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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战场并非儿女情长之地,即便再滚烫的泪水,也无法改变一丝一毫的残酷事实。
与视死如归的四十三名峨眉派弟子相比,他身后的三千多属下显得异常沉默。一切都是静悄悄,没人往前踏出一步。
没有人能够驱散这些人心中的惧意,然而萧呵哒曾经说过,害怕有时候是最可靠的勇敢。
刘驽定了定心神,冲着这些人大声喊道,“在场的诸位都知道,今日形势与往日不同。吐蕃若胜,那契丹人与中原人都将处于危难之中。”他顿了顿嗓子,“因此,军中原本的将官位阶不再,一概作废!”
临阵换将,乃是军中大忌。三千多人,顿时哗然成了一片!
刘驽轻轻一笑,眼前的这一幕早在萧呵哒的预料之中,他开始依计宣布新的命令,“从即始起,前三名敢于出阵冲锋的壮士,担任新的千夫长!”
众人一听傻了眼,这简直是开玩笑,好似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有些老兵打了一辈子的仗,也不过混上个伍长。千夫长这等大将官,岂能说废就废,说任命就任命?
军中那些猝不及防间被解职的将官,心中虽充满愤恨,然而官职毕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从头到尾,也没有人愿意出来说一句抗议的话。
前方战阵轰轰,这边却死寂如水。
刘驽看着眼前这一切,心如明镜,果然一切如萧呵哒所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有三个犹犹豫豫地策马上前,表示愿意出阵。众将士见状,顿时议论之声大起。
质疑、鄙视、惊讶、称奇,该有的声音,一样都不少。
三人见此情形,面上潮红,好似做错了甚么大错事,只敢低头看着马蹄下的草地。
刘驽策马走至三人跟前,问道:“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三人中间的一个黑脸魁梧大汉忙答道:“我叫噶尔海,这两个都是我的盟兄弟。”
在他左手边时是一个长得白净、下巴尖细的汉子,名叫乃木器;在他右手边是一个麻脸汉子,鼻头长个黑瘤子,名叫呼威。
噶尔海见身后议论纷纷,心中乃生退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兄弟三人都出身低贱,从未在军中担任过一官半职。右将军若是觉着我们哥仨不合适,那我们就回本队去了。”
刘驽圈起手中的马鞭,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军令如山,不容更改。你三人只要肯出阵,那便是我的千夫长!噶尔海前往策应苏铭等人,乃木器和呼威分别率兵攻打吐蕃人的左右翼。若战事至今夜仍未结束,我们回到此地碰头!”
此话一出,军中哗声更响。没人能料到,噶尔海、乃木器和呼威这三名最低等的兵卒竟真的成了千夫长。然而事实摆在面前,每个人都不得不相信。
噶尔海心神激动,他眼中泛光,招呼着身边的乃木器和呼威,“兄弟们,既然右将军有言在此,那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乃木器附和道:“效忠右将军,不得军令,绝不后退!”
呼威道:“我听大哥的!”
三人依刘驽直命,往前骑行一百步,身后空空如也,并无寸兵,端地是光杆儿千夫长!
刘驽右手横刀,左手举起握住自己头顶一缕黑发。刀光过后,黑发飘飘落地。他厉声吼道:“自今日起,怠战者无食,胆敢临阵脱逃者,有如此发,绝不轻饶!愿跟随噶尔海等三人上前者,前三十人为百夫长!”
众兵士好歹终于看清了,主帅是在动真格了。既然怯战必死,而勇敢冲锋有将军可当,那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动者如蜂拥。
刘驽挥手道:“不急!”
他命人从辎重车里取来一袋红豆,一袋黑豆。他将三十粒红豆放入前三十名冲出者的手心之中,挥刀指向前方,“以此红豆为证,战后由书记官登记在册,你们就是新的百夫长!”
第三百四十节 欺人太甚()
这三十人听后血脉贲张,赳赳向前。在刘驽的分派下,十人为一队,分至噶尔海三兄弟的麾下。
刘驽再一次吼道:“三百名十夫长何在!?”
军中应声如雷!
“我!”
“我!”
“我!”
……
“还有我!”
他的声音还未落下,三千将士已纷纷拼了老命地往前冲。
他微微一笑,命亲随们发下三百粒红豆,同时不忘下令,“其余将士未获官职者,若得敌首,亦能封赏!”
此话一出,军中欢呼声如雷,兵卒们纷纷将弓上弦,拔出明晃晃的马刀。自有军中的书记官加他们分成队列,呈三股之势,追随三名千夫长往前驰骋冲去,直杀向吐蕃人的大军后方。
由耶律适鲁临时派给他的三百游骑,见状也是跃跃欲试。如此大的好处,当然不能落下他们,其首领上前道:“刘将军,你说说我们该打哪儿?”
刘驽笑了笑,手指远方道:“你们负责扰乱吐蕃人的后方,如有追兵来袭,马上撤回,不许纠缠!若有杀敌,首级不得割取,以免贻误战机。然每人归来后,可得二十两白银封赏。”
三百游骑听后欢声大作,高举手中的木弓,将弓弦拉得啪啪作响。刘驽抬起马刀,指向前方,“想来诸位身为可汗麾下的精兵猛将,必不会辜负这二十两白银!”
那首领欢呼一声,“当然不会,呜咽的乌尔吉木伦河母亲作证,我们将杀得吐蕃人屁滚尿流,哈哈!”
