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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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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瑾没有避讳,直接答道:“我也确实如此想过,只是如此一来,便是彻底放弃了争夺大势的最后一线机会,待到大齐朝廷收拾了林寒,挫败了道门,我就算在魏国也一样躲不过,与今日相比,不过早晚的区别而已。与其苟延残喘,倒不如放手一赌,能赌赢是最好,就算赌不赢,也好歹没有什么遗憾。”

    “你为了一己之私,使如此多的无辜之人化作亡魂,可曾心中有愧?”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尚且如此,更何况帝王霸业?你徐南归读史书,看到屠城灭地四字,是否以为就是史家夸大之言?本王可以明白告诉你,没有半分夸大,一座江陵城才多少人?史书上的‘十日不封刀’,江都三屠,甚至是屠蜀之事,又是多少人?”

    “史书上死多少人,都不是你今日杀多少人的理由。”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可如果不是你徐南归苦苦相逼,本王又岂会出此下策?”

    “早就听闻魏王能言善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按照魏王的说法,这江陵城的罪过,也有我徐北游的一半了?那么这天下苍生涂炭,也皆因大齐朝廷不肯将皇帝宝座传于魏王之故了?”

    萧瑾微笑道:“自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只是世人欺软怕硬,欺善怕恶,被恶人欺辱了,不敢怨恨恶人,却要怨恨未能出手相救的善人。或是恶人与善人相斗,恶人敌不过善人,便用无辜之人作要挟,那些所谓的无辜之人不敢怨恨直接威胁其性命的恶人,却要怨恨与恶人为敌的善人,认为正是因为善人与恶人为敌,才会导致他们被恶人迁怒殃及,这便是人性。今日的江陵城之祸,始作俑者自然是我萧瑾,可千百年后,说不定便会有人记在你徐南归的头上。”

    徐北游陷入沉思。

    萧瑾微笑道:“本王在很早的时候,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孤身女子在路上遭遇了强盗,被强盗砍伤,躺在路边奄奄一息,这时候有行人路过,女子求行人相救,行人见她伤势沉重,怕沾染上干系官司,便没有相救,而是直接离去,这女子最后伤重而死,结果化作厉鬼,竟是将那见死不救的行人给杀死了。”

    “说不定千百年后,有人会恨你徐北游见死不救,没能将江陵城的百姓从本王手中救下,也有人怨你为了‘一己之私’对本王赶尽杀绝,这才逼得本王如此行事。你说这一半罪过会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徐北游想了想,说道:“人心如水,民动如烟。人心最是反复无常,哪怕是教诲天下的至圣先师,也可能会有朝一日被人推倒塑像。也许真如魏王所言,我徐北游在多年之后,会变为所谓的罪人,可也正如亚圣所言,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难道因为害怕,就不去做了吗?难道因为害怕死人,就将这大齐天下拱手让给魏王?难道我徐北游因为害怕声名之累,就不来江南走上一遭?”

    徐北游摇头道:“没有这样的道理。”

    萧瑾盘膝而坐,轻声自语道:“是啊,没有这样的道理。”

    然后他望向徐北游,问道:“你先前分明已经动了真怒,现在又为何迟迟不曾出手?”

    徐北游凝视着他,说道:“我在想,枭雄末路,怎么也不该是如此光景,以我对魏王殿下所知,魏王殿下绝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

    听到这句话,萧瑾慢慢收敛了脸上的些许笑意,神情凝重起来,看了眼天幕上已经缓缓消散的生死之轮,站起身,缓缓说道:“我萧瑾的确不是那种坐以待毙之人,在能够退回魏国的时候,我偏要进军蜀州,在能够躲开你徐北游的情形下,我偏要在江陵城中与你一分高下,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束手待毙,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一定要从你的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他笑了笑,感慨道:“我这种人,怎么可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要死,也要力战而亡。像牧棠之那种人,眼看着大势已去,便引颈就戮,实在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妇人,注定难成大器。”

    萧瑾深呼吸一口气,“本王之所以与你说这么多话语,既是说些肺腑之言,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徐北游没有太多的惊讶,似乎早就料到如此,轻轻说道:“原来如此。”

第五百六十四章 金蝉脱壳天震怒() 
话音落下,徐北游反手握住诛仙,一剑斩下。

    萧瑾整个人被这一剑由上而下分为两半。

    不过诡异的是,没有想象中鲜血四溅的画面,萧瑾的身体干瘪如一截枯木,竟是没有半滴精血流出。

    徐北游依旧还是面无表情,只是单手握住诛仙,望向头顶。

    随着萧瑾被劈成两半,那座雄伟恢宏的阴司景象也随之开始缓缓消散,而遮掩住天幕的滚滚阴气也不似先前那般浓郁厚重,竟是有了几分转淡的趋势。

    徐北游望着头顶的这幕景象,有了几分恍然,大致想明白了萧瑾的谋算。

    正如萧瑾所言,他是个不会坐以待毙的人,同时他也是个毫无疑问的老谋深算之人,当初在剑冢岛上,徐北游已经领教过一次,这次又领教一次。

    先前的生死之轮,其实不是什么拼命的法门,而是金蝉脱壳的法门,早在萧瑾请下十尊冥府帝君法相都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很难胜过徐北游,所以从那时候起,他所谋划的便不再是怎么杀掉徐北游,而是变成了怎么从徐北游的剑下安然脱身。

    徐北游不知道萧瑾是如何做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但萧瑾的确是做到了,只留了一具空空皮囊被徐北游一剑斩成两半。

    问题必然是出现在那座生死之轮上面,所谓生死之轮,正转为死,逆转为生,方才萧瑾御使此轮逆转一百零八小周天之数,是生门大开之意。

    可那个生字,到底应在了何方?

