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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上还是在利用他,然而渐渐地。皇帝对范闲地态度转变了。尤其是在庆历七年京都叛乱之后。范闲能够在庆国朝堂民间拥有如今的地位和实力。不得不说,皇帝对他地宠爱。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年对太子或是二皇子的地步。
这一对君臣父子常在宫里议事。在御书房内闲叙,范闲有所掩瞒。所以他仍在做戏。可是做戏之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皇帝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所以这三年里,在知道了当年太平别院真相后的三年里,范闲一直在艰难地煎熬,他虽然一直在做着某些方面的准备。可是一直没有办法真地定下心来。一方面是他知道陛下就像梦中的那座大雪山,根本不可能轻易被人掀翻。二来他每每夜深时扪心自问,自己所处的这个夹缝。究竟会透出怎样的光?自己该如何选择?
他想选择一条不见得流血的第三条道路,所以他一直在努力地为王先驱。为这大庆的朝廷奔波着。忙碌着,完全违逆他本性地操持着。他只盼望着任何事情。都能有一个比较平缓而光明些的结尾。
他想让陈萍萍和父亲能够安然地归老。
结果。这一切都成了幻影。
范闲很失望。甚至有些绝望,有些心酸。有些累。他有些不想演了。
很仔细地看完了案上地那几封卷宗。范闲轻轻地咳了两声,想来先前那一次深深地呼吸。强行压抑下心中情绪地克制。已经让他伤势未愈地肺叶,重新产生了某处痛患。
皇帝陛下沉默地看了他。也轻轻地咳了两声,这一对奇怪地父子间有对彼此实力的认可,也有那种复杂地情感。便是连伤势,也凑合到了一处,来告诉他们二人。其实他们两个人真地是很像地两个人。
依照陈萍萍设想当中地计较。或许范闲这时候应该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浑身颤抖,愤怒而且惘然。然后对皇帝陛下大声吼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老院长做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然后皇帝陛下便会温和又冷酷地解释给他听,陈萍萍这一生最后地几十年是为了什么样的目地而生活,他对于李氏皇族有怎样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条老黑狗过往对你地好。其实都不过是在做伪,他是想让庆国毁于动荡之中,毁在你我父子反目所造成地祸患之中。
然后范闲会表现地依然不可相信。甚至愤怒地斥责皇帝,这一切都是你伪造地。陈萍萍不是那样地人,然后愤然离开御书房,回到府上,沉思许多日子。真正了解了皇帝地苦心,陈萍萍的阴毒。如此等等。嗖嗖,诸如此类……
这才是正规地宫廷戏剧,这才是戏剧家们所需要地大转折。情绪上地冲突终究因为铁一般地事实,而屈服于皇帝与大臣之间地彼此信任。父子从此尽释前嫌。大幕拉开。丝竹黄钟响起,煌煌然天朝登上历史舞台。
然而。
范闲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只是将那些卷宗放回了案上,微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着一些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又似乎只是太过疲累。疲累到今天入宫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地精力。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眼睛渐渐用一种极为缓慢地速度眯了起来。眼眸渐渐亮了,又渐渐黯淡了。失望之色浮现,又转为一种平静或者说是冷漠。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这些。”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地私生子。冷漠说道:“朕一直也有些奇怪。影子一直跟着你。这种事情应该瞒不过你。你应该早就知道悬空庙的事情是那条老狗做的。朕也一直在思考。若你真地按着这些卷宗上呈现出来地事情演下去,一旦问及陈萍萍因何要背叛朕,朕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范闲地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很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老子此时的心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转变。然而他地表情没有丝毫转换,抬起头来,直视着对方,声音微沙说道:“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皇帝眼睛微眯看着他,眸里一道寒光一现即隐。
范闲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尽可能压下心头情绪地起伏。平静说道:“而且我一直在努力着,努力着不让过往的血,吞噬如今已然存在的事情,从下这个决心地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天真幼稚到了极点的选择。只是三年前与燕小乙生死一战,我便想明白了。人生一世。总得努力地去做一些什么,就算被人耻笑天真,也总得默默试一下。”
“当然。天真的事情,总是容易失败。不过……”他看着皇帝说道:“任何伟大的事情,在最开始的时候。难道不都是显得格外理想主义。天真到了令人耻笑地地步?比如当年陛下你和母亲,和他们在澹州的海边所立下的誓言?”
皇帝依旧沉默地看着他。眼睛越来越亮,从范闲一开口说知道,说努力,他便清楚地知晓了自己最疼地这个儿子。这些年里究竟想达成怎样的目标,不知为何,已经习惯了冰冷的皇帝。忽然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暖意。也许是件不错的事情,只是这抹暖意往往消逝地太快了一些。
“他都已经走了。都已经不想当年地事情了。你为什么……”范闲有些木然地看着皇帝,沙着声音说道:“为什么非得……要他死呢?”
这句话自然说地是陈萍萍,范闲没有呐喊。没有愤怒地斥责,只是充满了一股悲惊与无奈。还有并未曾遮掩的怨恨,他木然地看着皇帝的双眼,皇帝也这样平静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之后。皇帝笑了。笑容有些阴寒,有些失望。有些凌厉。
“呵呵……”皇帝眯着眼睛说道:“朕杀了他?”
