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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的眼睛眯了起来。难以自抑地浮现出一丝担忧。九品上地强者,如果是正面对敌,当然难遇一败。但是毕竟他二人距离大宗师的境界,还有无数的距离,真要面对着千军万马,如何能够幸免?
远方范闲的身影已经落在了野马群中,很奇妙地是,那些狂野而性好自由,看上去不肯安份地野马,竟是没有排斥范闲的进入,甚至当范闲坐到那匹头马上时,那匹凶狠的头马,只是无奈地摇了摇脖颈,却没有想过把他摔下来。
急促地马蹄声从海棠的身边掠过,带着风声,带着草渣,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西胡王庭的彪悍骑兵毫不留速,掠过草甸,向着远方的野马群杀了过去!
劲风掠体而过,带动着海棠身上的皮袍呼呼作响,她抹去了唇边的鲜血,低头无言。
一匹骏马长嘶一声,从奇快地速度中停了下来,马上那位胡族贵人借着惯性转身而起,啪地一声落在了海棠的身旁,双脚稳定如山,显露了绝妙至极的骑术。
来人正是草原主人,单于速必达。他看了海棠一眼,眼神中渐渐浮现出愤怒与恚然,说道:“受伤了?”
海棠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地笑了笑。
“南庆范闲?”单于速必达身材高大,五官坚毅,双眼神芒毕露,他看着远方正随着野马群往东南方向疾驰地那个身影,轻声问道。
“就是他。”海棠轻声应道。
单于速必达从来不会轻视自己任何一个敌人,尤其是像南庆范闲这样的狠角色、大人物,他忍了三天,其实也是准备了三天,调集了在这片草原上的胡族儿郎,务必将这位南庆的权臣留在草原之上。
对方既然敢深入草原,靠近王庭,挑战自己的尊严,单于速必达一定会以最直接的方法,表示自己的愤怒。
王庭的准备做的很充分,确认了没有庆国骑兵在草原上游巡,准备暗中接应范闲,但是那些探子却没有注意到那群野马,因为草原上的野马群随处可见,最关键的是,他们曾经在一片水草之旁,看过这些野马,从它们的跳跃姿式与习性中判断,这确实是一群野马。
没有人在收伏野马之前,就能利用野马逃脱,这是草原上的定理,但今天这个定理似乎要被人打破了。
四面八方烟尘大作,逾千名王庭骑兵杀了过来,冲过部落的帐房,在那些胡族百姓们震惊而害怕的眼光注视下,向着那群野马冲了过去,眼看着便要在三里之前的地方合围,将那群马,以及马旁的十几名汉子,还有隐藏在野马群中的范闲包围,但……
只听得一阵长嘶冲天而起,野马群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驱使,顿时从一片混乱中惊醒过来,舒展着它们身体上的肌肉,奋然扬起四蹄,猛然加速,向着包围圈东南方向的缺口处冲了过去!
晨光熹微。野马长嘶,数百匹骏马反衬着微弱地光芒,散发着黑色的肤色,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只是刹那时间,便已经赶在王庭骑兵合围之前。冲了出去!
这一幕情景,有一种原始的、充满力量的美感,震慑了无数人的心神。
单于速必达一手持缰,站在海棠身边,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双眼微眯,却将心头的震骇掩藏得极好,身子一翻,跃上骏马,开口说道:“我把这个小白脸捉回来。给你出气。”
其实他这时候已经承认了,这位可以与松芝仙令相提并论地南朝年轻权臣,绝对不仅仅是个小白脸,单看这神乎其技地操纵野马本事。只怕整个草原上都找不到第二个人。
“王庭昨夜被袭。左贤王遇刺,生死不知。”海棠站在草甸上,站在单于数十名近卫之中,平静地将范闲坦承的事情,说了出来。
单于双手持缰,微微一怔,旋即双脚一夹马腹,向着草甸下方冲了过去。
原来那个庆国监察院的提司,深入草原。是为了这些事情。王庭被袭还是小事。只要不是庆国精锐的骑兵杀了过来,就算死些人又算什么?单于没有想到,庆国监察院杀人也是很挑的。死的那些人,对于他在草原上建国的理想,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关键是左贤王的遇刺,这个消息让单于的心寒冷了起来,难道说平静了两年地草原,又要因为左贤王的死,陷入混乱之中?想到此点,他不由暗自咒骂了起来,左贤王是他的族叔,当年在自己面前嚣张无比,谁知道竟让庆国的刺客一刀了结,真是混帐至极。
单于愤怒地看着远方地烟尘,一夹马腹,当先向着东南方向冲了过去。虽然那个小白脸运用野马群地掩护,出乎众人意料地杀出了包围圈,但是在这苍茫草原之上,单于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王庭骑兵的追杀。由此地至庆国最边陲的青州城,就算是不惜马力,纵情狂奔,也需要十来天的时间,在草原上狂奔十日,身后还有西胡王庭骑兵的追杀,谁能抗得住?单于骑的是草原上万中挑一的千里马,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拦下范闲,虽然庆国骑射也是极为厉害,但是草原上的人们依然相信,整个天下,依然是西胡儿郎的骑术最为精湛,如果在草原上追不上看得见影子地敌人,他们不如去自杀好了。
晨光渐盛,天地间视线渐明,变形地朝日在草原东边的地平线上探出来一半,照亮了秋原上的一切。
海棠静静地看着眼前地一切,眼眸里闪过一丝担忧与黯然,只见草原之上,如洪流一般的西胡骑兵合围未成,凭借着胡人精妙的骑术,迅疾汇编成队,化作一个扇面,千骑如一般,疾速向着东方追去。
而在这些胡骑追兵前方两三里处,数百匹黑色的野马正在奋蹄狂奔,蹄生烟尘,如一缕两缕万缕轻烟,向东而行,向着红红的朝阳进发,忽然之间,那些野马群中跃出一些人,骑上了马背,不知道这些人先前是隐藏在何处,又是如何能够跟着野马前进,一百余名庆国好汉,骑在数百匹野马之上,驰骋于胡人统治的草原,红日之前,那些骏马和马上的身影,显得如此精神,如此嚣张。
