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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看到了有他存在的图片……这件事情从一开始的有趣,逐渐变得有几分神奇。我不禁想,我是否遗漏了许多图片?也许他会出现在每一张图片之上,只是我从来不曾发觉。倘若是这样,这就是他本人的问题了,这种巧合与我没有关系。抱着如此心态,我开始主动留意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图片——他出现的频率明显提高了,确实有许多图片中都有他的存在,往往他只露出一个很小的头,或者是远处模糊的影子,如果不是我这样留心去找,肯定像过去一样忽略了。然而并不是每一张图片他都会出现,绝大多数时候都看不到他的影子。这让我感到问题更加严重:倘若他只是在某些特定的图片中才会出现,为什么这些图片恰好都能被我看到呢?这中间存在什么样的联系?我一边往剪贴簿里贴有关他的图片,一边惴惴不安地思考这个问题。仅仅只有我是这样,还是所有的人都如此?也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这个。从剪贴簿里精心挑选了一张他面部比较突出的图片,向爸爸妈妈和姐姐印证,谁也没发现他的存在。我特意指出他的脸,他们仍旧没感到他有任何特别之处。
只有我一个人如此?我从未感受过如此孤独,又隐隐有些兴奋。某些想象在脑中浮现:这是不是说明我是一个独特的人呢?另一方面也带着恐惧,不知道这样的独特,究竟能为我带来如同漫画中描述的特殊能力,还是像民间传说中所说的可怕遭遇。这样的思考对我来说已经有些复杂了,我无法独自承担,便将这事告诉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最好的朋友是石磊。开始的时候他并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直到我翻开剪贴簿,他才发出了惊叹声。剪贴簿上的图片明显是从各种不同地方剪下来或者翻拍下来的,他看得出来这不是造假。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之后,他啧啧几声,若有所思:“这太奇怪了。”
“你发现过这种情况没有?”我问。
他摇摇头。
此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这本剪贴簿从小贴到大,起初贴满了各种各样的飞碟图片,到后来就只贴关于他一个人的图片了。虽然图片的来源范围很广,但大部分还是从我常看的一些杂志上剪下来的。我和石磊兴趣相同,我看过的杂志他必然也看过,这也就意味着,我看过的图片他也看过,他必然也像我一样和这个人所在的图片接触过。这个发现让我兴奋起来,那种孤独的感觉稍稍减淡了。像我和石磊一样拥有相同兴趣的人,在我们班上就有不少,更不用说整个学校、乃至整座城市了。也就是说,和这个人所在的图片接触过的人,是相当大的一个群体。
石磊听我说出自己的发现之后,神色变得更加凝重。他来来回回翻看我的剪贴簿,咬着嘴唇不说话。我强迫他发言,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只是奇怪,如果所有的人都能接触到这种图片,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发现了?”我愣了愣,还没说话,他又接着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种图片每一个和我们兴趣相同的人都能接触到,那又有什么奇怪的?电影明星不也是这样?难道也是什么奇怪的事吗?”
他说得一点错也没有。
问题在于,这个人并不是电影明星。
“也许,他是一个专业的广告模特?”石磊琢磨着问。
不是,当然绝对不是。从他在图片上的位置可以看出他只是人群中的一部分。我听说过拍电影需要找群众演员,但没听说过拍照片也需要找群众演员的,是我孤陋寡闻吗?对此我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石磊已经将此事放过一边,他认为情况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人就是一个专业的模特。然而我不能这么轻易地接受这种解释。
我开始寻找拍摄图片的摄影师,想获得关于此事的答案。我有一个学摄影的舅舅,他的老师是摄影协会的理事。我带着那本剪贴簿,在十三岁那年的暑假,一个人坐长途汽车赶到另一个城市,专门去拜访舅舅的老师。
老师头发已经花白了,脸色却还像婴儿一样柔嫩。他并没有因为我年纪小而显出任何敷衍的神态,反而在我到达的时候,表现出对此事极大的兴趣。我想或许是因为舅舅在我来之前就把我的问题告诉了他的缘故。舅舅也没有看过我的剪贴簿,在电话里听我描述的时候,他也认为,如果那人不是模特,这事就太奇怪了,然而这世界上并没有这么奇怪的事,所以那人一定是模特。他的说法把我绕晕了。
“你的剪贴簿呢?”老师开门见山,一点废话也没有。舅舅也很感兴趣地伸过头来。我把剪贴簿从书包里取出,一页页翻给他们看。翻了几页之后,老师从我手里抢过剪贴簿,神情变得十分急切。舅舅的眼神也变得古怪起来。他们脸上那种轻松的神情消失了,表情越来越严肃。一本剪贴簿被他们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良久,老师抬起头来,吐了一口长气:“这不是模特。”
“那……”我疑惑地等待下文。
“不是模特,那就是巧合。”舅舅说,他的神情恐怕比我更加疑惑,“这也太巧了……”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老师沉吟了许久问:“我可以复印一份吗?”
我点点头。
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不,或许是更加复杂了。收藏好剪贴簿的副本之后,老师将原件递给我,迟疑了一下道:“你是说你从五岁开始发现这个的?”
我点点头。
“具体是从哪张图片开始?”他又问。
我翻到剪贴簿中间,找出最初的照片指给他看。
“这之前的图片都没有发现他?”老师又问。这句话问得十分古怪,我不禁看了他一眼——这还用问吗?自己用眼睛看不就可以了?我边想边往前翻,一望之下,不禁吃了一惊。
之前的图片上居然也有他!