    就在此时,徐北游的头顶上,隐隐传来轰隆天雷之声,雷声沉闷,又极为压抑,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片刻宁静,又是上位掌权之人在勃然大怒前的刻意隐忍。

    让人感到窒息。

    不过徐北游对此充耳不闻,仍是专心思索那个“生”字到底应在了何方。

    这等法术,不可能离得太远,万没有直接遁出万里之外的道理,想来最多也就在方圆百里之内。对于徐北游而言,区区百里距离,不过是一剑之距,关键在于萧瑾到底藏身何处,总不能让他用剑气将这百里方圆寸寸犁过,先不说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就是头顶上的天道老爷也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都说天道无情,可在徐北游看来,天道无情又有情,至公又不公,就连三教祖师都修不尽身上的人气和烟火气,所谓天道在不可估量的时间里面对世间亿万万之人,也难免沾染上几分人道气息。

    换句话来说,天道也有人性。

    这也是所谓人心拟天心的由来。

    此时这位天道老爷就像是一位雷霆震怒的帝王,而徐北游则是一位被限期破案的官员,若不能在帝王规定的限期内破案,那便要人头落地。

    所以说,徐北游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他的出手机会只有一次,若是一击不中,那就只能远遁千里。当然,也可以说是畏罪潜逃。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的雷声变得愈发清晰起来,仿佛有巨大战车行驶在九天之上,车轮轰隆作响,似要震破心房。

    在江陵城外大概百余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此时村子里的村民早已逃散一空,只因大军交战,战火蔓延极快,村民们怕被殃及无辜,早早收拾了值钱家当,往湘州逃难去了。至于什么故土难离,什么家乡不舍,在生死面前,都变成了极为不足道的东西。

    村子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口青石砌成的水井,井台上用茅草搭了一个小亭子,是村里公用的水井,以前每天都会有人来此挑水,久而久之,这儿便成了村民们扎堆的地方,冬天在这儿晒太阳,夏天在不远处的大榆树下乘凉,所有的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都在这里来回传播,这儿对于村民们来说,就像是官老爷们爱去的行院之地。

    不过在村民们逃散一空之后,这里便彻底冷清下来,只有一个半大孩子坐在井沿上,两条腿还够不着地面,来回悠荡。

    这孩子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穿着精致考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与周围的环境实是格格不入,而且再观其面容神情,也没有同龄孩子的稚嫩和懵懂,仿佛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与其极不相称的灵魂。

    此时孩子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托腮,似乎在思考什么,忽然从江陵城那边传来一声巨大雷霆轰鸣,震人耳膜,吓得孩子微微一颤,被打断了思绪。

    孩子循声望去,喃喃自语道:“那些彼岸花,就当是我给你提前铺路了,不过就是黄泉路罢了。”

    生死之轮,彼岸之花,金蝉脱壳。

    其实徐北游说的没错,那些彼岸花的确是装神弄鬼的玩意,不过是用来衬托穷途末路的气氛罢了,他也没指望靠这个就能彻底瞒过徐北游,可只要能让徐北游有了片刻的迟疑,那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他是如何能够在徐北游的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说简单,是因为徐北游已经猜对了,他正是依仗着生死之轮才能金蝉脱壳,舍弃旧皮囊,生出新皮囊,就像蝉的幼虫蜕皮,脱去蝉衣,方能振翅而飞。

    如今他正是脱去了“蝉衣”,才能从徐北游的剑下脱身,从此山高海阔,天高地大,任遨游。

    说难,则是因为这个法门的代价极大,让他将一身雄厚修为的十之七八都留在了那副“蝉衣”身上,如今的他只有全盛之时的两成修为,对付鬼仙修士、人仙修士还算是凑合,可要对上任意一个地仙修士,都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正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此言末路之难也。凡事越到最后越是困难,越是马虎大意不得,所以在这等关头,一定要谨慎,可别一个不小心,在阴沟里翻船,没死在徐北游的手中,结果死在了几个不入眼的小毛贼手中,那才是乐极生悲。

    孩童不断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然后轻声自语道:“当年青尘给我看相,有过断言,说我是个洪福齐天之人,死不了。”

    孩童眼神坚毅,握紧拳头,“我怎么能死在这种地方?”

    至于徐北游?

    他怕是要死在江陵城中。

    

第五百六十五章 借刀杀人天不容() 
这个孩童正是金蝉脱壳的萧瑾。

    若是蓝玉或是完颜北月在此,就会认出孩童的身份,因为他与十年逐鹿时的萧瑾实在是太像了,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当年萧瑾以舞勺之年跟随兄长萧煜征战天下,便是今日这番相貌。

    先前的生死之轮,不过是让他重新回到了甲子之前的年纪。

    这副身体,对于萧瑾而言,的确是久违了。

    对于整个天下而言,对于那些经历过十年逐鹿的老人而言,正是这样的萧瑾,才让他们记忆犹新。至于日后那个萧瑾,深居魏国多年,虽然名声在外,但真正见过他的,寥寥无几。

    萧瑾从井沿上跳下来,围着井台来回走了几步,心中不宁,想要踏上一卦。

    只见他一挥袖,围绕井台顿时出现一个八卦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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