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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山童凝望他半晌,突然满脸惊喜,道:“你就是那个救了白兔的少年人?怪不得面熟!”
柳龙安道:“是我,是我啊!”
韩山童撩袍跪在地上,作揖道:“感谢当年救命之恩!”说完拜了下去。
柳龙安双手去搀,哪知韩山童非常执拗,硬是磕完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韩山童道:“真没想到,四年过去,竟然能在这里见到恩人。”
柳龙安道:“快别这么叫我,咱们就是兄弟。”
韩山童道:“如果柳兄弟瞧得起韩某,我愿意跟你结成八拜之交。”
柳龙安自幼孤单,最喜朋友,因此心中大喜,抱拳道:“兄弟高攀!”
韩山童快步走出院门,不见了踪影。
柳龙安心中十分纳闷,“怎么刚说了几句话,他就转身走了?难道是想起来,有急事要办?或者是去找人,拿些结拜的用具用品?”
他回头看看,只见胡雪和龙鲤都站在门前,望着院门发呆,显然也是十分不解。
过了片刻,韩山童带着两个刘府家丁走了回来。一个家丁手中捧着香炉,一个家丁拎着篮子,里面有一把草香、一坛老酒、两只空碗。果然是去准备结拜物品。
韩山童对家丁道:“就摆在地上吧。”
一个家丁将香炉摆好,将草香点燃。另一个家丁打开酒坛,在碗中把酒倒满。
于是二人就在刘府后院,双双跪在地上。
“韩山童,”
“柳龙安,”
“今日义结金兰。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生死相托,福祸相依。”
“背义忘恩,天人共诛!”
祷告了天地,行完八拜之礼,柳龙安又跪下,口称大哥,拜了下去,韩山童慌忙扶起。韩山童已经二十三岁,而柳龙安只有十九岁。
二人在此偶遇,又拜成兄弟,都兴高采烈,激动不已。韩山童拉着柳龙安的手,一同走进柳龙安房间,坐在茶桌前,分述离别之情。
韩山童被人抓走灵魂,随从人员急忙将他的身体抬回白莲教京城分舵。当时路由宝正在城中会友,听说后连忙赶回。询问在场人员,知道是被两个男女所害,猜他们便是红梅山庄的人。
于是吩咐白莲教分舵分站,一路勘察动静,自己则带人沿途追踪,最后终于将韩山童要回。又请了白莲教广目天王吴有信,星夜前来,将韩山童的灵魂,从大白兔身上移回本体。
三个月前,韩山童到颍州传教,巧遇刘福通被人打伤。见他气概豪侠,便给他疗伤,并教他仙功。刘福通虽然腿骨打断,但经韩山童治疗,不足半月便恢复如初。
刘福通这一学仙功,眼界大开,才知道冲拳踢腿,至多与人斗勇斗狠,难成大的气候。因此拜在韩山童名下,成为韩山童的记名弟子。三个月来,刘福通刻苦练功,眼看着就要走出炼气期,步入筑基阶段。
他刚刚当上巡检一月有余,负责维护片区治安。常常上街游走,自觉脸上有光。因为多日没有呼朋唤友,大碗喝酒,才拉着韩山童上街吃饭。见到仇人横行霸道,半公半私,把刀疤汉子打得飞下楼去。
韩山童的师傅路由宝,出身道家,功夫高深。韩山童拜他为师,多是跟师傅学习神策、兵法,对仙功也只学了个大概。他心中仰慕西楚霸王项羽,要学就学“万人敌”。
《史记》记载,项羽的叔叔教他诗书和剑法,项羽都不肯深学,气得叔叔跳脚大骂。于是项羽表达自己的宏大志向,说了那句千古名言:“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第58章 月明珠有泪()
柳龙安待要将自己的经历告诉韩山童,这才记起自己是个妖族。
心道:“当年路由宝见死不救,还说敬佩红梅山庄捉妖,看来他们都忌讳妖族。自己一时兴起,与他拜了兄弟。如果说出自己是龙族,岂不是万分尴尬。”
又想到:“不只自己是妖族,胡雪是狐狸,龙鲤是穿山甲。倘若跟他说出实情,他怎肯与我们这一窝妖族坐论情义?不如含混过去,日后若有合适机会,再说也不迟。”
于是将自己和刘雨菲被掳到红梅山庄,得到机缘练成些许仙功,有真有假简述一遍。又谎称母亲老家在荆州,因此带着媳妇和家仆,前去荆州探亲。
说到这里,连忙将胡雪、龙鲤叫过来相见。对韩山童介绍道:“这便是你的弟妹,她叫胡雪。”向胡雪使个眼色,道:“娘子,快来拜见大哥。”
胡雪对“娘子”的身份早就心向往之,即便是假扮也都十分心仪。连忙走到韩山童面前,高高兴兴道了个万福。
韩山童打量一遍胡雪,赞道:“弟妹真是风姿绰约,仿佛九天仙女下凡。我兄弟几生几世,才修来这么好的福分。”
又引龙鲤相见,道:“这是家仆龙鲤。”对龙鲤道:“快给大爷磕头。”龙鲤十分乖巧,走上前来,扑到就拜。
韩山童凝望龙鲤,对柳龙安道:“你这位家仆可是不俗,身上冷气森森,功夫一定是别有洞天。”
几人正在说话,忽听门外有人道:“韩大哥!”听声音正是刘白鹿。
韩山童突然脸上一红,对柳龙安道:“我出去一下。”说完走出,将屋门关紧。
胡雪忙不迭趴到窗上,舔破窗纸向外偷看。
柳龙安笑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雪压低声音道:“在饭店时,他们俩就眉来眼去。别看对咱们冷冰冰的,你看她现在多热乎。哎!拉上手了!拉上手了!”