每一张图片上,都能或多或少看到他的影子,从剪贴簿上的第一张直到最后一张,没有例外。早在我发现他之前,他就已经大大方方地停留在我剪贴簿上的所有图片上。这事情已经超出了常识的范畴,透着点无法言说的诡异。我无法形容自己是在怎样的心情之下走出老师家大门的,回头望时,老师和舅舅脸上的惊奇神色仿佛凝固了一般,又似乎十分疑惑。那种惊奇和疑惑让我心中一动,我走出几步又折返回去,想问他们是否要对此事一探究竟。然而,老师搔了搔满头的白发说:“我很忙……”我的目光转向舅舅,他咬着嘴唇犹豫了许久才开口:“是挺奇怪的……不过这世界上奇怪的事多了……我最近要评职称了……”
这么奇怪的事,就被他们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了。大人们真不可靠啊,好奇心磨损得如此厉害,难道评职称比这更重要?我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秘密的边缘,诡谲的风扫在身上,让我极度恐惧想要逃离,却又禁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那人和我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呢?是否从我一出生开始,他就已经和我发生了某种神秘的关系?我几乎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调查会出现什么结果,却还是怀着巨大的恐惧和期待,仔细翻看家里的相册。
不出所料,从我出生到现在所拍的照片背景上,总能找到他的影子——他并不是以真实的存在体现在背景上,在那些我婴儿时期或者幼儿时期的照片中,他在背景中也是以图片的形式出现,或者出现在某本杂志上,或者出现在某张照片上。偏偏这么巧,每张有我出现的照片,其背景之中,必然会出现某个能包含图片的东西,要么是一张广告,要么是一个女人匆匆走过、手中拿着一本杂志,要么就干脆是一张电视机的屏幕……似乎冥冥之中有某个人在刻意安排,一定要让我和他以这种方式发生联系。之前的种种猜测都可以刨开了,他并不是针对和我具有同样兴趣的群体,而仅仅只是针对我个人,这个图画上出现的怪人,他只是和我单独发生联系,这就是为什么石磊和其他人都发现不了他存在的缘故。为了方便称呼,我给他取了个名字——画片人。
我正在研究照片的时候,石磊打电话来了。
“我发现了!”石磊的声音从来没这么兴奋过,仿佛身后有人正在追他,喘吁吁的,又紧张又狂热。
“你发现什么了?”我本身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很容易就受到他的感染,心弦一下子紧绷起来,甚至想到他是不是在生活中看到了活生生的画片人。
“你快来!来了就知道啦!不止一个!不止一个!”石磊喊叫着说。
不止一个?
什么意思?
难道有很多个画片人?
这个想法让我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没有急着去找石磊,而是仔仔细细研究了所有的照片和图片,确定没有另外一个画片人的存在。但这并不能让我放心,反而更加增添了我的疑惑和恐惧——不止一个,这到底什么意思?
怀着一肚子疑问赶到石磊家,还在楼下,他就从窗口探出脑袋让我快点。等我跑步上楼,看到他家房门大敞着,走到门口,石磊一把将我拽进去,将门关好。
我站在门口半天没动。没动的原因,一是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二是因为确实也没处下脚让我活动。他家客厅的地面完全被各种各样的画报、杂志、图片、照片覆盖了,石磊光着脚踩在上面,脸上泛着激动的油光:“看,你看!”他把一大叠图片往我面前塞,我稍微朝后让了让,怀着同样激动的心情仔细察看他递过来的图片。原本以为可以在上面看到我所熟悉的画片人,但看光了他手上的图片,连画片人的影子也没有。
【文】“没有啊。”我说。
【人】“你真没发现?”他持续兴奋着。
【书】“发现什么?”我问。
【屋】“他!”他抬手指着图片中的某个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黝黑闪亮的皮肤,一双眼睛在阳光下半眯着,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堆。这张图片拍摄的是国外一处海滨度假区,图片的主角是两个国际巨星,他们占据了图片的中央位置,身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滩和五颜六色的人群,那人就是人群中的一个。
“他怎么了?”我疑惑不已。这个人当然不是我熟悉的画片人,画片人肤色苍白,神情严肃,尤其那颗明显的橄榄形痣,我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石磊没有说话,只是一张一张翻开我手中那些图片,用食指在图片的某个位置点一下,再翻看下一张。
他刚翻到第二张,我就已经有被雷击的感觉。再接下去翻看,已经毫无悬念。
这仿佛是一个男人的成长史。就像那个画片人一样,他在不同的图片上出现,在石磊的所有生活照中,背景里总能发现他的影子,从青年到中年,他和我们一样慢慢长大。他是另一个画片人,是石磊的画片人。他和我的画片人一样,出现在我经常阅读的杂志中,但从来不会被我发觉。
“你怎么发现的?”我问。
“我想找找看我家里有没有你说的那个……”他不知该用什么词来指称画片人,我将我的新命名告诉他,于是他接了下去,“……那个画片人,结果就发现了这个。”他期待地看着我。我吞了一口唾沫。我们两人互相望来望去,许多念头在心头飞过。
“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画片人?”石磊悄声问道。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
也许每个人命中注定都有一个画片人,只有和他发生联系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