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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帝后二人并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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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气渐重的夜色中,一对夫妇并肩走在万籁俱静是深宫中。
在一座燃着夜灯的宫殿前,男子停下脚步注视宫殿良久,轻声感慨道:“从世子到王太子,再到皇太子,朕只用了五年的时间,成为大齐太子的那一年,朕五岁,当时就是在这儿被加封太子。”
一个“朕”字,道明了这对夫妇的身份。
大齐皇帝萧玄,徐皇后。
萧玄接着说道:“再从太子到皇帝,朕等了三十年,三十五岁那年,朕从先帝的手中接过了万里江山。”
他感慨道:“现在是承平二十二年,朕已经五十七岁,马上就是花甲老人了。”
萧玄看着容颜并无太多老态的妻子,笑道:“你比朕小三岁,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瞧着却像是三十多岁似的。”
母仪天下的徐皇后轻声道:“老太妃等人年过八旬,瞧着倒像是二十多岁,臣妾与她们相比差远了。”
萧玄怔了一下,叹息道:“秦穆绵,这是母后心头的一根刺,也是父皇的一根刺,父皇当年留下遗诏,让朕以太妃之礼尊她,母后没有多说什么,朕也不好忤逆父皇。对了,听说最近江南很热闹,你知道吗?”
“臣妾也有所耳闻。”徐皇后点头道:“听说道门吃了个大亏。”
萧玄笑了笑,“道术坊易主了。”
徐皇后毕竟是深宫妇人,对于千里之外的江南并不如何关心,此时从自己丈夫口中听闻此言,不由略感惊讶,道:“当年傅尘作乱刺杀先帝,先帝便是藏于道术坊中才躲过一劫,道术坊竟然被人攻破了?”
大齐皇帝重新迈动脚步,淡然道:“道门犯众怒太久了,这次道门乱象渐生,被道门欺压许久的其他宗门自然要趁势而动。”
徐皇后轻咬了下嘴唇,没有说话。
两人做了近四十年夫妻,徐皇后自然很了解自己的丈夫。
萧玄不是萧煜,萧煜是打天下的皇帝,从亲手绞死红娘子开始,他满身鲜血、踩着尸骨、听着马蹄声,一步步走到这个绝顶位置。
十八楼境界的傅尘死了。
在世神仙上官仙尘也死了。
凡是拦路的人都死了,死在萧煜的天子剑下。
所以萧煜在世时,蓝玉与韩瑄从未有党争之说,林寒蛰伏草原,萧瑾三十年不曾踏足中原一步,甚至道门掌教秋叶也是枯坐玄都数十年。
可萧煜不在之后,立刻爆发了蓝韩党争,林寒蠢蠢欲动,萧瑾更是自立一方,最后秋叶离开都天峰,斩杀剑宗宗主公孙仲谋。
她既然嫁入了萧家,便是萧家的人,凡事考虑,也总要从萧氏出发。
此时的天家萧氏,看似坐拥天下风光无比,实则内忧外患。
萧玄虽然是皇帝之尊,但四个心腹大患仍是让他不得自在。
庙堂上的蓝玉、天南的道门、魏国的萧瑾、草原的林寒,这四家之间暗地里多有往来,若是真能联起手来,未必不能让大齐天翻地覆。
每每想到这儿,徐皇后都要背生寒意。
关键还是在于道门,若是道门被打压下去,其他三家都不成什么气候。
可打压道门,又是谈何容易?君不见当年的大郑就是极力排斥道门,最后落得一个国灭下场。
边观史书,二代而亡的例子比比皆是。
萧玄似是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主动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也要一件一件地做,这次道门内乱是个机会,如果能让道门就此元气大伤,那么许多事情便要好做许多。”
徐皇后点点头。
萧玄没有松开手,拉着妻子缓缓前行,轻声道:“朕知道自己的短处,比不得先帝,所以朕早早就将齐王送到魏禁的麾下磨砺,齐王也没辜负朕的期望,这些年来做得不错,你也知道,先帝在登基称帝之前,便是受封齐王,朕把这个王号给了他,便是要告诉他,这天下迟早都是他的。”
徐皇后还是点头。
她虽然是一国之母,但仍是不能摆脱许多窠臼,自古母以子贵,她难免要更看重儿子一些,也许她对待萧知南有许多偏颇之处,但是对待萧白却是无可指摘。
换句话来说,萧白才是她的命根子,与儿子比起来,无论是女儿,还是娘家,甚至是丈夫,都远远不如。
她知道,今日丈夫之所以对她说这番话,便是要安她的心。
萧玄接着说道:“天底下从来没有百年的帝王,朕早晚都要退下来,到时齐王继位,你就是太后。”
徐皇后面色苍白。
萧玄望着她,轻声道:“端木家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免得惹上一身腥臊。”
“嗯。”徐皇后柔柔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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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玄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你担忧徐仪撑不起偌大一个西河郡王府,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又能帮他到几时?即便朕不在意,有林家的前车之鉴,齐王又会怎么想?”
徐皇后无奈叹息一声。
儿子萧白是她的软肋,丈夫说得不错,草原汗王林寒其实也不是外人,正是丈夫的亲舅舅,可就是这个亲舅舅一直对外甥的江山虎视眈眈,自己若是一手扶持起一个徐家,日后儿子又会如何想?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做母亲的?
