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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能受那腐儒酸论所限?!贫道不才,曾闻南宗弟子中出了位女神童,天资超卓,
百世不遇,以不足十二之稚龄,问道幽微,三难妙僧昙华於天台山,极一时之名。
可叹的是,令师留元长空有‘儒道’之称,却识见有限,竟暗加‘道狱’於
女弟子之身,埋杀了一代奇才。贫道久有不平之慨,偶获此丹,为免明珠蒙尘之
撼,四方辗转,终於探知七夫人下落,谨献微礼,略表南北同宗的一点心意。“
棋娘两腮鼓怒,缓缓抬目前视,耳畔珠坠摇晃不定,道:“道长菲薄先师之
言,贱妾闻之如受针芒,道长再三无礼,恕贱妾得罪了!”向小莹道:“小莹,
掌灯,送客!”
小莹答道:“是!”屈膝拾起了案侧的一盏罩灯,意似催促。
“七夫人……”吴道长缓缓站起身,似欲斟酌词句,再下说辞,忽然身形一
滞,讶道:“咦,灵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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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娘也望向身前的匣子,微微皱了皱眉。
吴道长须扬袍展,厉声大喝:“甚么东西,在我面前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旋见室内劲风大作,一股气劲将小莹手中灯笼刮飞,案几掀翻,而劲气扑击
的中心,却正是棋娘!
“棋娘!”
我惊叫出声,跨步一倾,心知要阻拦那吴道士的一击已是来不及,身子却不
由自主地电射而出,破窗撞入了棋室,窗格纷飞中,我横亘身子扑在棋娘裙下。
随即,我目瞪口呆地瞧见一件怪异之极的事,眼前一只颤抖的衣袖,像正被
人扯向前方,而袖口敞处翻涌不息,源源不断吐出五彩的袍状物。那正是棋娘的
长袖,棋娘则身子微微后仰,玉容苍白。
待到最后的一闪自棋娘袖口射出,却像极了一只女子的纤足。
一阵清远剔透如击磬般的声音,伴随女子的漫声长吟,室中骤然光华大盛,
似乎所有的烛光灯火都在此刻奋力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光亮,煌煌辉耀中,彩袖飞
舞,华裳流金,一道影子由急旋趋缓,渐渐现出一个妇人,白面敷粉,重彩厚施,
瞧不清多大年纪,她赤足裸踝,
唇齿灿笑,转向吴道长:“云真子,你可好呀?”
我随声一望,心头大震:甚么“吴道长”!站在她对面的那个道人,不是云
真子却是谁?
若非适才棋娘左一个吴道长,右一个吴道长,光凭他的声音,我原也早该起
疑了!我脑中一片混乱,愣愣地站起身,只觉喉中某处有一丁点儿发苦:“师尊
呢?怎地不见师尊?”明知云真子既在,师尊万不可能会出现,只是失望到极处,
反而盼着奇蹟发生。
只听云真子喝道:“是你?!”
听他断声一喝,我不由惊退了半步,旋即脸上一热,忿恨上脑,大跨步向前,
却被棋娘扯往:“筠儿,快躲开!”
那白面妇人伸出一臂,恰好横挡在了我前方,道:“云真子,这么一粒东西,
既要送人了,妾身代为笑纳,何须如此情急,竟使出风锤之击?”她掌心一粒肉
球状的晶莹物事,光华时收时放,宛如活物。
云真子淡淡道:“一锤能砸出只凤凰来,也算值得了。”
此际,离我咫尺之遥的那颗灵丹,突然血脉鼓张,红光四射,我只觉体内一
阵气息翻涌,胸臆间说不出的焦躁,一伸手,便抓向那颗灵丹。
白面妇人一愣,缩手不及,我指尖触到灵丹的刹那,顿时如遭电击,一道熟
悉得刻骨难忘的青阳气顺着手臂狂涌而至,我运气相抗不及,一下被击倒在地,
骇然惊呼:“青……青阳……”最后那个“气”字,被体内涌至喉间的气息堵住,
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真子讶然相望,道:“不错!正是青阳丹!取自青阳巨蛇,此蛇虽是虫类,
却修炼数百年,已至通灵之境,其丹初凝而未结,实乃千载难逢的活丹。不过,
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识得?”
