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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马区功能紊乱。”拉玛从科学的角度解释着,“也有可能,你前世就是村落里的居民。”
韦莎莉对丈夫的玩笑不以为意,忽然她面色一变:“对!十三……十三……没有错!”
“什么十三?”拉玛意识到妻子的异常,话音刚落,只见韦莎莉疯了般抓着头发,脸色铁青,面部扭曲,厉声尖叫着:“拉玛,我们快走!不要进去!”
在印度,妻子不可以直呼丈夫的姓名,韦莎莉反常的诡异表现,让拉玛全身冰凉。
“我们……我们回来了。”韦莎莉忽然诡异地笑了笑,身体晃动着,晕倒了。
“韦莎莉,韦莎莉!”拉玛抱起妻子,翻开她的眼皮,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黑色的瞳孔变成了暗黄色,长满整个眼球,在瞳孔的最深处,有一道淡淡的影子。
“您是拉玛先生吗?”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夫人病了?”
拉玛一惊,转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粗麻衣服的中年男子不安地搓着手:“我是村长德鲁,允许我帮助您吗?”
印度男女之间有着严格的界限,男性是不能随便触碰女性身体的。得到拉玛的同意后,德鲁不费力气地抱起韦莎莉,大步向村中走去。拉玛心里略有不快,不过作为一名学者,他显然没有德鲁的力气,只好拎着装备,紧跟其后。走到村口时,他匆匆一瞥,突然意识到妻子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含义了。
村口两旁的树,分别是十三棵!
难道韦莎莉前生真的是村里的居民?或者……拉玛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三
也许是与世隔绝的村落很少来人,或者是最近来的人太多,村民们见到他们都带着排斥的表情,纷纷跑回家中,紧闭门窗。
拉玛心乱如麻,顾不得许多,跟着德鲁进了屋子。在德鲁的吆喝下,他的妻子黛儿从内屋走出,居然也毫不费力地抱起韦莎莉,放到床上。
拉玛跟进内屋,摸着妻子的脉搏。她的脉出乎意料地跳动得异常强烈,再翻开眼皮看时,瞳孔已经恢复到原本的模样,只是扩大了几圈,这是受到强烈刺激才会有的特征。
“已经给最近的医院打了电话,不过从比哈尔邦来这里还需要三天时间。”德鲁摆了个请拉玛从内室出来的手势。
拉玛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在印度,女人的内室是不可以进入的。据说一旦进入,会被守护内室的“鬼婆”诅咒,从此女人会被恶灵缠身。虽然现在这种禁忌越来越少,時但是在印度的很多原始村落,依然保留着残忍的陋俗。进入女子内室的非同姓男人会被挖去双眼,砸烂了混上鸡血、大米,搅拌成糊糊,敷在内室床下,才可以破除诅咒。
一连串的惊变让拉玛有些迟钝,他僵硬地跟着德鲁来到客厅坐下,¨wén rén shū wū¨黛儿端上两杯姜茶。
拉玛这才发现黛儿戴着厚厚的黑色遮头纱丽,只在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就像是用布包把整个脑袋包了起来。这么看上去,黛儿的脑袋显得异常巨大,尤其是头顶,还有两个很明显的凸起。而她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暗黄色的瞳孔覆盖了整个眼球,里面有一条淡淡的影子……
“请喝姜茶。”黛儿的声音异常粗糙,根本不像人的声音,倒是像牛临死前,面对屠刀时凄惨的嚎叫。
拉玛曾经听考古界的朋友说过,远在泰国有一种奇特的蛊,可以把人变成狼、蛇,聚集在万毒森林中自生自灭。难道这个村落也有?
他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我的样子和声音吓着您了是吗?”黛儿摆好姜茶,伸手抓向头套。
黛儿的整张脸,扣着一副牛的头骨!
