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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祥和之中,上衙门应差事的官员们堆着满脸微笑,在衙门口拱手致意,血雨腥风已去,明日钦差大人便要回苏州主持内库新春开门招标一事,这些内库转运司的官员们心情都非常轻松。
开衙议事,范闲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上,将日后的安排略说了说,只是这些人里没有什么亲信,讲的自然也是大套路上的话,比如各工坊的安排,以及重申了一遍庆律之外,朝廷对内库专门修订的章程,不能有违!
不论是工钱还是俸禄,都必须及时发下去,而日常治安与保卫工作,也要更加警惕。诸官听着钦差大人如此说着,他们便也如此应着,有那五颗人头在前,谁也不会蠢到当面去顶撞什么。
范闲安排苏文茂留了下来,只是他本身没有转运司的官职,所以临时将他的辖属调入了四处,与单达一并统领内库一地的监察院官员密探。
众官员知道。范闲在苏州主持完内库新春开门一事后,便会去杭州定居,这是从很多年前便形成地规矩,转运司正使都不会住在内库——如此一来,留在内库的苏文茂,便等于是钦差大人的代言人,那是万万轻慢不得的。于是众人赶紧站起身来,与苏文茂见礼。
便在上下相得之时,范闲的眉头却皱了一下,对身边的副使马楷轻声说道:“昨夜说的那事,我便要做了。”
这是对副使一种表面上地尊重,马楷却是苦着脸,连连摇头。
坐在范闲右手方的叶参将眼中异芒一现,不知道钦差大人又要整出什么事来,居然没有通知自己——他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苏文茂皮笑肉不笑地走到堂前,向诸位大人双手一拱。回礼之后轻声念道:“今查实内库转运司内某些官员暗行不轨之事,挑动司库闹事,动摇内库根本……诸位,得罪了。”
随着得罪了这三个字出口,打从府衙侧边走出来七八名监察院官员,老实不客气地请本来端坐椅上的几位官员离了座,蛮横无礼地去了他们的乌纱。
这些官员勃然大怒,一边推拒着,一边喝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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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转运司官员一见不是对付自己,心下稍安。但是他们心中深深知晓监察院的手段,庆国满朝文官,在监察院面前有一种天然的同盟性,赶紧纷纷站起身来。正色对范闲说道:“大人,这又是何故?”
其实众人不是傻子,当然心知肚明,此时场中被范闲交待除了乌纱的那几位,都是这十来年里信阳长公主殿下安插在内库地亲信,钦差大人此举,无非就是要将前人的树根刨干净,再重新栽上自己的小树苗。只是……事关官员颜面,府衙之上就这般凶猛拿人,众官的脸上都挂不住,免不得要与范闲争上两句。
范闲看了众官员一眼,温和说道:“诸位不必多疑。但也不必求情,像这几位大人。本官是一定要拿下的。”
坐他右手边的叶参将面色有些难看,看了一眼旁边的副使马楷,发现对方虽然也难掩尴尬,但是眼眸里却没有震惊,想必昨夜已经得了范闲的知会。想到此节,叶参将的心情就开始沉闷起来,闷声禀道:“大人,这些官员,在转运司任职已久,向来克己奉公,就这般……拿了,只怕……有些说不过去。”
范闲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克己奉公?只怕谈不上。”
叶参将面色微沉,说道:“即使偶有不妥,但大人三日令已下,这几位大人也已依大人吩咐行事,明言罪不罚,便不应罚。”
范闲低着头,知道这名叶参将以及在座的其它官员为什么今天要跳出来反对自己,道理其实很简单,上次镇压司库罢工,这名参将知道根本拦不了自己地手段,而且自己用来压他的帽子也足够大,内库停工一天,朝廷可损失不起。而今次捉拿这些官员,却是触动了众人最敏感的心理防线,生怕自己这个兼着监察院提司的钦差大人以此为由,大织罗网,将整个转运司都掀翻了过来,伤到了自己。
对于叶参将来说,本家如今被皇帝逼地不轻,加上叶灵儿与二殿下的关系,已经有了隐隐往那方面靠的迹像。叶参将虽然从来没有收到定州叶家方面的任何密信,但此时也清楚,范闲今日拿人,是要将长公主在内库的心腹全数挖空,他下意识里便想替长公主那边保留一些什么——任由范闲在内库一人坐大,叶参将担心自己将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范闲并不解释什么,只是从怀里抽出一封卷宗,递给了叶参将。
叶参将微微一怔,接过来展卷细细一看,面色渐渐阴沉了起来,只见那卷宗之上写的全是今日被捕的那几名官员一应阴私不法事,而且很关键地是,这上面的罪名并没有扣在所谓贪贿之事上,而是一口咬死了这几名官员在此次工潮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所有证据,甚至还有司库们反水的口供都是清清楚楚。比如某位官员曾在何时与哪位司库说过什么话,地点人物写地清清楚楚,下口极狠极准,着实是监察院地上等手段。
看着卷宗上面的一条条证据,这位参将地心中不由渐生寒意,想着这位钦差大人才来内库这么几天,怎么就将转运司所有的底细查的如此清楚?而且那些信阳心腹与司库们的暗中交谈。监察院地人怎么就知道如此的清楚?难道说司库里面本
身就有监察院的密探?一念及此,叶参将想起了传说中监察的恐怖,那些在民间已经被形容成黑夜毒蛇一般无孔不入的密探,他不由开始担心起自己来,自己的府上,不会也有监察院的眼线吧?
