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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中楚后退了两步,冷声问道:“原来你……你真的像干爹干哥说的那样……”
女人转回身来,嬉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一阵风从房顶掠过,房顶的瓦片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像是一只肥大的老鼠从鱼鳞一样的瓦片上跑过。
马中楚抬头看了看头顶,幽幽道:“我不只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的干爹和干哥。他们一向来都很维护我的。我以前从来没有违背过干爹的意思。今天晚上的宴席他们都没有来,肯定是还生我的气呢。”叹了一口气,他又说:“本来应该由干爹来做证婚人,由干哥来做证婚人的,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干什么呢。”
女人扶着桌子坐下,细声道:“也许他们现在正在诅咒我……”
马中楚在女人面前蹲下,拉住女人的双手央求道:“我们已经结婚了,他们再怎么阻碍都没有用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向他们道个歉,好吗?”
女人小嘴一翘:“不!凭什么我得跟他们道歉?我又没有做错什么!要去你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我就真不懂了,他们为什么非得在我们俩之间作梗?”
第061节 新娘的身体
马中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女人低头抚弄无名指上的稻杆“戒指”,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跟你干爹干哥的感情好,只要你答应以后好好对我,那我……就跟你向他们道歉吧……”说完,女人极不舒服似的扭动身子。
马中楚立即转悲为喜,激动的抓住女人的手道:“好好好!就算你不提出来,我也会对你好的!”
女人勉强笑了笑,挽住她的新婚丈夫的手,娇声道:“那么,我们去睡觉吧?”
马中楚欣喜非常,突然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猛的拦腰抱住女人,用力一甩,将女人娇柔的身子扛在了肩上。女人“哎哟”叫唤了一声,随即懒懒的伏在马中楚的肩头,任由他扛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破旧的新房……
有人说,下雨其实是天与地的一次交合。电闪雷鸣则是天与地交合之时的动作与声音。正是这种交合,使得大地之上的万物生长,使得人世之间鸟语花香。
……
这是一条非常难以进入的通道,通道口边的芳草被雨水淋得湿滑湿滑,通道周壁也是湿漉漉的。但是这些困难都阻止不了他的进入。
因为,通道底端有着无比暧昧的诱惑等着他的抵达,等着他的欲望,等着他去发泄。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战栗的神秘之地,同时,这是他发泄日常生活中剩下来的力量的途径。
大雨将所有的人困在屋里,往日做农活的力量渐渐在体内聚集,再聚集……
当力量聚集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必须发泄出来。就像天与地的交合一样,当天空的小雨滴凝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雨水就从天而降。
对于他来说,此时才是一天的开始,而黎明的第一道光线则是一天的结束。从开始的兴奋到结束的疲软,他体会着这人生中最大的乐趣。只有在这个过程中,他才能忘记所有的烦恼,抛却所有的沉闷。
但是,当面对那条湿漉漉的通道时,他有着一丝犹豫,有着一丝害怕。他想起了酒鬼的弟弟,那个丑陋而猥亵的家伙。他不知道酒鬼现在找到他的弟弟没有,是不是真的被剥了皮,是不是被揎了稻草。他想,如果那张皮还有知觉的话,应该被干枯而粗糙的稻草撑得难受。如果他被剥了皮,那么他的肉身又在哪里呢?他还在这个带着霉味的雨中垂死挣扎吗?如果他再碰上骆丽丽,是骆丽丽吓得尖叫呢,还是他吓得转身就逃?