牛头骨的边缘和她的脸完整契合,深深地嵌进肉里。围绕着整张牛骨,是被挤出的暗红色的肉,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围着骨架绕了一圈。更让拉玛觉得恶心的是,无数条细细的肉线深深地穿进脸上的肉里,胡乱交叉地缝合,如同蜘蛛网盘在牛头骨上,牢牢固定,似乎要将脸上的肉强行牵引着覆盖住牛头骨。
“吓着您了对吗?”黛儿森森地说道。她每说一句话,牛头骨都会上下活动,肉线刺出的针孔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液。
“嘣!”一根肉线断了,软塌塌地耷拉在脸侧。
拉玛终于反应过来,“嗷”的一声想要逃跑,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死死摁住。
德鲁笑道:“既然来了,就请不要走了。我们,受到了诅咒。”
不知道什么时候,德鲁的脸也起了变化,那分明是一张人皮覆盖的牛脸!他像牛一样喷了个响鼻,潮湿的气体带着鼻涕喷到拉玛脸上,黏稠腥臭。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了。”德鲁端起姜茶,伸出舌头,舔了几口。
黛儿摁了摁脸上的牛头骨,抠着坚硬的边缘,似乎想把骨头撕下来。一阵“嘶嘶啦啦”的撕扯声传来,牛脸的下方不停地滴着鲜血。她痛呼着,起身回了内室。
“我们一直想找到解决的办法。”德鲁摁着拉玛的肩膀,对他说道。
如此一张巨大的人皮牛脸对着说话,让拉玛差点晕了过去。德鲁伸出粗糙的舌头,带着浓浓的姜茶味道:“只有等到你们,我们才有可能得救。这个村庄,才会摆脱两千多年的诅咒。”
四
两千年前,印度还被称为孔雀王朝,在无忧阿育王的统治下,国力达到了空前未有的盛况。
王朝北部有一座奇特的山,两边高耸的山峰如同两根长长的牛角,故被称为“牛首山”。
居于山峰中央的凹陷地带,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民的先辈躲避战乱,隐居于此,岁月变迁,竟然形成了不大不小的村庄。村民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俨然是安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然而,德鲁却愁眉不展。
在村庄里,谁家添丁,都会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代表着村落后继有人,可是任谁说到小德鲁,都会叹息着摇头。
小德鲁长得根本不像一个人!高高的鼻子一直延伸至长方形凸起的下巴,宽宽的额头上长着两根圆圆的肉球,尤其是咧嘴哭时满嘴的方形槽牙,明明是一头牛的模样!
更让村民觉得害怕的是,小德鲁出生时,因为巨大的头颅太过坚硬,根本无法从母亲的体内钻出,直到生生撑裂了母亲肚子才降生。母亲自然因此丧命!
接生婆看到一只血淋淋的牛头从孕妇腹部伸出时,惊恐之下一失手拧断了小德鲁的左腿。
全村人都认为德鲁一定是触犯了神灵才会生下这么一个怪物,甚至有人在村中广场生了一把大火,要闯进德鲁家夺走孩子把他烧死,保得全村平安!
已经被吓傻的德鲁任由村民旺度夺走了还未剪掉脐带的婴儿。面对熊熊烈火,旺度一把扯断婴儿的脐带,高高举起,鲜血洒了他满头满脸,在火光的映射中,宛如恶魔。
婴儿似乎知道了自己的命运,拼命挣扎,扭动四肢,哇哇大哭。围观的村民或许早已厌倦了平静如水的生活,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眼中居然都迸射出残忍而兴奋的光彩!
就在这时,村中最年长的老人拄着拐杖赶到广场,制止了旺度!当他看到婴儿的模样时,更是匍匐在地跪拜,嘴里不停地喊着:“这是湿婆神化身,必能带给村落福瑞!”
