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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持弓的右手举起,伸向虚空和雨幕。
“落凰,你在吗?归来,伴我去杀人。”
他双眼微阖,似无意识的说着,像是在跟很熟悉的朋友对话。
张畟愣了愣,旋即笑起来道:“杀我?”
“对,杀你。我说杀你,就一定要杀。”
春生低着头,举着弓,认认真真的回应。
张畟怒及反笑:“区区凝气一层,没有手臂,没有那支银箭,你拿什么杀我?”
春生说:“拿、命、杀。”
“哈哈哈哈那我就先要你的命。”
狂笑声中,张畟右手一挥,一道劲风重重撞在春生胸口。
春生整个人被击飞,口吐鲜血横身浮在空中,向屋后坠去。
张畟收回右手,负手而立,漠然扫视全场。
“这里的生死,我说了算。”
就这一刻,回应他的,是同时两个声音:
“十里”
“箭八”
花花巨尾重重的自斜下方抽在许落背上,许落整个人如箭一般射向空中,以一种前倾的姿态扑向张畟。
明明没有刀鞘,他却还是在空中做了一个自背后拔刀的动作,“哧啷”,墨阳发出出鞘声响,一丈刀身由背后划出一个黑光刺目的半圆,直劈前方。
“十里桑林落。”
脑海中的画面,身穿兽皮的猎人,拔刀,归鞘,面前十里桑林尽断,落木萧萧。
另一边,
春生浮在半空的身体一曲,再一伸,双足合力蹬开长弓,右手拉开弓弦直至极尽。
可是他分明没有箭。
“呜,锵。”
一声鸣叫凄清似箫声,远处空中银光乍现,落凰箭来势快到目不能及,只见远处银光一闪,近处银光一闪,箭,已在弦上。
“箭八洞庭。”
脑海中,身穿兽皮的猎人立于湖上,箭击水下三千里,顷刻间巨浪滔天,异兽浮尸。
这一次,黑色刀芒长过一丈。
许落拔刀斩黑洞一般的刀芒掠过,悄声,无势,仿若一声叹息,却吞噬一切。
“哧啦!”
十一杆黄土旗构成的大阵,厚实到几乎可以看见粘稠实质的空气,被如切割纸片一般轻易破开,刀芒由上至下,以一种波澜不惊的态势,斩破所有阻力。
“轰。”
一声响,一声巨震。
黄土旗断裂、碎屑纷扬,大阵崩塌。
空气随之一振,而后所有的压迫感瞬间消失。
“这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了,张畟惊慌中一掌隔着虚空印在许落胸口
许落的身体在空中被击飞
“哈哈哈哈”他痛着,笑着,在空中提刀一指:“射他娘八百个窟窿。”
地面所有清醒过来的猎户第一时间张弓搭箭:“射他娘八百个窟窿。”
“找死。”
张畟一声怒喝,双手一引,十余柄漆黑飞剑浮现在他身前——他要先下手为强。
“嗡砰。”
空气中水纹荡漾,似破浪而来。
落凰箭至。
金铁齐鸣。
火光迸射。
张畟身前十余柄飞剑顷刻间尽数被钉成碎片。
“噗。”
张畟避无可避,咬牙口吐本命精血,双手合力推出一面土黄色小盾,迎上落凰箭。
“咯”令人牙酸的拉锯似的切割声。
“崩。”
盾碎,箭落。
张畟仓皇抬头
“杀。”
“杀。”
“杀。”
杀声震天,八百强弓齐射。
他们长期训练,配合默契,一瞬间锁死张畟四周所有退路。
张畟双目一怔,眼瞳中
雨雾朦胧。
乱箭穿行雨雾,向他飞来。
箭身上,黄色的符纸在风雨中碎裂,纷落,一眼望去漫天都是飘扬盘旋的黄色纸屑,它们盘旋着缓缓下落,充满着整个院落。
“嘭”
似一朵朵花骨朵在一刹那间绽放,八百支箭,箭簇上的蓝莲花在暗沉的雨幕中一朵朵绽开,开到最盛。莲瓣轻轻摇曳,美到极致,冷到极致,壮观到极致。
“不是这样的明明是,天赐的机缘。”
张畟喃喃的嘀咕一声,看了一看地面何媚的碎尸——她那件火红的衣衫,还在泥水里翻腾着。
“轰。”
第一支箭在他身上炸开,炸开的火焰毫无阻滞的进入身体。
“原来是这种感觉”
“纯阴厄难体,真的好强!”
