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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居然没人说得出金主是谁!
就连楚家的后院里也多了阵阵窃语。
汪鸿对着刘思仁悄悄拉长了调子叹息:“奇事啊!凝香阁那么多自己人,居然拿不下一个齐恒?少主百步闻弦,当年猫儿轻功冠绝南岸都瞒不过他的耳朵,就齐恒那点粗笨的手脚……”
“世事不可绝对嘛!”刘思仁呵呵地敷衍。
不过稍微长点心眼也就知道,两大死敌会面,或是冤家路窄,或是一方低首,以楚涛这种时时讲体面的脾气,不管哪一种都不可能晾出来展览,怎么可能让第三人知晓?
偏偏这汪鸿就是个缺心眼的管家,不明就里地叨叨:“齐恒惯常用斧,如何会舍近求远地用短剑行刺?逐羽短剑乃是少主贴身之物,如何能被齐恒抢了去?少主身体虽弱,总不至于在齐恒手里吃亏!”
刘思仁着实可怜他这瞎操心的样子,深邃的眼眸折射出一点异样的光:“从臂上伤口的轻重来看,这一刀外薄内钝,若是外人以短刀行刺,必与此反向,否则难见力度。”
“啊?莫非?”汪鸿如梦初醒,张口结舌。
刘思仁一脸终于捅破窗户纸的轻松:“少主之想,实难臆测。”
仿佛遭了全天下的蒙骗,汪鸿炸了毛:“他演这一出是为何?真以为自己那皮囊是铁打的了?老刘你还知道多少?这小子又要行险?你为何不拦?”
“提前告诉了汪叔,齐恒还进得了凝香阁?抱歉,汪叔,除了刘前辈,我谁都没告诉。若让江湖人提前知晓有此会,黑石崖下能让看戏的踏平了。”楚涛狡黠地立在他们身后,笑出满脸淘气,丝毫不顾左臂缠绑的白纱。那神情好比是个叛逆的孩子瞒过了父亲去野外打了一只虎。在他身后是张更淘气的脸:半人高的末儿背着个小行囊,一步一跳地跟进院子,嫩声行礼:“二位前辈好!”
汪鸿憋闷了半晌,等来楚涛迷人的一回眸:“皮肉之伤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江湖传言有几人当真?任由他们说去。二位前辈,风前辈的使者已到,前些日子的剑阵怕是有些眉目了。我们进屋慢说。”
所谓风前辈的使者就是末儿了?另二位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说话间,楚涛已接过末儿的小行囊,开启了书房的门。
“少主这伤,究竟为何计议”?汪鸿已迫不及待问道。
“二位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楚涛不紧不慢地反问着,把行囊搁在桌上,揭开层层布的裹缠,露出了一封封没有落款的密信。他招呼大家一起来看看。
“紫竹谷里,诗雨借镖局的名号与游侠们一起替我听着各方消息。方夕的人一定还暗中盯着我这书房,因而,重要的讯息已不往此处送。”一边听着楚涛的解释,一边,汪鸿随意地翻动着信笺。信里除了地名就是地名,且都是山野小径。仿佛被投进巨大的迷宫,前方是山重水复,身后是九曲回环。楚涛似乎看出了他的迷茫,径直抽开墙上的地图卷轴,图上不知何时已注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刚才模模糊糊的地名瞬间呈现出一个形状,不,更是一条路线。
“齐恒这几日的踪迹?”刘思仁代替他说出了答案。
楚涛嘴角微扬,眼中笃定。
汪鸿却更加看不懂:“他一路西行,西边只有烽火岭,只有白衣圣使!逐羽短剑在他手中,莫非他要拿着短剑投靠江韶云?”
