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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心中一直惦记着与耶律适鲁之间的约定,是以脑袋虽然仍有些发沉,却依旧醒了过来。他试着运气于丹田,发现仍提不起丝毫真气,看来自己即便明白再多的武学道理,却终究只是废人一个,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从颠簸的牛车中坐起身来,发现谢安娘抱着腿坐在一旁发呆,便问道:“敢问谢姑娘,我睡了多久?”
“不长,两个时辰。”谢安娘望了眼西坠的斜日,淡淡地答道。她不知道刘驽先前已经三天三夜未眠,否则神情绝没有这般轻松。
刘驽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错过时间。”
恰在此时,一队三百人的轻骑呼啸而来。他明白是自己的兵符到了,于是命令车夫停下牛车。
在这三百轻骑后面,还跟着约莫两百名中原武林人士。这些人或是坐着牛车,或是骑着马匹。从他们闪烁的眼神来看,绝非心甘情愿地跟了过来。
耶律适鲁信不过这些中原武人,因此除去那些计划逃跑之徒外,他将其余所有的中原闲人也都送了过来,其中包括疯疯癫癫的铜马,只有那个全忠门主朱温不知何故没有出现。
三百轻骑的首领是个个子中等的契丹汉子,他下马走到刘驽跟前,双腿因为常年骑马而有些向外呈八字。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向前呈上兵符,兵符是一块陈年的玉螭,温润而晶亮,在草原上算是不多见的精致物。
他转头一声呼喝,命令所有人下马向刘驽跪地行礼。那些中原武人心中虽是不忿,却没有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刺儿头,毕竟没有谁的脖颈上长着两颗脑袋。
就在所有人准备跪下的时候,刘驽出声阻止,“从今天起,大家都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当以拔刀为礼,以敌首为贺,至于跪地这种事儿就不用再做了。”
通过这些日与耶律适鲁的相处,他学会了不少驾驭人心的方法。他曾问过耶律适鲁,为何人与人之间不可以坦坦荡荡地相处?耶律适鲁眨巴着眼睛答道,虽然你自己可以坦坦荡荡,但是别人未必会将你想得坦坦荡荡,所谓你之“坦坦荡荡”,未必就是他人眼中的“坦坦荡荡”。
当所有人都工心于阴谋诡计时,你若想驾驭他们,就得变得比他们更加狡猾。刘驽虽然没有学会狡猾,但他已经懂得如何能让众人更愿意服从自己。
果然这些契丹轻骑听了他的话后显得非常激动,他们的头领在夕阳下抽出明耀耀的马刀,回道:“左将军不让我们磕头,这是真正地将我们当兄弟看。我们若是不能奋勇杀敌,那真是枉为人了。”
噌!噌!噌!那头领身后拔马刀的声音响成一片,顿时刀光耀眼。
刘驽微微点头示意,不管这些人心里在想些甚么,在场面上他们已是在表态效忠了。当然,除去在场的那些中原武人之外。
汉人最爱排资论辈,那些中原武人中的大多数人都比刘驽年纪要大,他们原本就不大乐意给一个少年磕头行礼。这时听说不用磕头,个个心中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仍是不肯拔出自己的兵器以示效忠,一个个地低着头恍若没有听见刚才发生的一切。
刘驽见所来之人神情轻松,随即眉头一皱,向那三百轻骑的头领问道:“可汗是否告诉过你们,今夜我们要去的是甚么地方?”
那头领一愣,“尊贵的可汗哪里会召见我这种卑微的小人物,他只是派人向我下令,命我带着这柄兵符前来见右将军,其余的话再没有多说。”
刘驽拍了拍自己额头,他确实有些疏忽,竟将所有人都想得和自己一般,那么轻易就能见到耶律适鲁本人,“今夜之行凶险万分,或许我们都活不过今夜,你们会怕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热血上涌,盼望着自己能够一呼百应,没想到却惹来议论纷纷。这些契丹人都是普通的牧民子弟,他们当然想建功立业,为家族挣下一份大大的荣耀。然而当危险远远地超过了荣耀本身时,任是谁也会不自觉地往后退缩。
那些中原武林人士本就不愿给给契丹人卖命,此时他们个个将头低得更深,不肯吱一句声。刘驽眼看一场好端端的战前激励,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早就告诉这些兵士事情的真相。
或许真如耶律适鲁所言,他缺少一种驾驭众人必需的狡猾。耶律适鲁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他深深地铭刻在了心里。
“如果你自己没法成为一个狡猾的人,那就想办法找到一个狡猾的帮手。”
谢安娘见这些兵卒一个个吱吱呜呜地不肯应声,她腾地从牛车中站起身来,“众位可知道,小女子身为戴罪之身,却能活到现在,此事是为何?”
这些轻骑兵卒和中原武林人士早就听说过军中的一些风言风语,是刘驽向可汗大人求情,这才救下了柳哥公主和铜马等人。然而这种话又不能明着说出来,他们抬头望着眼前的草原第一美人,宛如梦幻般地揉了揉眼睛。美人的话,身为男人当然必须得回。
“公主得贵人相助,这才能幸免于难!”
“公主命好,旁人比不得!”