西胡追兵在判断上犯了一个大错。他们本以为论起骑术,王庭骑兵自然是天下无双,根本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而且不知那些庆国人是怎么控制野马群,但野马虽然强悍,但终究比不上战马听话耐劳,所以他们以为在这片平阔的草原上,顶多需要小半天时间,便能追上那些逐日而奔的庆国人。单于速必达也是这样想的,他甚至在想一朝将这些庆国人包围住后,是不是应该抢先把那个叫范闲的庆国权臣箭杀,而不给松芝王女任何求情的机会,然而一切的发展与西胡王庭骑兵的判断都不一样,小半日过去了,一天过去了,草原上令人自豪的骑士们,依然无法追上那些庆国人,甚至连拉近一些距离都做不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胡人眼中地野马群,根本不是野马,而是庆国监察院蓄养已久的军马,而之所以可以在草原上瞒过无数人的双眼,瞒过那些以相马闻名的部落,成为倘佯在水草之间的野马群。全部是因为这些马被人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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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掺合了麻黄素的药物,让这些监察院地军马,显得比一般马匹更加活跃,更加狂野,更加性好自由,而且这群马很小心地没有钉铁,没有打烙,连鬃毛都未曾整理过,一旦奔跑起来,真有……长发飘飘的感觉。无论是谁看到,都会认为是一群野马,所以那个夜里,才会在王庭骑兵的警惕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范闲的所在。
范闲单手持缰。低头伏在马上,细心地感受着马儿的状况,接应自己的部属共计百人,除了伪装成套马汉子的十来名精锐之外,其他的人一开始都是凭借着高超的骑术隐藏在马群之中。
实验了不少次,麻黄素的药力对于马儿来说,影响不如对人类地效果大,不至于让这些战马不听使唤。但是对于王庭的追兵来说,这些马儿的奔跑速度却有些可怕了。伪装成野马地战马,依然是战马。更何况是吃了兴奋剂地战马。范闲知道。兴奋剂的药力并不能支持太久,但是他也不需要太久,一百个人。轮流换骑数百匹马匹,给了座下战马足够地休息时间和回药时间。如果这样还让单于王庭地人追到了,范闲干脆把自己地脖子割了了事。
好马终须人来骑,而这也正是西胡追兵们在判断上犯下地第二个错误,他们总以为天底下没有谁比自己地骑术更为高超。在远程地奔袭中更为强悍。但他们忘记了一个名字。
黑骑。庆国的骑兵本来就极为强大。除却盔甲护具之外。比诸西胡地骑兵也差不了太多,而黑骑更是庆国骑兵精锐中地精锐。在陈萍萍地精心挑选和训练之下,单兵素质之高。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尤其是在西胡人引以为傲的千里奔袭。长途追杀上,黑骑更是拥有整个天下最显赫地战史。
忆当年,庆国北伐惨败,庆帝被困于穷山恶水之中。陈萍萍闻讯率黑骑救援。六日之内。于战场之上突进千里,生生救活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庆帝。
又一年。陈萍萍亲率黑骑。深入大魏国境之内,生擒活捉一代枭雄肖恩。在大魏军方根本来不及反应之箭,如闪电般地撤回庆国境内,一进一出,跋山涉水历数千里。
历史早已经证明了,黑骑地千里突袭本事,天下最强,没有之一。
第十四章归来
双方隔距离颇远,但远远可以看清彼此表情,范闲眯认了对方的离开,忍不住摇了摇头,一股难以抑止的疲惫涌上心头。被西胡群狼追杀了三天之久,双方的消耗都已经到了顶点,既然对方放弃了,他当然不会有任何失望,有的只是解脱。
这一场等待了三日后,进行了三日的追杀,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间玩的过家家游戏,并不如何凶险,甚至双方连刀子都未曾拔出,一箭未射,但实际上,彼此都清楚,这一路追杀代表着什么,隐藏着何等样的凶险。
范闲一行人深入草原腹地,潇潇洒洒地放蹄离开,虽未曾真的作战,却在西胡人的心上烙下了一个深深的黑影。在很多年前,庆国最大的一次拓边行动,也是在监察院的暗中领导下进行的,那个叫做陈萍萍的人,直至今日,在草原上还是和恶魔对待的传奇符号,而范闲今次西胡之行,算是延续了监察院的优秀传统,在接班之后,嚣张地巡视了一次领地。
这一次对于草原众人的精神上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西胡王庭意欲一统草原,与庆国抗衡,却留不下深入草原腹地的一行人,想必会让他们对自己的实力,有更清楚的判断,也会让这两年风光无比的西胡部落在出兵这件事情,更小心谨慎许多。
西胡单于速必达徒劳无功地追了三天。被迫郁闷折返。看似无奈悲哀,但落在范闲地眼里。却有些别地意味,这位草原的主人,退地如此坚决。这种勇于放弃,并且能够压制住胡人骑兵们好战的性情,实在是草原上的一个另类。
如果此人在海棠地帮助下,真的一统草原,只怕真的会成为庆国的心腹大患。
范闲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尽是灰尘,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土人。将草原上的强者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他并不怎么高兴,反而显得有些落寞与无奈。
“走。”他一领马缰。向着暮日下的草甸下方驰去,身下战马欢腾。
……
……
虽然看上去王庭地追兵已经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