“是。我正需要这样一柄短剑。一柄直插敌人心脏的剑。”楚涛的拳头坚定地杵着桌案,眼中闪过犀利的光。
可那是齐恒!齐恒能听楚涛的?汪鸿愕然地望着刘思仁,后者也微妙地皱了皱眉,耸肩而已。“听之已是惊心动魄,少主行事素来稳健,如此荒诞离奇之计不知出自谁手……”
楚涛笑着打断道:“就连汪叔都觉荒诞,精明如江韶云又该如何认为?全天下都知道我和齐恒的冲突由来已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者,非齐恒莫属。江韶云更加清楚,以致当初借齐恒之手害我。然而时势瞬移,江湖恩仇交替之变岂是定局?如今齐家突变,冷凤仪寓居南岸,他齐恒一如丧家之犬,前有杀父之仇,后有失妻之痛,皆为白衣圣使之祸。至于盟友,秦家隔岸观火,冷眼袖手但等齐家遭屠。齐恒便是恨我,只怕有心无力。尽可宽心,汪叔,没有七成把握,我是不敢把整个南岸扔在赌桌上豪赌一场的。”
“少主莫非与齐恒已有了默契?”刘思仁趁势追问。
楚涛笑答:“既然他肯来凝香阁,我便不会让他白来一趟。”
“既是默契,何苦自伤?”汪鸿颇有不满。
楚涛抬了抬裹着纱的手臂,仿佛要炫耀其灵便似的甩出了花:“不见血光,这江湖便是一潭死水。他齐某人也不是那么好使唤的。不妨事,比起当日北岸之痛,还有什么可怕的?”
提起当日,刘思仁侧目轻叹。斑驳的血迹犹在眼前,甚至一旦想起,都能觉得寒凛凛的后背发凉。只有他知道,每一次换药,少主是怎样浑身被汗水浸透却不吭一声。只有他知道每一句轻慢的背后藏着多少蚀骨的恨。如此折辱,已是深仇,如何说忘就忘?汪鸿哑然,他只看见条条蚯蚓般的深痕爬在楚涛的那双手上,如同干裂的土地沟壑纵横,伤可愈,疤却不可消。黎照临纵然医家圣手也抹不去这段过往。它也早已不是楚涛一个人的荣辱,这一道道沟壑早已在每一个南岸剑客心里设了魔障生了根。
“你们别想错了。我不会与他和解,永远不会。”楚涛突然沉重起来,“不过,齐恒动不了南岸一个手指头,而江韶云能把这里变成一片血海。南岸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时的安定,不能毁在我手上。列位也不想看见血染长河之景吧。”
汪鸿心中似有所动,只是,更深重的不安已覆在心头。
“风前辈也说了同样的话。”末儿突然插嘴。
楚涛莞尔一笑,目中灵光闪动:“风前辈怎么说?”
他说:“白衣圣使杀业之祸已是箭在弦上。大敌当前,弃个怨而全大局,南岸人本该有此胸心。”
“老师知我。”楚涛似乎松了口气。他没去管汪鸿的眉间刻出更深的痕迹,俯身向末儿道:“前辈身体可好?”
稚嫩的童音传满整屋:“风前辈厉害着呢!他让我告诉楚掌门,剑阵已成,决战的时机将至。紫竹谷中众人也正磨拳擦掌,枕戈待旦!”
楚涛大笑:“这两个词是风前辈教的?”
末儿认真点头:“不知道楚掌门给我安排什么差事?”
四四四 宿敌宿命(下)()
楚涛温和地笑了起来:“这得问风前辈,你是他的徒儿!”
“那可不行!”末儿赶忙说道,“风前辈云游去了,我怎么找他去呀?”
楚涛呆了呆,与另二人相顾无言。
“老风怎么这个时候云游去了?”刘思仁也淡定不得,数落起老友。
“风前辈只说杀业太重,实不忍见生灵涂炭,剑阵虽成,但是他此生不再回竹苑,也决不再过问逐羽剑派之事。他原本想要带我一起走,我不愿意,他就让我留下,自己来找楚掌门讨个差事。”
刘思仁丧气道:“这只倔老头子!少主不必挂碍于心。”
楚涛轻轻抚过末儿的头:“老师是在怪我呢。所以竹苑里如今群龙无首?那么,你替我传信吧!”
稚嫩的脸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恨意:“楚掌门轻看我!末儿想要杀敌!”