夫家和娘家,终究要做出个取舍。
女子,无论如何尊贵,嫁人生子之后,就成了别人家的人。
夫妇两人不知不觉来到宫城的边缘,索性登上城楼,眺望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的帝都城。
徐皇后忽然说道:“知南的婚事,陛下这个做父亲的也该上点心了。”
萧玄淡笑道:“你这个做母亲的很上心,朕这个做父亲的就自然就可以偷会懒。”
徐皇后白了他一眼,“臣妾上心又有什么用?那丫头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在这件事上,不会听我这个母后的,听说在江南与一个姓徐的年轻人纠扯不清,像什么话?”
萧玄略微敛去笑意,沉声道:“朕知道那个年轻人,韩阁老的养子,公孙仲谋的传人,单以身份而论,配我们家知南也够了。”
徐皇后蹙眉道:“韩家不是世家,公孙仲谋已经走了,若是韩阁老也走了,他又凭什么配得上我们知南?”
萧玄转投看了她一眼,“凭什么,自然是凭他自己。”
徐皇后有些气苦,不过对丈夫这种云遮雾绕的说话习惯却没什么办法,只能无奈道:“不管怎么说,陛下总要心中有数才是。”
萧玄伸出一只手,手掌翻覆,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手中,“我们萧家的女儿,不嫁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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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家家都有难念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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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无亲,天家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正如徐皇后很容易就能知道萧知南与徐北游的书信往来一般,萧知南在第二天就知道了帝后二人在城楼上的谈话。
不过萧知南心中明白,这是父皇故意做出的姿态,如果他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肯定什么也不知道。
尤其是那句“萧家女儿不嫁庸人”,更是让萧知南觉得这是父皇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诚然,自立朝以来,萧家总共出了四位公主,除了大长公主萧茹早早病故之外,其他两位公主所嫁之人都非寻常人物,后建国主完颜北月不必多说,郑哀帝秦显再怎么不济也是皇帝之尊。
现在轮到萧知南了,即使她不用像两位长辈那样走联姻的老路,但也绝不能随意嫁个什么人。
萧知南抱着白猫斑斓赤脚走在木质地板上,地板下是用一根根木柱撑起,与地基隔开大约三尺的距离,走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一声声鼓点。
这条廊道是按照公主殿下的意思刚刚修建完成不久,每半个时辰都会用清水冲洗一次,走在上面,脚底沁凉。
廊道尽头是公主殿下的书房,自她从江南返回帝都之后,便将自己的书房搬到了这里,周围种着紫竹林,有点曲径通幽的意思。
书房内也是与廊道如出一辙,可以不着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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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书房后,萧知南坐到书桌后面,斑斓很自觉地跳到一旁。
她揉了揉额头,开始慢慢梳理这段时间的变化。
先是道门内乱,首徒之争愈演愈烈。
继而是江都之变,在张召奴孤身入江都之后,江都局势日益紧张。
尤其是徐北游遭受一次袭杀之后,更是让两大阵营的对立浮出水面,谁也没想到徐北游竟是有如此魄力,先后邀请佛门龙王和慕容玄阴前往江都,攻破道术坊,驱逐杜海潺,同时诱杀了昆山宗主张召奴。
在此期间,徐北游踏足地仙境界。
再就是庙堂之争的延续,看上去像个古板老学究的韩瑄第二出手,仍旧是江南军,上次是左都督陈琼,这次是右都督柳繁,他与天师府左章柏勾结的事情被翻了出来,已经被暗卫府缉拿回京,唯一幸存的那位右都督则是完全放权,使得禹匡独揽军权。
毫无疑问,禹匡已经上了韩阁老的大船,而徐北游也是这条船上的人,从父皇的态度转变上就能看出一二。
只是有得就有失,端木家那边怕是要倒向蓝玉。
不过对于萧知南来说,这算是个不错的好消息,一旦端木睿晟上了蓝玉的船,那么端木玉无论如何也没法再奢求迎娶一位公主殿下。
萧知南轻叹一声。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天家也不例外。
各家都有相对应的苦处。
小门小户会为了几两银子发愁,高门大户也会为了仕途忧虑。
天家萧氏亦是如此。
天下是谁的?
往大了说,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往小了说,天下是萧家的天下。
这是萧知南从懂事起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天下,如果将它视作一件物品,那么这件物品已是经历了许多个主人,为了争夺它,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性命。
它的上个主人姓秦,萧家从秦家手中夺得天下,不过是一甲子的事情。
现在萧家难念的经就是如何守住这个天下,其他诸如萧知南的婚事,庙堂上的纷争,说到底都是为了念好这本经。
萧知南作为萧家的一员,无法彻底置身事外。
萧知南的嘴角挂起一抹冷笑。
若是萧家人能够团结一致倒也还好,可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包括她萧知南也不例外,所谓萧氏诸王,一个“诸”字便可见一斑。
旁宗除了一个萧摩诃,其他人基本就指望不上。
嫡宗中倒是没有干吃白饭的废物,可也正因为太过杰出的缘故,争斗不止,抛开萧白和萧隶之争不提,还有一位足以跟父皇掰一掰手腕的魏王萧瑾。
还有那帮子外戚。
两代皇后便有两家外戚。
如今的徐家还不成气候,可林家却是雄踞草原多年的汗王之尊,早在萧家还没有夺得天下之前,林家就已经是草原上的雄鹰,甚至当初皇祖父能入主中都,也是借了妻族之力。
自从皇祖父和皇祖母相继故去之后,林寒便一日比一日骄横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对中原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