我心中直叫:“该死!”让我误以为是师尊复出的青阳气,竟然来自那青阳
巨蛇的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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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得我满心欢喜地赶来,不仅落了个空欢喜一场,陡遇仇敌,连数日精心谋
划的复仇大计也全盘打乱了,哎,碧落花魂!碧落花魂!眼前便是仇敌,碧落花
魂却让我弄丢了!
“这位少年,便是贾府的大公子。贾似道交游广阔,想来贾公子识见不凡倒
也不足为怪了。”云真子身后那名随从走上前来,冲我微微一笑,看他面容,正
是前些日来贾府的一名全真道士。
云真子也似有意结纳,缓容道:“原来是贾大公子,失敬,失敬!”
我心中气苦,开口不得。
白面妇人像等得不耐烦了,冷冷插话:“云真子。”
云真子道:“贫道在。”
白面妇人道:“那日你到天台山,观中婆婆怎地跟你说的?留元长弃道旁求,
金丹南宗根脉已绝,勿要自寻烦恼,今日你为何又来?”
云真子傲然道:“数祖同宗,全真与南宗同属钟吕金丹一派,南宗凋零,不
忍相弃也,灵丹相赠便是一证,却不知玄武教的朱雀使,甚么时候倒成了金丹南
宗的护法?”
白面妇人粉面微变,道:“真儿,告诉他,我俗姓是甚么?”
棋娘听那白面妇人相唤,猛一抬头,目光与我相触,忙匆忽避过,道:“乾
娘姓白,白玉蟾的‘白’。”看她低头的神情,似乎心头正乱。
云真子道:“哦,我可不管是哪个白,难道一个人姓了白,便有资格插手金
丹南宗的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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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白面妇人停眸注视云真子面庞,道:“我姓甚么也不重要,重
要的是……
我知道那件事!“
云真子像被蚊虫狠狠叮了一口,脸皮起跳:“哪……件事?”
白面妇人道:“云真子,你又何必装傻?我且问你,一个月前,你携众南来,
大举侵袭神龙门,不惜残害同道,为的是甚么?”
云真子道:“你说的是《元棋经》?不错,宋师兄眼下筹集《玄都道藏》,
《元棋经》既为南宗经典,岂能落入别派之手?自然首在搜求之列。”
白面妇人道:“那么你四方打听,寻上天台山,今晚又到贾府,为的又是甚
么?”
云真子一怔,拂尘交手,沉吟半晌,霍然抬头道:“没错,还是《元棋经》!
神龙门残余弟子与龙虎山群道正赶往临安途中,七夫人既为留元长道兄嫡系传人,
如若……肯出面受领经书,可谓名正言顺,想来龙虎山道士也没有藉口可以推脱。”
陡闻同门音信,我不由身躯震动,白面妇人眯着眼儿,眼角瞟了我一下,点
头道:“《元棋经》,嗯,《元棋经》!嘿嘿,区区一部《元棋经》,让李掌教
如此食不甘寐的,还真是少见。”
云真子面色大变,厉声道:“你胡说甚么?
白面妇人道:“我说的甚么,你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都没干系,你可以
转告李掌教,《元棋经》既为道门经典,自当留传世间,不该毁於人手,《元棋
经》只会是一部道经,与他人无涉。但若贵教还似近来这般……举止乖张、残害
同道,那么,《元棋经》也不劳贵教费心啦,自会送至终南山,於天下同道之前,
大白於天下!”
云真子闻言,移前半步,举目森然道:“你想威胁本教?!”
白面妇人寸步不让:“看来你到底是明白的。”
云真子面色铁青,咬牙道:“当年白玉蟾受邀观礼,私闯处顺堂,竟以符籙
记事,册载本教密辛,似此无耻之行,为天下同道所不齿,若非掌教道心宽广,
不多计较,嘿嘿,区区一个白玉蟾,又岂能安然下山?”