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了许久,像一群纠缠不舍的苍蝇在耳边嗡嗡聒噪。
他猜想,他的干弟马中楚此刻应该正在跟那个女人快活。今天是他们的大喜日子,作为干哥的他本应该到堂祝贺,但是,那个新娘的脸,那具新娘的身体,他都再熟悉不过了……
第062节 一本老皇历
对于我来说,第二天的早晨与第一天没有任何两样,仍旧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仍旧听见雷鸣声,仍旧听见鸟叫声。甚至爷爷手里仍旧捧着一本老皇历在看。如果把爷爷比作科学家的话,那么他手里的老皇历便是他的运算公式。也许这个比喻不恰当,但是非常贴切实际。
但是对于湾桥村的马晋龙来说,这个早晨便是他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今天早晨起,那个诡异的女人不再是外来的陌生人,而是虽然不愿接纳但是木已成舟的亲人了。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干儿子搬去了老家自不用说,可是马传香也不见了!虽然他知道马传香每次回来得都非常晚,但是早晨却要他千呼万唤才能眯着眼起床,在他的催促下刷牙洗脸吃饭,然后又躺回床睡回笼觉。
当喝叫了几声没有回音,闯进马传香的房间时,他发现马传香的床铺整洁,叠成四四方方的被子未曾散开,铺得平平整整的垫被没有皱褶。
这并不表示马传香早早起床出去了,因为铺床叠被从来都是马晋龙的活儿,马传香恁是将床铺弄成了猪窝也不会动半个指头去整理的。
儿子昨晚没有回来!马晋龙顿时一惊,身子凉了半截。
虽然儿子几乎从来没有借住别人家的习惯,但是也不至于吓成那样。可是,一阵不详的预感袭击了他,让他顿时觉得脚下发软,额头冒出冷汗。
他打摆子似的走到门前,朝对面的干儿子家望了一眼。在灰蒙蒙的雨帘中,那座破旧的房子如癞蛤蟆一样蹲伏在那里,咧开了嘴似乎正在嘲笑这个失魂落魄的老头。门头的大红囍字他是看不见的,透着喜气的龙凤呈祥的窗纸他更是看不到。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冥隐之气在那只癞蛤蟆的上方蒸腾。看得他胸口中堵得慌。
他心神不宁,饭也吃不下一粒,茶也喝不下一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发冷似的打颤,仿佛灭顶之灾已经降临在他的头上。
正当他坐在饭桌前呆呆的看着渐渐变冷的饭时,干儿子推门而入,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两个碗。一碗正置,一碗倒盖,怕下面碗里的东西走了热气。干儿子后面跟着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女人,女人撑着一把大雨伞,将她的新婚丈夫和那两只碗罩在伞下,自己的肩头却湿了一片,好看的锁骨便赫然入眼,令腹中空空的马晋龙忍不住干咽一口唾沫。
“干爹。”马中楚谄笑着走到近旁,如还债人遇到了讨债人一般。
“嗯。”马晋龙哼了一声,扭了一下身子,脸仍是垮着。
“这是鸡汤面,趁着还热,快点吃吧。”马中楚摆好了面前纵使冷屁股也要将热脸贴上去的架势,将倒盖的碗揭开,黄澄澄的香飘飘的鸡汤面展现在马晋龙面前。
第063节 弟弟的皮子
马晋龙瞟了一眼热气腾腾的鸡汤面,冷冷道:“你为什么只煮一碗面呢?”马晋龙哼了一声,将比话语还要冷的目光对准了干儿子背后的女人,问道:“难道你的女人知道传香不在家里了?”
听了这话,马中楚浑身打了个冷战,如置身冰窟,“什么?您为什么这么说?”
马晋龙收回目光,将鸡汤面推开,道:“你干哥一夜没有回来,不知道死在哪里了!”马晋龙本来只是故意在这个不听话的干儿子面前说说硬话气话,但话一说出口,不禁眼眶湿润,几乎要滴下泪水来。
马中楚连忙道:“我知道干哥一向起得晚,所以才叫她少煮一碗。面在锅里放久了会烂,所以等干哥起来了再煮。”
马晋龙把大手一挥,决绝道:“你拿走吧。我不吃她做的面!”
马中楚背后的女人一愣,两眼顿时失去神采,“干哥……马传香不在家里吗?外面这么大的雨,他昨晚没有回来?”