不过身为权管内库一应防务的参将,他并不是很惧怕监察院,一来他自身就是三品大员,监察院没有不请上旨便查缉自己的权力,二来身为军方一员。先不论派系,监察院看着庆国军方的强大实力上,总得给两分薄面。在工潮一事上,叶参将自忖表现地足够不错,今天真切涉及到长公主的颜面,以及京都皇子们的事情,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站起身来,对范闲行了一礼,言辞恳切说道:“大人,这个……”
毕竟是将领身份。求情的话却是不知如何组织。范闲笑着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求情了。”
叶参将心里惶恐于定州方面始终不肯来个消息,自己根本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站队伍。这才让自己陷入了眼下的两难境地,但是范闲动手在先,他咬了咬牙,强行大着胆子说道:“可是大人,这几位大人都是转运司官员,不知道大人要拿他们,究竟是以转运司正使的身份,还是以监察院提司大人的身份?”
他低着声音说道:“大人。就算是钦差拿人,证据确在,可如果要审案,开堂也要许多天时间,这个……内库便要开门了。”
范闲看了他一眼。倒有些意外对方的胆气,略一想便明白了些许。如果自己要拿这些官员,用什么方法拿却是大有讲究的,如果是用监察院提司身份查案,那传回京都,便会引来朝议,朝中大老们只怕会以为自己是在针对长公主如何如何,如果是用转运司正使或钦差地身份审案,可是这时间却已经拖不得了。
但范闲是何人?又怎会在乎京都的议论,笑着说道:“叶参将,不用多虑,本官向来信奉庆律,断不会胡乱行事,今日拿了这些官员,为公允起见,本官不会亲自审案。”
叶参将微微一怔,心想只要你不亲自审案,不论是谁人去审,总要看京都的倾向。有了范闲这句承诺,他好向京都交代,便讷讷退了回去,只是好奇范闲不亲自审案,那难道就准备将这些官员关在内库?这……也不能一直关下去啊,朝廷总会发疏询问的。
“我会带着他们一起上路。”范闲说道:“内库亦是朝廷一属,虽然向来不与朝中官员们打太多交道,但在规矩上,还是要归江南路管地。”
他望着堂下众多面色不安的官员,安抚说道:“本官知道诸位担心什么,请放心,本官不是一个挟怨报复之人,就如先前与参将大人所说,为公允起见,本官不会亲自审问这些人,而是……交给苏州的总督大人。”
他微笑说道:“由薛大人审案,想必诸位不会再有任何疑虑了。”他看着犹在场中与监察院官员们对峙着的长公主心腹,唇角闪过一丝怒意,说道:“什么时候抓人变成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了?”
苏文茂面色微红,狠狠地盯了手下两眼,监察院官员们心头大惭,上前几个佛山无影脚使了出来,将那些犹在叫着撞天屈,狠不肯服的内库官员踹倒在地,实实在在地绑了起来。
堂前众官忍不住摇头,本想劝说钦差大人总要为官员们留些颜面,但一想到范闲先前一时柔和,一时冷峻的表现,便被那种温柔的冷酷、喜怒无常给震慑住了心神,不敢再多嘴求情。身为下属,不怕上司严酷,就怕上司喜怒无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祭出那把刀来。
范闲在内库地最后一次开衙就此结束。散堂之后,他将副使马楷留了下来,两个人便在府后的花园里,一面亲近着春天地气息,一面讲着些带着秋意肃杀的事情。
“莫怪我下手太狠。”范闲揉了揉有些发干的眼角,说道:“既然他们敢在我就任之初就动手脚,也莫怨我拿下他们地乌纱。”
马楷苦笑着。虽然名义上他与范闲是副正二使,看上去品秩差的不多,但他知道实际上,面前这位小爷手中地权力可是大的惊人,甚至比皇子们还要恐怖许多,所以昨天夜里范闲与他商议要清除长公主在内库方面地心腹时,他虽然表示了小小的担忧,还为那些官员们开脱了一下,但怎么也不敢当面反对。
而今日范闲又一次将他单独留了下来,而且当着自己面说出如此实诚的话话。马楷清楚,对方是准备将自己当心腹栽培了,暗自微喜之余,也有些担忧,毕竟谁也不知道多少年后,面前这位小爷,和京都那些大爷们,究竟是谁胜谁负。
朝官们对于那把龙椅的归属也是极敏感的,虽说眼下看来,当然是太子即位。但是陛下这两年的表现似乎太过怪异了,所以谁也不敢完全相信,如果说是二皇子即位……众所周知,范提司与二皇子可不对劲。而如果自己铁心跟着范提司走,将来二皇子承继大宝,自己一定没有好下场。
这才是马楷一直暗中疑虑的方面,但他也清楚,官场之上虽然要左右逢迎,但在事关重大的站队问题上,最忌讳的也是做墙头草,今天范闲在离开内库的最后一天。再次与自己谈话,当然就是想要自己表明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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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楷昨天晚上已经想了一晚上,所以并不如何慌张,平静说道:“大人所议,皆是下官所请。此事下官会马上写两份文书,一份送往门下中书。一份马上快骑送往苏州总督府,请……大人放心。”
范闲一听这话,便知道马楷知道绑上自己地大腿,甚至不惜以这两份文书,分担范闲可能会受到了言论攻击,并且借此向官场中人表明自己的阵营……这是下了决心了。他温和地看了马楷一眼,说道:“马大人有心了。”
马楷微笑应道:“下官身为内库副使,本就应查缉下属官员,今次让他们闹出事来,已是下官失职。
范闲笑了起来,半晌后复又开口说道:“不知马大人认为本官今日处置可算妥当?”
马楷略想了想后,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