白面妇人懒懒道:“算啦,懒得与你争辩。贵教陆志静勾结妖人,暗算我兄
长,却又怎么说?十五年来,《元棋经》始终是一部道经,未曾惹人注目,你也
是知道的。”
云真子拂尘交臂,举头沉吟,良久方道:“《元棋经》该由七夫人保管。”
白面妇人点头道:“真儿虽已还俗,本来不该管甚么道门闲事,不过,富贵
人家嘛,偶然翻看翻看道书,我想,也不会失了她的身份罢?”
云真子向棋娘一揖,道:“有劳七夫人费心了。”
棋娘垂目颔首,微微叹了口气。
云真子道:“青阳丹还请收下,以表贫道寸心,望七夫人早日破狱而出,南
宗血脉,不致断绝。”
棋娘道:“只可惜师命难违。”
云真子也不多言,忽然转向白面妇人,道:“久闻玄武教朱雀使穷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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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极欲领教,当心!贫道‘斩邪剑’历不空回!”他身背斩邪剑似慢实快,指
掌一张,已然就手。
灯下细看,那“斩邪剑”似刀又似剑,刃面极宽,剑身有小圆洞,法禀阴阳,
尖处弯弯,弧形双刃,不规则处恰似从地面揭起的一块薄冰。
白面妇人一惊后跃,道:“斩邪剑?云真子,你到底是把我当作妖邪呢,还
是想乘机杀人灭口?”笑音清越,恰似五音和鸣,身周绸带,齐齐飞舞,宛如无
数条活蛇昂头吐信。这一刻,她彩绸绕身,裸足轻踮,恰似画中仙人。
“五界点将!”
云真子使了个势子,剑尖上挑。“咵!”的一声,如群兵列阵,室内几、案、
桌、矮凳,连带棋台上的散置棋子,都齐齐一跃。
不料,这却是云真子的惑敌之术,白面妇人一怔之间,云真子剑势挑高,蓄
势已足,陡然一个翻转,斩邪剑疾若流星,直朝白面妇人奔来,气劲破空,竟生
异啸!
一道彩绸,昂首升空,活如灵臂,早在斩邪剑变势前,搭上了剑身,此时如
蟒蛇纠缠,却像女子的无力臂膀,止不住剑势一往无前,白面妇人忙飞身急退,
避开斩邪剑锋芒。
斩邪剑一声虎吼,气势更足,像要把周围空气,俱都吞入口中。白面妇人厉
声高叫,一团长袖,纷然如拳,直击斩邪剑前,眨眼间化为片片粉碎,白面妇人
已失了踪影。
“蠢物!”
白面妇人的斥喝却在左首,裸足急缩,避开脚下匣子的突前一“咬”,身子
如一道轻烟,遮遮漫漫,转瞬绕到云真子身后。云真子腰拧身变,回转身来,迎
面是身侧全真道士一记长臂,斩邪剑挥势上撩,那全真道士失声惊叫:“师叔!”
云真子闷哼一声,生生停住剑势,右颊却挨了全真道士一记耳光。云真子大
怒:“莫动!”
刷刷几剑,全真道士上身裸呈,云真子枭然长笑:“你要钻我师侄裤裆么?”
白面妇人的笑脸从全真道士颈后升起:“留着你自个钻罢!”倏忽一闪,全
真道士张开大臂,前抱云真子。
云真子怒急:“你给我闪开!”一脚将全身道士踢飞老远。
白面妇人在我身后笑道:“叔侄俩不亲热亲热么?”
云真子定了神情,狞笑泛起,口中念诀,横剑在胸前轻轻一拖,白面妇人跳
脚大骂:“无耻!竟挠人痒痒。”却是白面妇人脚下的木板作怪。
“现身罢!”云真子朝我逼来,突然左右一个闪劈,却劈了个空。我蓦地前
扑,一掌印在云真子胸膛,“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