替,蕞城沦陷,他大可逃走,况且原本就与他无干,充其量就是个难民。然而完全没有想到这顾秀才居然也如此肝胆志气,张云达本是书史,论光景岁月,如今四十出头,这顾子杰不过十八岁上下,却能做出此等决断,顿时让他惭愧不止,那种书生意气涌上来,马上说道:“食君俸禄,不能为君分忧,老夫惭愧,真是枉读圣贤书了。罗巡检,请你带着大人离开吧,我也留下来与将士们共抗强敌。”
这厮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的确让其他人吃惊不小,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