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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竹缩了缩脖子,也笑了:“你当我是紫苏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训人!不过是几样粗糙吃食,我们做丫头的吃来玩玩便罢了,怎能让小姐入口?”冬葵这才没话说了。
秀竹也不理她,径自去与别的丫头们玩闹。
秀竹是门房钱叔钱婶的孙女儿,原是从长房荐来的,跟长房的家生子们自小认得。这也是文怡当初挑选她随行的原因。出门在外,又无家人陪件,有个与长房奴仆相熟甚至有亲戚关系的丫头陪着,行事要方便些,且秀竹又比紫苏稳重知好歹。文怡此时见她与长房的丫头们合得来,也不去打搅,只是拦住冬葵,不让她去寻秀竹的不是。
丫头们嘻嘻哈哈地与那女子搭话,打听归海城的起事。文怡带着冬葵走进接船,坐在窗边听她们说话,倒是知道了不少事。
那女子名叫鱼娘,是归海城码头人士,世代都是打鱼的,独她一个女儿,天生便比别人精明些,看中这港口每日船来船往,人口众多,但在入港上岸前,想要吃口热饭却十分不易,便在家做些容易运送又能饱肚的热食,驾了家中小船,在港口内外穿梭,叫卖吃食挣找。因生意兴隆,很快便有人学了去,如今这归海城外,穿梭往来卖食物、卖酒水、卖各式货物的人数不胜数,连康城与青州都学了去。
丫头们听了都惊叹不已,还有人问她一天能挣多少,然后对比一下自己在顾家得的月钱,暗暗摇头,觉得还是顾家差事轻省些。
文怡在船中听了,则十分佩服那鱼娘的勇气,若是前生的自己能有这样的本事,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何须向人讨施舍?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黯然:便是如今重生了,她也没那鱼娘的本事呢,若不是仗着记忆给家里添了些进项,真到身无分文的那一日,她还是只能出家为尼。
底船的人听了风声,都走了上来,连后面两艘船的人也向鱼娘买了热食去,有船工嘴上不干净,调笑几把,被顾家的管事骂了几句,便缩了回去。那鱼娘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仍旧说笑自如。
文娴文娟文慧姐妹几人走过楼船,文娟先抿嘴笑道:“那女子好不知羞,大白天的,有那么多人看着,居然还把袖子拉得这么高!”文慧白了她一眼:“你当她是你这样的大家小姐么?!穷人家的女儿,若是这也讲究,那也讲究,早饿死了!我倒觉得她好,大大方方的,有什么见不得人?!”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我也去跟她说说话!”
文娴只觉得头痛:“六妹妹,祖母方才还说你呢,这里船多,你要出去,先戴了帷帽,省得叫人看见了,偏你还要与那船娘说话!”
文怡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暗暗给冬葵使了眼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拿了两顶帷帽来。
文怡暗道冬葵机灵,面上笑着拿起一个帷帽,拉过又因为反驳文娴而与文娟吵起来的文慧,道:“姐姐别生气了,戴了这个也没什么,倒可以挡挡风。这里是入海口,风冷着呢。”
文慧气恼地拽过帷帽往地上一摔,便瞪文怡:“连你也帮着她们气我!”
文怡抬袖,装作无事地转头去看窗外风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时,管事在甲板上大声报告:“老太太、大太太!咱们家的船可以进港了!”
蒋氏忙带了人上来:“这么快?不是还要排队么?!”
那管事笑道:“方才归海罗家的人乘船过来,叫咱们从他家的专用航道进港,船也可停到他家的码头去!”
蒋氏喜出望外:“罗家?他家怎会知道我们家的?难道是青州的事传回去了?倒是消息灵通得紧!”遂吩咐跟着罗家的船入港,又让文慧姐妹们回船里去,做好上岸的谁备。
文怡慢慢走在后头,默念着“归海罗氏”这个名头,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一动:莫非是巧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归海罗氏
罗氏乃是归海城的第一望族。他们家跟平阳顾氏、恒安柳氏等诗礼传家、世代科举入仕又与权贵联姻的家族不同.家族中读书科举的人并不多,却是以行商名闻天下。曾有人云,天下没者罗家到不了的地方,也没有罗家做不了的生意,哪怕是浩瀚的南海.或是荒芜的北疆.也有罗家商队的身影。
罗家也是皇商,但与罗家显赫名头不相符的是:他们一向只负责脂粉、香料等几样小宗物件的采卖,对那些珠宝、器物、衣料、药材、食物、酒水等大宗采买却敬而远之,在皇商队伍里,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成员。以他家财势之大.却只满足于这点小甜头.有许多皇商都为此疑惑不解,试探几回.始终不得要领。也曾有过几家大商家,仗着才权贵撑腰,想要挤走罗家,夺过那几宗采买的皇商名头,顺道将罗家吞下.结果却都失败了。内廷几代的后妃都对罗家进上的脂粉香料十分满意甚至是追捧,再没有第二家能胜过他们.有了她们无形中的庇佑,罗家的地位无人可动摇。别的皇商见他们没有扩张的意思,也就不再把那几宗小买卖放在眼里。多年下来,彼此关系倒还相安无事.但罗家的威名巳轻传出去了。
近二十年来.罗家发展的势头停滞不前,在京城中的影响力更是大大减弱,还有数十宗名下商铺倒闭。有人传说是因为现在的罗家子弟不争气的缘故,也有人认为是现任皇帝对罗家不买账,但不论事实如何,罗家在归海城的声望是不会动摇的.内廷对罗家进上的脂粉香料,也仍旧追捧不已。
罗家还有一样着名的特点,那就是家族庞大、人口众多。除了住在归海城内的本家,罗氏分支几乎遍布每一个大城,而其姻亲、下属商铺成员以及依附的小商贩更是不知凡几。
他家行事风格低调,教养子弟规矩严格.少有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发生,因此一般人跟他们相处久了,便很容易把罗家真正的影响力给忽略了,只把他们当成是寻常商家看待。
归海罗氏本家现今当家的是长房大老爷,据说是个性情平和的老人.他自打二十年前接过家主之位,罗家便一直发展平平.加上他几个儿子都是才能平庸之辈:而家族中入仕的人又少,外人都暗暗为罗家蒙尘而感叹。
他的几个兄弟子侄中,倒是有出色的,其中一毋同胞的四弟罗宏阳,自从二十年前入了军伍,到今天已经升到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为家族中官职最高者。另一方面.他二弟的大儿子不过二十出头,巳轻掌管着三家商铺,每一家都连读三年盈利增长了,而小儿子则听说会年刚满十五岁.便考中了秀才,虽然会试失刮,但据城中大儒所言.以其才华,中举是迟早的事,前途可说是一片光明。族中上下都在暗地里期盼.罗家再出几位精英子弟,重现家族威名。
罗家在归海声名显赫.就在顾家船队被引领着前往罗家码头的小半个对辰里,便有无数关于罗家的小道消息传到了于走大人与蒋氏耳中,连陪伴在侧的文慧文怡姐妹们也听到了。不过顾家长房已轻见惯世面,对一个皇商人家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蒋氏还道:“罗家如会大不如前了.京城又有几家脂粉香料铺子兴起.每一家都有独门配方,很交宫中的妃摈和官家内眷赞贾。还有人在议论.要不要把罗家的皇商招牌给抹了,另换有能者居之呢!”