村民们将信将疑,旺度抹了把婴儿流下的鲜血,老人小心地把婴儿抱过来:“湿婆神降临人间,必以牛面示人。”当他目光触及婴儿被扯断的脐带时,面色一变,又立刻掩饰道:“要杀孩子,先杀我。”
老人的年龄无从得知,在村里所有人有记忆的时候,老人就已经是现在这副苍老的样子,如同村中央那棵古老的棕榈树,皲裂的树皮刻着岁月的痕迹。
既然老人如此说,村民们自然不敢违抗。虽然他们崇拜湿婆神,并且由此而尊重牛,但是一个人如果长出了和妖怪一样的牛头,却又是另外一种心态了。
德鲁说什么也不敢抚养亲生骨肉,老人只好颤巍巍地抱着婴儿,回到村东头独居的小屋。
自此以后,老人每天都会挨家挨户讨食,一口米粥,一碗菜汤,先放到自己嘴里温好,再喂给小德鲁。
小德鲁总是会伸出粗糙的舌头,将老人嘴里的食物舔舐干净,就像一头牛。
只有看到小德鲁吃饱了沉沉睡去,老人脸上才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却有一抹深深的忧伤。
五
就这样过了十三年,小德鲁在老人的呵护下茁壮成长,渐渐长成了半大小伙,可是他的脑袋却更像一头牛了!他也知道自己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在村里经常受到孩子们的欺负,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大人们厌恶的眼神,包括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他总是把自己锁在屋里,每天望着小小窗户外的四角天空发呆,等待老人把食物带回。
“上天赐予你生命,肯定有他的意义。”当小德鲁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点点老人讨来的残羹冷炙时,老人总会柔声安慰。
“爷爷,是谁在唱歌?”小德鲁和老人坐在屋外纳凉时,经常听到村中传出黄莺般动听的乡谣,清澈干净的嗓音,如同山间潺潺流动的山泉。
“那是旺度的女儿莎拉,”老人慢慢地摇着芭蕉叶子替小德鲁驱赶着蚊蝇,“我们小德鲁有喜欢的人了啊。”
“不……不是的。”小德鲁摇着硕大的牛头,自卑地低声说道。
“我的孩子,你见过田里耕种的牛吗?”老人望着满天繁星,沉声说道,“它们之所以得到人的尊重,不仅仅因为它们是湿婆神的坐骑,还因为它们通过辛勤的劳作,给人们带来了食物。孩子,你选择不了相貌,但是可以选择你的心。”
“只要你有一颗帮助人的心,会得到村民尊重的。说不定还会娶了莎拉。”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疲惫得似乎要睡着了。
“爷爷,真的吗?”小德鲁抬头看着漆黑的天幕,一颗流星滑过。
“当然是真的。”老人手中的芭蕉叶子掉在地上,“要做个好人啊。”
“嗯,我一定做个好人。”小德鲁点着头,脸上浮现出一丝久违的笑容。
可是好景不长,唯一不嫌弃他、抚养他长大的老人,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去世了!
葬礼很简单,出于对老人的尊重,村民们都参加了。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村民当即一哄而散,只剩下跪在泥水里的小德鲁。
“爷爷,我既然选择不了我的相貌,那我就选择我的心。你在天上要看着我啊,我会做一个好人的。”
小德鲁的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丝曙光撕裂了铅云,如同老人慈祥的笑容。
村民们每天清晨都会发现,农田每天晚上都会被犁种得整整齐齐,灌溉上甘甜的溪水。终于有人发现,夜深时,小德鲁会偷偷带着农具在田地里做农活。
他的力气极大,农活干起来很快,在即将天亮时,他会满足地坐在田边休息一会儿,偷偷收拾农具回家。
丑陋的脸,圣洁的心!
渐渐地,村里人偶尔见到小德鲁,都会报以笑脸,把手中的食物往他手里塞。小德鲁总会涨红了脸,把手背到身后,嗫喏着:“我不要……爷爷说过,做一个好人是不求回报的。”
于是,每天清晨他回到家中时,屋门口都会堆着几筐香喷喷的馕饼,一坛子熬得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咖喱。
馕饼蘸着咖喱,就着山泉,听着莎拉萦绕在村中每一个角落里的歌声,小德鲁的牛脸就会露出一丝甜甜的微笑。
生活的意义,对他来说,很简单。
如果爷爷看到了,也会很高兴吧。小德鲁望着天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