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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头捧茶上来给文怡,一个托着茶盘,一个倒茶,都生得面容娇俏、体态妖娆,脂光粉艳,穿金戴银,与别的丫头不同。为首的一个生得俏丽些的,娇滴滴地朝文怡行了一礼:“大少奶奶喝茶。”落后一步的那个弱质纤纤,也柔顺地低下头去。
文怡瞥了她们一眼,没动那茶,眼角留意到柳顾氏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得色,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念头:莫非……不会吧?
柳顾氏正等着文怡喝茶发话呢,见她静坐不动,只得拿眼睛去看柳四太太等几个素来巴结自己的妯娌,暗示她们先开口。只是柳四太太却仿佛没看见她的眼色似的,揉着额角,露出几分倦意,一脸的无精打采。再看另外几位,居然正笑着相互说些什么今日的天色不错、茶很香、谁家小儿子又调皮了昨天摔了一跤之类的鸡毛蒜皮,恨得她牙痒痒。
无人打破僵局,柳顾氏只得自己开口了:“咳……行哥儿媳妇呀,你看我这两个丫头怎么样?”
文怡心中冷笑,瞥了那两个丫头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婶娘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顿了顿,“咱们这样的人家,哪怕是个做粗活的四等丫头,也该有规有矩才是,万不可学外头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打扮轻佻,叫人看了不尊重,也有损婶娘的脸面。”
柳顾氏一愣,两个丫头也都呆住了。柳三太太忽然冷笑了一声,其他人只当没听见,几位年轻些的柳太太,略一停顿后继续小声说她们的东家长西家短。
柳顾氏脸色有些不好看,轻咳一声,才干巴巴地道:“我们家的规矩,自然是要家里的丫头穿戴得体的,只是今日与平时不同,若不把这两个丫头打扮好了,我做长辈的,也不好意思把人拿出手啊”
文怡“吃了一惊”:“难道说,宁弟又要纳新人了么?二婶,您别怪侄儿媳妇多嘴,男儿志在四方,趁着年轻,就该多读点书,多做些实事,好挣个锦绣前程光宗耀祖才是,若是沉浸于温柔乡内,怕是会磨损心性,于前程有碍呀。我知道您是位慈母,事事都想着宁弟,只是也要为宁弟的将来多想想啊”
她说得如此诚恳,连原本还在私下闲聊的几位柳太太都停了下来,转头看她,相互对视一眼,都在摇头叹息。柳三太太开口赞道:“行哥儿媳妇,您如今真是越来越有长嫂的风范了。原该如此。”
文怡笑道:“侄儿媳妇还年轻,许多事都不懂,做事都是只凭自己心意的,若有什么不足之处,还要请诸位婶娘多多提醒呢。”众位柳太太忙连声应和。
柳顾氏的脸色更难看了,那两个丫头中俏丽些的那个先耐不住了,上前一步急道:“大少奶奶误会了,太太并无意将我们赐与宁大爷,而是要送给……”不等她说完,文怡便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姑娘是谁?我既不知道婶娘身边的丫头还有你这么一位体面人儿,我与婶娘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那丫头一窒,不甘不愿地低下头去。
柳顾氏见状沉不住气:“她们要说的就是我的意思行哥儿媳妇,说来你跟行哥儿成亲也有半年了,还不见有好消息。行哥儿自小没了父母,又没兄弟,他的子嗣,可是关系重大的。我身为他的婶娘,自然要为他着想。这两个丫头,一个叫云儿,一个叫雨儿,都是我从家生女儿里头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模样儿出众,还好生养。给行哥儿放在屋里,也好帮柳家开枝散叶。我知道你素来是个贤惠人儿,懂得大局为重的,这就把人带回去吧”说罢便叫那两个丫头:“云儿,雨儿,还不拜见你们大少奶奶?”两个丫头娇滴滴地应了一声,便要上前拜见。
文怡一声斥下:“慢着且把话说明白了,不然拜了也是白拜”她转向柳顾氏,脸上没有半点笑容:“二婶娘,相公与我虽然成亲已有半载,但他甫新婚便出征北疆,战事结束后才回家,至今还不满两个月呢便是要纳妾,也不急于一时,您忽然送这两个人来,可是有意轻侮于我?那就对不住了,我便是再贤惠再大方,也没有由得别人踩我娘家的道理,这两人还请您收回去吧”
众位柳太太们见状都吃了一惊,没人想到文怡会直言拒绝。柳顾氏更是恼怒:“长者赐,不敢辞,你这是哪一家的规矩?我看,你压根儿就是嫉妒成性吧?少拿娘家说事儿”
文怡板着脸道:“您爱说什么都成,人我是不能收的。若我为了自己的贤名,收下了这两个人,传出去了,叫别人怎么看我?我是平阳顾氏的女儿,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娘家人的体面成亲未满一年便纳妾,已经是对正妻的轻视了,更何况如今相公与我满打满算只相处了两月有余?我便是自己不尊重,也要念着我们平阳顾氏列祖列宗的脸面”
“你……”柳顾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文怡这话,岂不是明摆着说她不把娘家放在眼里么?忍不住骂道:“少给我说大话你一个孤女,旁支末系,也敢把平阳顾氏的名头挂在嘴边?你算什么东西?”