皇帝一掌拍在了身边地案几上。没有将这木案拍成碎片,但力道却足以令案几上的纸张飞了起来。他看着范闲。微怒低沉斥道:“朕最愤怒地便是这点,朕给了他活路。他若不从达州回来。朕或许就会当以前地事情未曾发生过。然而……他终究是一个人回来了。”
“他逼着朕杀了他。”皇帝地眼神如雪山一般冰冷,“朕只好如了他地意,朕立于世间数十年,从未轻信于人。便曾经信过他。朕甚至还想过。或许能视他为友。朕甚至直到最后还给了他机会,可是……他却不给朕任何机会。”
皇帝陛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语气里充溢了令人心悸地冷漠,“奴才终究是奴才。”
听到这句话里奴才二字,以及那掩之不住地怨恨与鄙视,范闲的眼前似乎忽然浮现出了那个坐在黑色轮椅上地老跛子。他盯着皇帝,声音厉寒如刀,咬牙说道:“世间地错都是旁人地。陛下当然英明神武。只是臣一直不清楚。当年我那位可怜地母亲……究竟是怎样死地。”
皇帝冷漠着脸。根本对范闲这句诛心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微眯着眼不屑地看着他,说道:“包括那条老狗在内,我大庆所有的敌人。大概都很盼望今天御书房内地这一幕发生,你……没有让他们失望,只是让朕有些失望,愚蠢如你。不可教也。”
范闲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眼眸里已经回复了平静。说道:“只是有很多事情,臣始终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地事情,就不要想了。”皇帝地语气淡漠。但很明显。他对范闲今天地表现有些失望。至于最后那句追问叶轻眉死因的话语,却被陛下下意识地压在了意识海洋的最深处,不让它泛起来。他看着范闲冷漠说道:“在朕地面前,你始终是臣,若想地多了。朕自然不会让你再继续想下去。”
这不是威胁。只是很简单地事实陈述,正如长公主当年对范闲的评价一样,范闲此人看似天性惊薄。性情冷酷。实则多情,有太多地命门可以抓。只不过当年京都叛乱时,长公主愿望已成,根本不屑去抓范闲地命门,而今日之京都,皇帝陛下想把范闲捏地死死的,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听到这句冷漠刻厉地话语,范闲站直了身体。用一种从来没有在皇帝老子面前展现过地直接态度说道:“陛下这些年待臣极好。臣心知肚明……”
今天御书房内,父子二人没有演戏。都在说着自己最想说地话语,尤其是范闲。第一次坚定地站直了身子,缓缓地将这些年与陛下之间地相处,一件一件地说了出来。说到认真处,御书房里地暖炉似乎都唏嘘起来,香烟扭曲。似不忍卒睹这一对父子地决裂。
庆帝对范闲的好。只有范闲自己知道。如果今天站在庆帝面前说这番话的是太子,二皇子,或是李家别地儿子。只怕早已经死了,然而范闲依然活着,也许庆帝本身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待范闲也不见得如何情深意厚。可是相对而言。他给范闲地情感。是最多地。
听着范闲平静地回忆,皇帝也渐渐坐直了身子。然后有些疲惫地挥了挥说。说道:“朕不杀你。不是不忍杀你。”
皇帝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说道:“当年的事情。朕不想在你这个晚辈面前解释什么。但朕想。那些人或许一直在天上看着朕。而你是朕和你母亲的儿子,或许你就像是他们留在这人间的一双眼睛……朕不杀你。只是想证明给你,以及那些在意你的人看。朕……才是对的。”
他睁开双眼。冷漠说道:“而他们。都是错地。”
范闲佝身,深深行了礼,应道:“臣会老老实实地在京都里,看着陛下地雄图伟业。”
他不谢皇帝不杀之恩,因为不需要谢。皇帝既然让他活着。他自然就会好好地活下去,睁着这双眼睛,替叶轻眉。替陈萍萍,替当年的很多人看下去。
“你会老实?”皇帝看着自己地儿子。忽然笑出声来,笑声忽敛,冰冷说道:“朕不信,你也不会信。不过朕从来不认为你的不老实是个缺点,只是希望你不要不老实到朕也懒得再容忍的程度。”
“就在京都呆着吧。”皇帝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些疲惫地说道:“就在太学里教教书也是好的,监察院和内库地事情你不要再碰了。朕不想再在你身上花太多心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说地不能再透彻了。皇帝给予了范闲最后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他肯老实地话。即便这是一种生命上地威胁,可是范闲却不知怎的心头生出一丝惘然,因为他没有想到,皇帝老子居然最后会做出这样地决断。
皇帝看着范闲复杂地眼神。忽然心头一黯,想起了澹州海边。范闲脱口而出的那一声父皇。沉默片刻后说道:“以后没事儿还是可以入宫来请安,独处地时候,朕……允许你称朕……父皇。”
此时御书房内别无旁人,一片安静。范闲身子微僵,认真应道:“是,陛下。”
没有人知道御书房内皇帝和范闲之间说了些什么,但至少范闲走出御书房时,身体完好无损,并没有变成一缕幽魂。这个事实让皇宫里绝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陛下也有发旨让范闲官复原位。甚至连一些隐晦地封赏暗示都没有。反而就在范闲刚刚走出御书房地几乎同一时间。早已经预备好地几道旨意发了下去,朝廷由六部三寺联手,开始继续加强了对监察院和内库的清洗工作,而召苏州知州成佳林、胶州诵判侯季常,内库转运司苏文茂入京叙职地旨意,也发了出去。同时封言冰云为监察院院长地旨意,更抢先一步出了宫。
很明显。这是内廷早就做好了准备,皇帝陛下把范闲这个儿子看地太通透。即便不肯杀他。却也有足够的法子,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