“公主容貌倾国倾城,想必可汗也不忍下手。”
谢安娘轻笑着摇了摇头,道:“诸位想错了,或许你们在你们看来,我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刘驽为我求情,同时可汗仍念旧谊。可事实却是,我虽然造过反,却从来没有悖逆过可汗之命。可汗痛恨抗命之徒,胜过造反之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二节 毒蛇难驯()
她的话虽不重,却带有凛冽的寒意,听得这些轻骑兵卒和中原武人们瑟瑟发抖。
抗命,这是谁也担负不起的罪名。
他们一个个地吓得面色惨白,匍匐在地以表忠心,大呼自己并无抗命之意。
谢安娘见状满意地对刘驽笑了笑,意思是,“看吧,一切我都为你办得妥了。”
她的笑容很短,随即转头盯向了人群中的一辆牛车,面露忧愁之色。车上坐着疯疯癫癫的铜马,而这辆牛车即将奔赴前线。四名大汉强摁着铜马,铜马趴在车板上呼呼地喘着粗气。自从失去神智以后,他原本精妙的武功不再能运用自如。
刘驽向那三百轻骑的头领下令道:“你带着这些人前去右军,与我的属下们汇合,我稍后就到。”
他看见谢安娘面露焦急,心知其意,便将铜马从众军士中点了出来,连同照顾他的那四名大汉一同留下来,“你们几个与公主同行,今晚就不用和我们去了。”
四名大汉见自己侥幸逃得一条生路,心中大喜,于是赶紧命车夫赶着牛车从人群中脱出,跑到谢安娘所在的牛车边上。
只有铜马自个儿不依不饶,“不,不,我要去,男子汉大丈夫,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马革裹尸而还!”
可惜他嚷得再大声,也没有人肯听他的,都将他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剩余的那些轻骑兵卒和中原武人望着不用参战的铜马等人,面露艳羡之色。可众人因为吃了先前的教训,生怕柳哥公主又将一顶大罪名扣到他们头顶上,是以没有人敢明言反对。
谢安娘见刘驽为铜马解了围,低声向他谢道:“今日之恩,我必不会忘,将来定有答谢!”
刘驽目送三百名轻骑与两百名中原武人绝尘而去,他走到铜马的牛车旁,扶着车辕对谢安娘说道:“多亏你刚才为我解了围,至于你的答谢甚么的就免了,如果我能活过今晚再说吧。”
谢安娘咬了咬嘴唇,“眼下时节,一切概是凶险万分,若是你想要甚么,我尽可以给你。”
此刻的她,一无所有,唯剩下风姿卓越的身体。这是她的工具,也是唯一的利器。
然而刘驽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一块儿,他在想耶律适鲁所言的“狡猾的帮手”。
刚才的这一幕危机,让他更加意识到了“狡猾的帮手”的重要。谢安娘虽然算是能帮得上忙的人,但是她离狡猾还差得很远。她在契丹潜伏数年,积累了足够的人脉根基,可是却没能善加利用。
耶律适鲁轻易便看透了她的底细,并在弹指间挫败了她声势浩大的起兵。
在刘驽看来,耶律适鲁是衡量一个人是否足够“狡猾”的标尺,能与契丹可汗过招,而最终没有输得太惨的人,才有足够资格称为狡猾。
在他认识的所有人中,够得上这一条的,或许只有萧夫人一人而已。然而萧夫人眼下已经投奔了吐蕃,成为了他的对阵敌人,从此再无共同联手的可能。双方若是能在战场上互相放过对方一马,那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至于想让她成为自己的帮手,只能是白日做梦而已。
一想到萧夫人,他脑中一闪,突然想起另外一个人来。此人的狡猾绝不在萧夫人之下,他就是她的堂弟——萧呵哒!既然这个人的三寸不烂之舌能令耶律适鲁都闻之色变,在谈笑间挑拨得三族互斗,势力俱灭,那么此人的头脑一定不会差。
萧呵哒的舌头虽然没了,但是头脑清醒,因此其狡猾的资本犹在。只是耶律适鲁深恐其再惹出乱子,虽是饶恕了他的性命,却派重兵时刻看紧了他,不许他与任何外人接触。因此刘驽若想见到他,那就必须得到耶律适鲁的恩准。
耶律适鲁的心思,旁人无法捉摸,刘驽也一样。但他和别人不同的地方是,至少他敢去试一试。若是耶律适鲁肯答应,那再好不过。若是不肯,自己也算是尝试了一番。
时间不等人,想到这,他决意马上付诸实施,于是牵过一匹马,翻身上了马背,向谢安娘告辞,“这些人兵卒虽然听了你的话后勉强屈服于我,但是他们仅是因为害怕而已。若想在战场上立功,他们就必须勇敢起来。”
“所以你想去找人激励他们?”谢安娘一语中的,敏锐地猜中了他的心思。
“是的。”刘驽表现得很坦白。
“你要去找谁?”谢安娘有些惊奇地问道,她明白这件事儿但凭刘驽自己很难做到,毕竟不是甚么事儿都可以靠喝酒来解决的。
刘驽犹豫了片刻,决定将萧呵哒的名字托盘告知。
谢安娘听了这个名字后,低叹了一声,“我想你是疯了,那是个连耶律适鲁都无法驾驭的人,难道你不害怕吗?”
刘驽叹了口气,道:“是的,我害怕萧呵哒,但是我更害怕吐蕃人。害怕他们吞并了草原之后便会南下,到那时中原也会遭殃了。”
谢安娘低头想了片刻,她拔出腰间的佩剑,扔给了刘驽,“如果你见到那个萧呵哒,一定要小心。此人心术不正,为了磨砺口才,可弃阴山三族的数万生灵性命于不顾,这不是一般人能忍下心去做的。万一他出言蛊惑你,你便用这柄剑杀了他。”
刘驽接住剑,又策马走近几步,给她递了回来,“没用的,若是他真的说服了我,我又怎肯使这柄剑。”
谢安娘的手来回在自己的剑鞘上摩挲,却始终也未能想出个妥当的法儿来,“为了你的安危着想,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见这个人。这个人就是毒蛇,没有人能驾驭它,稍微疏忽大意,便会受他蛊惑,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刘驽认同她的看法,可是自己别无选择,“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