楚涛的眉头轻轻一皱,随即又舒展出一片云天:“末儿心在为族人复仇,我自然知晓。不过,南岸不缺沃血的剑客,缺的是稳妥、机灵、武艺超群,更有大局观的信使。能躲得过白衣圣使密不透风的调查,能独自应对各种突发的危险。这远比刀口上沾一两滴血危险得多,也智慧得多。”
“可是?”末儿显然说不过他。
“用刀剑只能杀一人,但我希望将白衣圣使斩草除根。末儿以为如何?”
“当然是……”末儿没有说下去,反正也是说不过。
楚涛也不再容他犹疑,径直令道:“芝兰苑里有个淘气包,你先摆平了他,稍后汪叔会给你吩咐,送过了信仍是回竹苑,我在那里等着。”
末儿撅着嘴拉长了脸,不太想动。
楚涛补充道:“你那招追风逐羽还欠了点火候。”
末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你教我?”
楚涛笑而点头:“逐羽剑派掌门亲传,脸上还敢写着不乐意?”
孩子就是孩子,话音才落,已如脱兔似的跳到了院外。这才想起芝兰苑在哪的问题,回转来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楚涛忍俊不禁地一个手势,立刻有侍者引路而去。
书房里已笑成了一团。
可是,黑石崖的麻烦绝不是末儿那么简单。“齐恒过处,皆见白衣圣使。该出手了。”楚涛淡淡的一句话,就将气氛冷却。汪鸿望着书房里这张日渐陈旧的地图,微微叹息了一声:“真不敢相信,白衣圣使简直无孔不入。黑石崖下哪里还有一片宁静之土?”
刘思仁依然不紧不慢地呵呵笑着:“不过,用一个齐恒,引出诸多白衣圣使的藏身之窟,少主此举,可谓四两拨千斤。”
汪鸿再度愕然了。
楚涛却无心于那些赞美之词,安静坐回了桌前,铺开几张信纸。
汪鸿心领神会,立刻上前替他研墨。
“他们既然能进得了这间书房,南岸还有什么地方到不了?我岂有徒然让人欺的道理?与其立时还以颜色,不如一网打尽,永绝后患。齐恒素来行事毛躁,难堪大用,不过,用他足以引出江韶云的动向,从而布下罗网,只等鱼儿上钩……汪叔,此计如何?”楚涛故意问道。
汪鸿听得心悸。以楚涛之病躯,以南岸如今之力,向神出鬼没的白衣圣使开战,各中凶险岂敢轻断?但是楚涛已是十拿九稳之态,看架势是要血战到底了。他望向刘思仁,后者是在刀剑丛里都还眉开眼笑的性子,只朝他耸耸肩。连风若寒都拦不住的事儿,当然是拦不住,明知势在必行,唯有鼎力相助,总不见得私相掣肘吧!
“虽有渔网,不见鱼饵,亦是徒然。”
“会有的……我知道他最想要什么……”楚涛的话中暗藏杀机,然而汪鸿更清楚:自从长河吟曲对整个江湖不再是传说,而楚涛能淡定地放任江韶云取走古曲谱,这张渔网就已经撒下,江韶云不会容忍无解之谱碍眼,更不会容忍有人先他一步解出玄机,当然,如果这种武功能与梨花剑、铁尘诀棋逢对手,则此人必死。楚涛正一步步把对手的锋芒引向自己。
“少主……”汪鸿终是默然咽下一切。
正当瞻前顾后之时,楚涛已洋洋洒洒挥笔写满一张信笺。“按这个意思,分送各派各部,令:以各家武馆与镖局所辖地界为宜,按所告知的白衣圣使之踪,暗中加紧防备各处要道,一旦有西边动向,即刻联络紫竹谷,随时开战进击。”
“紫竹谷?”汪鸿疑道。
“是,是时候去紫竹谷了。”楚涛又一次拿起了笔,展开一张白纸,边写边说。“清净之地,足以休养。剑阵虽有所成,必然还需磨合,制敌之策也需酝酿良久。杂事汪叔代办吧,镖局的事,诗雨办得有声有色,就让她继续应对着。除非君和有消息,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