柳龙安也觉新奇,既然不好惊扰他们,便打开天眼偷看。
只见刘白鹿拉着韩山童的手,拽着他走出一个小门,向后花园走去。韩山童身体僵硬,似乎不大情愿随着她走。
两人走到墙后,刘白鹿松开韩山童的手,叫了一声“韩大哥……”,突然低下头,两行热泪倏然流向脸颊。
韩山童默默地站着,眼睛望向远处。
二人就这样站立半晌。刘白鹿吸了吸鼻子,才道:“父亲已经答应陈家,说是过几天,陈家就要来提亲。”
韩山童仍是呆呆站着,毫不做声。
又沉默半晌,刘白鹿道:“我不想嫁……”说着哽咽起来,冷冰冰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韩山童笑道:“你已经不小了,该嫁就嫁吧。再不嫁,快成老姑娘了。”
刘白鹿转身面对韩山童,双眼凝望着他,嘴唇蠕动两下,随即转过身去,眼中又涌出很多泪水。
韩山童道:“我是你哥哥的师傅,说句恬不知耻的话,也算是你的半个长辈。我和你的爹娘一样,都盼着你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过安稳日子。”
刘白鹿道:“你永远是我的韩大哥。”
韩山童哈哈一笑,又道:“好了,别再哭了。咱们回去吧。”说完向院内走来。
柳龙安正在凝神“看戏”,猛听胡雪在耳边轻声道:“我就知道你吃独食呢,快跟我说说。”
柳龙安抬头看着她道:“你爱看这些?”
胡雪认真地点点头,道:“快跟我说说,好不好呀?”
柳龙安道:“他们已经撒开手。韩大哥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韩山童敲敲门走了进来。门外,刘白鹿身影一闪,跑出院子。
胡雪使劲望望韩山童脸色,见他神态如常,知道他虽然年纪轻轻,却颇有城府。转头道:“龙鲤,咱们走吧,让他们哥俩好好说会儿话。”说完,带着龙鲤走了出去。
柳龙安道:“大哥,刘小姐对你很好吧?”
韩山童点点头,道:“白鹿是个好女孩,虽然清高孤傲,却非常纯洁善良。”
“大哥已经婚配了吗?”
“还没有。”
“论家庭,论相貌,刘小姐倒也配得上大哥。”
“兄弟快别这么说。她……她……她不适合我。别再说这件事了,兄弟。”
柳龙安见韩山童突然一脸愁苦,心道:“也许大哥心中另有他人。”
韩山童续道:“兄弟,你与弟妹有此大好姻缘,一定不要辜负了。”忽然神情落寞,低声吟起诗词: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柳龙安见他情思怅惘,知道他不肯轻易说出心中秘密。自己又帮不上他的忙,如果问得太多,岂不讨人厌恶。
只听院子里脚步咚咚,刘福通在门外大声说道:“听说拜了盟兄弟,这可是大喜事啊。”
屋门一开,他大步走进,向韩山童、柳龙安抱拳道:“恭喜师傅,恭喜柳兄弟!”
韩山童坐在那里,呵呵笑起来。柳龙安急忙站起,也抱拳道:“感谢刘大哥。”
刘福通满面春风,道:“你们义结金兰,都是我的功劳。一会儿喝酒,柳兄弟可要多敬我几杯酒啊。”
门口家丁道:“酒饭已经备好,各位这就过去入席吧。”
刘福通向身后一摆手,道:“师傅请。”
韩山童拉起柳龙安的手,一起走出屋门。
穿过两个天井,又来到一个院落。门口早有两名丫鬟迎候,引着众人走向一个大厅。厅门口有一个匾额,上面写着“向阳花厅”四个蓝字。
厅中缓缓走出一个人,一身黑衣,背负双手,脸色冷淡,正是刘白鹿。
刘福通连连摆手,将大家肃入大厅。只见厅中一张宽大的八仙桌,上面琳琅满目,摆满佳肴美馔,令人望之食欲大开。
韩山童并不揖让,直接坐在主宾席位。刘白鹿昂昂然走到他的旁边,大大方方坐在那里。
柳龙安与胡雪对望一眼,都心道:“这一对冤家,若即若离,心中一定别有味道。”
第59章 夜黑杀气腾()
刘福通挨着韩山童坐下,好让柳龙安与胡雪坐在一起。
他站起来道:“老爷子和我大哥都不愿打扰咱们,让咱们在向阳花厅单独开了一桌。这样最好,我正好和柳兄弟开怀畅饮。”
桌旁两个丫鬟倒酒,两个丫鬟倒茶。还有三四个男仆,将后续菜品摆上桌台。
柳龙安见盛酒的酒杯,个头就像小碗一样,通体碧绿,温润滑溜,是玉石雕琢而成。碧色之中,映出不少黑斑,宛似团团墨迹。
刘福通道:“柳兄弟,可曾经常用夜光杯喝酒?”
柳龙安笑道:“夜光杯?这名字都是头一次听到。”
韩山童吟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又对柳龙安笑道:“兄弟,哥哥是他的师傅,他都没用这个招待过我。”
刘福通歉然道:“师傅不饮酒,自然就没拿出来用。来,咱们祝贺你们结成兄弟,大家干一杯!”
柳龙安与他相邻,见他喝干,也就喝完。心道:“人家这么热情,一定好好陪他喝到高兴。”
胡雪坐在他另一侧,急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面前碟中。偷眼看看刘白鹿,见她也正在给韩山童夹菜。又望望龙鲤,见他装作谦谦君子,不敢放肆大吃。心中暗笑:“龙鲤虽然贪吃,倒也懂得礼仪,不给咱们丢脸。”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福通便和柳龙安喝了七八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