身体僵直,避无可避,张畟此刻竟是有些惋惜,贪婪的低下眼睛看了看坐在地上的织夏。
第二支,第三支一支接着一支箭矢射在张畟身上,一朵朵美丽至极的蓝莲花炸开在他眼前,在他耳边,在他胸膛,在他咽喉
“呃啊。”终于,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原来这么痛苦,师妹,你刚刚还跟我说了那么多话。”
张畟有筑基中期巅峰的实力,织夏现在的幽焰,对他还只能以量取胜。
幽焰不断入体的同时,张畟自身体内的灵气也在自动四处修补,延缓冰焰的侵蚀,但这其实大大加剧了张畟的痛苦。他终于无力承受,疯狂的伸手在自己痛苦至极的胸口抓了一把
他抓下来一整块皮肉,一握,变成了粉末。
“求,求一次杀死我。”
没有人回应,每个人都仰头看着,看着如烟火盛放的半空,看着张畟仿佛一块被钉在空中的肉靶,没有箭矢能洞穿他,只有一朵朵炸开的蓝色火焰,不断钻入他的身体。
粉末,纷纷扬扬,不断洒落
织夏自己也傻了,扭头看看许落,蹒跚着站起来,走了几步,来到许落面前,仰头,扑闪着一双晶莹透亮,泪光犹在的眼睛,可怜兮兮的伸出双手:
“抱。”
一个字,两滴眼泪挂在眼眶下。
许落弯腰揉了揉她的脸颊,然后一手揽住腿弯,将她抱起来。
织夏背过身,把满是泪痕和血迹的一张小脸儿埋在许落肩头。
“许叔,我怕。”
“乖,不怕。有许叔呢。”
许落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第96章 宴席()
半空中,烟火停了,张畟依然没有掉下来。好在,夏日的阵雨也跟着停了,日头转眼又爬上天空。
许落一只手抱着织夏,穿过人群,找到了春生。
他还剩下两颗化伤丹,当场取了一颗掰成两半,一半塞进春生嘴里,一半让人用水化开敷在伤口上。
“提起精神,运转灵气,一会你就能正常走动了。”
春生是修士,加上现在用的又是空冥宗一峰之主的化伤丹药,所以他的伤势其实反而不是问题。
许落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把话说给每个人听到。
还剩最后一颗化伤丹,许落犹豫了一下,掰做两半,先给花花服下半颗。
剩下半颗再掰开,许落将一半喂进织夏嘴里,犹豫了一下,又将另一半给了马当关,叮嘱春枝伺候他分几次服用。
事实上,再次强行开弓之后,马当关的身体连想要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都已然很难了。许落也只是尽一份心力,还一份人情,减除他的痛苦罢了。
回到院子中央,许落抱着织夏面向人群。
“砰。”
张畟残余的部分尸体在他身后落下。
人群先是一声惊呼,跟着齐齐长出一口气,而后,每个人都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和依然解不开的困惑,把目光投向许落。
“想必大家刚刚都已经听到了,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再瞒。他,不是仙人,是修士。”
许落开口,回头指了指身后张畟的残尸,又继续道:“我也曾是修士,如今大概不算了。而织夏和春生,他们俩本来不是,只是我看他们体质符合,就各教了一些功法,所以现在,他们也是修士了。而这条蟒蛇,它叫花花,是一只灵兽。大家别怕,它非但不会伤害大家,反而会保护村庄这一点,想来关于巨蟒驱逐贼匪的事,大家也都有耳闻。而刚刚它做的,更是你们亲眼所见。”
事情没法再瞒,许落干脆坦诚,说的话基本都算是开诚布公,除了一点,他故意把织夏说成了跟春生一样的情况。
人群一片沉默,向许落、织夏,包括一旁的春生行着注目礼。这一切他们原本以为无比遥远,没想到,就在身边。
“至于修士是什么样的,刚刚他都已经解释过了。”许落再次指了指张畟的残尸,然后道:“而且他刚刚还说了一点,今日这件事,他封锁了所有消息外泄的可能,所以,只要我们自己不说出去,这件事就永远是出圣村的秘密。大家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患”
“可要是有人说了,也许就是灭族的大祸。所以,我希望今日散后,不论对谁,不论什么场合,大家都不要再提起此事。”
许落加强语气补了这一句,冷冽的目光扫过人群。
“许兄弟放心吧,这个道理我们懂,你们过往做的,我们也都记在心里。再者说,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咱们全出圣村的事。”
夏谷沉声说完,站在了许落身边。
一并站过来的还有马奔原等一众村老。这代表他们的态度和选择。
“许兄弟,放心吧,咱们自己人。”
“对啊,我们又不傻,这是大家伙的事。大家都一样,性命攸关,谁也不会乱说的。”
“就是,我这会儿心里还想着怎么巴结你呢。”
几个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纷纷站出来回应,说着今日散后,就死也不提。
“按说,其实反倒是我们对不住你,刚刚那一阵,我们怯了,结果害你们几个独自苦战了那么久。唉,都怪我们太没见识,也太没用了。”
一名猎户说完低下头。
其他持弓的听了,也都面有愧色。
许落笑了笑:“事情哪有那么容易,你们最后能有勇气站出来,就已经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毕竟这些事,是你们原先想都不曾想过的。所以,我非但不怪,反而感激。”
“这样吧,分几个人,帮忙把院子收拾一下。另外,再去四个人,往村子四周找四面旗子回来,这件事,就到今天为止了。以后你们还叫我许兄弟,大家照老样子相处,行吗?”
“那再好不过了,跟能飞的人物攀兄弟,对了,春生还得叫我做叔。”
有人这么一回应,笑声起来了,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了许多。
许落也笑了,抬手说:“那就这样,都散了吧,回去换身衣服,别忘了今天还有一场喜宴呢。”
人群渐渐散去。
“许兄弟,你为什么说自己不算那个修士了?”有人留下来问。
“我身体出了些问题,如今更接近于是俗世里的武者。”许落回答。
“那你功法还是晓得的?”一个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许落点了点头。
“春生这小子真好命啊。”
“我家那几个小子”
“对,还有我家那三个。”
猎户们用期待又紧张不安的眼神望着许落。
许落笑了笑:“这事不用大家提,我也准备做。出圣村如今只有春生、织夏和花花,肯定是不够的,回头我会教春生一个检验体质的办法,他会私下去接触你们各家的孩子,其中若有人体质符合,我会选择功法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