于老大人沉默不语.文怡则在回想自己所认识的罗明敏,记得他曾提过:自己是归海罗氏子弟.上有长兄继承家业,下才幼弟读书科举,还有一位叔叔是军中武将.听起来倒跟罗氏长房二老爷家的情形有些相家。但他若真是这家的儿子,仅凭这嫡支长房的名头,便不凡了.怎会跟柳东行一起在外逗留数年呢?莫非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缘故?
文慧正笑着说起罗家的出品:“他家的养颜露是极好的,几样胭脂水粉青黛都是上等货色,香料也是好东西,从没出过次品.只可惜大老实了,那么多年都没换过配方,别人见了新鲜货色.自然更喜欢了。便是宫里.长年用同一种东西.也有厌倦的对候呢!”
文娴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好奇之色:“ 你那回送我的桃花香染胭脂,说是上用的,可是他家出品?”
文慧瞥了她一眼:“ 就是他家出的!那个擦脸不错.正是年轻女孩儿用的,可惜我用了几年,已经腻了。”
文娟忍不住插嘴: “那可是好东西!姐姐给了我一些,我再着,倒比咱们家里平日用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 那又如何?”文慧漫不经心, “再好的东西,用腻了,就不想再用了。谁叫他家总不出新货?!”
文娟眉头一竖,便要反驳,蒋氏却笑道: “他家新出了两样新的香露,一种是蔷赢花的,一种是荷花的,我虽没用过,但听说在润泽肌肤上是极好的。还有一样唇蜜,只用指头沾一点涂上.就能让整个人的气色变好。今年夏天.这三样东西在京里卖得极好呢:人人都说罗家终于开窍了!”
文慧怡闸: “真的?那倒是奇了!等我回了京.一定要买些来试试!”
于老大人怡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倒是文怡抿嘴笑了笑:“ 六姐姐,这里是罗家的地盘,你要买他家的东西,何顾回京里买?”文慧醒悟过来,也笑了: “你提醒了我,正好,咱们要换乘海船北上.想必要在城里修整两日,我可以好好逛一逛!明儿就出去,我身上正有银子呢!”文娟在旁冷笑:“六姐姐又胡说了,上回你在康城逛了一回,祖母已经教训过了,你当时应得好好的,如今怎的又要再犯?!况且我们既要换船,要搬动的行李多着呢,哪里还能分出人手陪你出门?!”文慧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只要带两个婆子,再添个护卫就够了。归海城里出门逛街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你当还是在平阳那等小地方么?!”文娟暴起:“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平阳人!”
“好了!”于老夫人开了口,“不要再吵了!省得声音传出去,叫领航的人听了笑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但蒋氏还是没忘记笑着为女儿辩解:“婆婆别生气,这归海城的习俗,向来是不拘大户人家的女儿独个儿出门的,只要带上帷帽,便能在城中通行无阻,有城卫队的人护着,没人敢胡来。”.
于老大人深吸几口气:暗暗瞪她一眼:“ 归海城的风俗如何.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要在此换乘海船罢了,还要赶路呢.别耽娱功夫!回头下了船,就立即叫人去找先前派过来的家人,问问海船几时可起行!”
蒋氏不敢说什么,忙乖乖应了。
船队很快就到达了罗家专用的码头。这是一片弯月形的水域,名字也不难猜到,正是叫新月湾。湾内此对正停泊着十来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有海船,有画舫,有货船,也有小艇。但湾内地方极大,顾家三条船驶过去,还余下很大一片空位。
顾家的船才抛了锚,岸上便立对有人过来接应,光是架起木极连接船舷与岸边,又有人引了两个男子上船。顾家的管事一瞧.正是先前派过来安排海船事务的家人,怡上前迎接。
这名家人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顾家人订下的那艘海船,不知什么缘故,今早忽然出了故障,无法航行了。据修船的换工说,眼下已是冬天,不好修理: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后再说。
蒋氏几乎气得脸都白了:“ 荒唐!我们是要回京去的,还有老太太在这里呢.怎能等这么久?! ”
那家人伏在地下不停求饶:“ 大太太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