三百右骑紧随他们的头领,呼啸而去。
时至此刻,仅有那六十多名中原武林人士不听使唤,迟迟不肯动弹。胡三捧着只羊腿骑马站在他们中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刘驽明白,这些人的人数虽少,却是最难应付的一群。他们来自江湖上的三教九流,形形色色,各种人应有尽有。凡是应付人的手段,只有他想不到的,绝没有这些人做不来的。
他心中有些后悔,为何要从耶律适鲁手中救下这些人。当初若是不救,或许只是有愧于良心。但如今真的救了,却惹来了实实在在的无穷麻烦。
他还未开口说话,这些人已经推举出一名首领。此人头上长着寸发,看上去像是还俗不久的和尚,拍着马朝他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说道:“刘少侠,你的救命之恩,我们大伙儿没齿难忘。但我们对这场战事并没有兴趣,还请你放过我们一马!”
刘驽心中有些泄气,干脆放这些人离开算了,留下他们只会扰乱军心。届时耶律适鲁若是问罪下来,自己索性硬下头皮来担责。
他叹了口气,“你们走吧,草原上乃是雄鹰高飞之地,本就不属于你们。”
岂料那名短发还俗和尚竟仍不勒马,兀自朝他走了过来,口上却在说着,“嘿嘿,那我们这些人就谢过刘少侠了。”
刘驽警惕地捏紧了刀柄,双眼紧瞪着他,“你要做甚么!?”
那短发还俗和尚一手扣住了他的铠甲领口,“我们怕刘少侠等我们走后向契丹人通风报信,因此只得委屈你了。”
他挥起一掌,要击向刘驽的天灵盖。
此事,并不在萧呵哒的预料之内。他断然想不到,这些江湖中人竟敢如此胡作非为,不照规矩办事。
刘驽怒喝一声,“你个奸贼,我放你们离开,你敢如此对我!”
或许是为他的怒喝所震慑,这短发还俗和尚的右掌当空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却厉色愈显,“或许旁人不知道,但是我们这些江湖中人都看得出来,刘少侠你的武功尽失,绝不是我们的对手。在下奉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受太多的苦,还请闭上双目。在下保证,只是一掌,便让你魂归极乐!”
刘驽心有不甘,“死之前,我想问一句,你是谁,叫甚么名字?”
那短发还俗和尚嘿嘿一笑,“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法名于我已如过眼云烟,俗名又不堪提起。少林寺像我这样的和尚还有很多,数不胜数。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少室山上做一辈子和尚的,学了一身武艺,自然要下山在江湖上行走。”
那短发还俗和尚笑说一声,“对不住了!”,复又挥起右掌,呼呼带风地向刘驽脑门灌来。
刘驽怎肯束手待命,他挥起马刀,向其手腕削去。
然而两人出手间的快慢差了甚远,他的刀还未递出一半,那恶和尚掌上的蒸蒸热气已经透至他的颅顶。
他心底发出一声叹息,难道自己年纪轻轻,太多的好年华未曾度过,就要这般死了?
他想起了爹娘,想起李菁,这些人如浮光掠影般地从他的眼前掠过。
再见吧!
再见时,或许已是来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短发还俗和尚的右掌即将拍中他的头顶之际,其人突然软软地垂下手臂,松开他的领口,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颇为沉重的身躯落在草地上,溅起一阵灰土。
余下的那些中原武人惊得合不拢嘴,眼前的情形和他们原先的盘算绝不一样。一股恐惧从他们的心底升起,凉意浸透了他们全身。若是能肩生双翅,他们恨不得下一刻就飞走。
只有刘驽自己明白,是有人救了自己。至于此人是谁,他却没有发觉丝毫的迹象。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死去的短发还俗和尚的身上,其脑后隐隐有血迹透出,也不知施袭者使的是何种功夫。
胡三手捧羊腿,骑着马战战兢兢地向刘驽走来,“刘少侠,我……我本想救你的,奈何……本领不济!”
他说此话的同时,身后的一众武林同道趁机一哄而散。这些人拼命鞭马,在草原上四奔而逃。
然而,他们皆是往前逃出了不远,身躯便软软地从马背上栽下,落地时已是气绝身亡。
没有一人幸存!
胡三见状吓得面无人色,他身子一颤,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接着扑倒在地,“还请刘少侠饶了我的性命,我跟那些人不是一伙的,绝无伤害您性命的意思。”
刘驽默默地听着他说话,许久后方才回道:“起来吧,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第三百四十一节 兵势如潮()
他环视四周,却始终无法找见那暗助自己之人的身影,心知那人既然存心藏匿,那么自己此举纯属白费时间,便拍拍了马首。坐骑煞是听话,温顺地向前走去。
他想看一看,远方的战况已是如何。
胡三爬上马背,心惊胆战地跟在他的身后。大气不敢喘,小气不敢出,生怕惹恼了这位“杀人不见痕迹”的刘少侠。
眼下跟随刘驽的,只有数名书记官、一队斥候和一众押着辎重的亲随而已。一行人骑马拉车,走了两里多地,在一处小山丘上驻马停下。
不远处,厮杀震天的战场映入了眼帘。
吐蕃人的骑兵大军如同漫天潮水般无穷无尽地涌来,往前呐喊厮杀。而耶律适鲁率领的契丹八部则如怒海中的一座孤岛,缩在角落一隅作最后的顽抗。
契丹人环成一圈,以篷车为墙,朝四周支起了长槊。在防卫森严的车城中央,耶律适鲁金碧辉煌的宫殿篷车巍然耸立,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吐蕃人如草原上恋肉的鬣狗一般,被这光芒所吸引,他们嗷嗷大叫着往前冲锋。在他们的后方,弓手们发箭策应。不少箭矢落在契丹人车城外围的皮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