此时,一阵雷声突然刺啦啦从天空滚过。屋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
就在屋里为之一亮的同时,一个满身泥泞的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晋龙叔!出鬼啦!出鬼啦!”那人边跑边嚎叫道,脚下不稳却跑得飞快,如没了刹车的单车一般冲向马晋龙。
未等来人撞上马晋龙,马中楚当中一拦,死死抱住来人。马晋龙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眼圆瞪。
马中楚抹了一把那人的脸,才将他认出来:“酒号子!你怎么了?”
酒鬼仿佛是由于惯性一时停不下来才冲进来的,现在一停住,反而站立不住,像没了骨头似的往地下溜。马中楚连忙一把抱住。
不知是雨水的冲刷还是其他原因,酒鬼的脸色被洗得惨白,嘴唇毫无血色。他在马中楚的怀里喃喃道:“我发现我弟弟的皮子啦……我弟弟的皮子……”他要努力回过身去,但是已经没有了力量。
“我弟弟的皮子……”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得那么厉害,以致于几次几乎要背过气。
马晋龙顿时手忙脚乱,也不管刚才怎样对待儿媳妇了,朝骆丽丽挥手道:“水!快!给热水他喝!”
女人正准备出去,马晋龙又大声喝道:“不用了!”
女人用不解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只见他端起了桌上的鸡汤面,将浮着黄油的鸡汤缓缓倒进酒鬼的口中。
酒鬼下意识里咽了几口,然后昏睡在马中楚的肩膀上,将马中楚弄得脏兮兮。
马晋龙急忙走上前,在酒鬼脸上拍了拍,喊道:“酒号子?酒号子?你弟弟的皮子在哪里?”
马中楚扶酒鬼在椅子上坐下,歇了口气,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会回答你?”说完,他有意无意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的神色有些慌张。
“他这是怎么了?”女人问道。
马中楚摇了摇头。马晋龙对着女人冷笑一声,转了头不搭理。
第064节 粗糙的手指
马中楚见酒鬼拳头紧紧攥住,便朝干爹道:“干爹,我扶着他,您掰开他的手看看,好像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马晋龙这才发觉酒鬼的拳头有些异样,五指紧扣,拳心处露出一片猩红。他俯身一手握住酒鬼的手腕,另一手去掰酒鬼的拳头。
酒鬼此时体力已尽,拳头被轻易掰开来。那片红色的东西掉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许是雨声掩盖了它发出的声音。那个东西在半空中翻滚舒展,如一只血色的蝴蝶翩翩飞下。三双眼睛跟随着它,同时从酒鬼的手掌滑落到地上。
那只“蝴蝶”仿佛从下降的过程中耗尽了力气,落地的时候还扑扇了两下“翅膀”,最后精疲力竭的舒展开来,平整的铺在潮湿的地面。
三个人都愣了一愣,然后你看我,我看你。
“那是什么东西?”马晋龙首先问道。
而几乎在同时,马中楚接着问道:“那是什么?”
女人的一双眼睛也透露着迷惘。
马中楚扶着瘫软的酒鬼努力往椅子上靠。马晋龙蹲下来,伸手去拈那块红色的东西。女人眨巴着眼睛盯着马晋龙手伸向的地方。
马晋龙的动作显得生硬而迟疑,他仿佛要等着自己的手向树枝一样生长过去。
马中楚此时已经将酒鬼按在了椅子上,缓缓走向干爹。
酒鬼像没了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曾经握过那块东西的手懒懒的张开,掌心的红色暗示着一种恐怖力量的存在。由于雨水、寒冷、还有恐惧,酒鬼的那只手变得苍白如纸,如同一只死人的手。
“干爹……”马中楚感觉嗓子里发痒,喊出的声音也是那样的畏畏缩缩。
他的干爹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仍旧以着极缓慢的速度将手伸向地上的那块东西。仿佛地面上真的是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