文怡冷冷地道:“我不算东西,只不过与婶娘一般,都是平阳顾氏的外嫁女罢了。虽然已经嫁了人,是恒安柳氏的媳妇了,但孝顺两字,可不仅仅是孝顺婆家而已,不把娘家人当一回事,我也没脸说自己是顾家女”
柳顾氏袖下双拳紧握,青筋直爆:“好……好”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既然是这样,那这两个人我照旧送,等一年后再开脸,可别说我这个婶娘没顾及你母亲家的脸面”
文怡轻笑:“婶娘这话说得有意思,您方才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如今再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人我是不能收的,既然她们这么好,模样儿标志又好生养,不如就孝敬了二叔他老人家吧,多多给柳家开枝散叶才是好事呢”
柳顾氏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猛地转向妯娌们:“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一时得了意,在长辈们跟前却是如此不恭不敬的,你们还好意思说她好?”
文怡飞快地接道:“二婶娘这又是何必?在场的婶娘们都是明白人,您从前何曾关心过相公的事?若是当真为了相公好,什么事做不得?偏要送两位美人来,莫非是觉得,有了这两个丫头,我家相公便成了色中饿鬼、风流败类了?那为了我家相公的名声着想,我还真的不能把人收下。若您要骂我不敬长辈,我就听着,为了我家相公,我便是舍了好名声又如何?相信婶娘们都是明白的。”
柳顾氏见她一言揭穿自己的盘算,不由得恼羞成怒:“我只知道平阳顾氏教导女儿,一向都是以礼为重的,三岁的娃娃都知道长者赐不能辞的道理,你先是辞了长者好意所赐,又编排些有的没的恶言中伤长辈,究竟是谁把你教养成这个样子的?”
文怡淡淡地道:“我的教养不劳婶娘费心,世人都长眼睛,心里自然知道该如何评价。倒是婶娘,你也是柳家媳妇,如今为着一时快意,坏了一个柳家子弟的名声还不够,还要将别房子弟也拉下水。您这么做,可对得起柳家的列祖列宗么?”说罢又对众位柳太太道:“还请众位婶娘们明鉴,宁弟实在不是有意纳妾的,不过是遵从长辈之命行事罢了。还请婶娘们回去向家人禀明,莫要再误会了宁弟。”
好几位柳太太都纷纷应声,便是没开口的那几位,也在悄悄观望柳顾氏的脸色。柳顾氏气得浑身发抖,但不等她开口,柳三太太便先发话了:“行哥儿媳妇说的是正理,我们柳家的子弟,还没有哪位是年纪轻轻就广纳美妾的,以宁哥儿这样的年纪,正是读书上进的时候,屋里人多,已经是不该,二嫂一片爱子之心,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行哥儿少年得官,素来持身甚正,我们做长辈的,不能对他有所助益,已经觉得惭愧了,若还要给他拉后腿,未免太不厚道,也叫人质疑用心。”她对文怡道:“你只管好生辅佐行哥儿,若过得几年,果然于子嗣上有难处,再行纳妾就是了。我们都信得过你的品性,知道你断不是擅妒专宠之人。”
文怡顿了一顿,微微笑着回应:“多谢婶娘维护。”
送妾一事就此告一段落。连族中妯娌们都不赞成,柳顾氏即便成功把人塞给了柳东行,也达不到她的目的,她自然不愿意平白便宜了柳东行。就在这时,那个云儿走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她的脸色立时转怒为喜,冷笑了两声,故作和蔼地道:“哎,行哥儿媳妇啊,婶娘方才好生想了一想,又觉得我果然是考虑不周,你们还是新婚呢,就算我为行哥儿的子嗣再心急,也不能在这时候给你们添堵啊只是呢……这两个丫头我原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挑出来的,如今事情作罢,我若留着她们,她们在家里也难做人,也不好再嫁人了,那岂不是害了她们?我记得你们夫妻身边通共就只有那几个人侍候,不如……我就把她们当成是一般的丫头,送给你……和行哥儿吧叠被铺床也好,斟茶倒水也罢,哪怕你拿她们当粗使的小丫头呢,也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想来当初行哥儿分家出去时,我也曾送了几个丫头给他的,那时候他没回绝,如今……想必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文怡微微皱了皱眉,瞥了那云儿一眼,见她那娇艳的脸庞上满是娇羞之色,低眉顺眼,似乎十分本分。文怡冷笑一声,淡淡地道:“如果是丫头,那自然不会回绝了,侄儿媳妇多谢婶娘的好意,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丫头的文书几时能过户?”
柳顾氏愣了一愣:“文书?过户?都是一家人,哪里还用得着这些?”
文怡掩口轻笑:“婶娘不是要把她们送给我们夫妻么?若是没有文书,她们岂不是仍旧归婶娘所有?”接着收了笑,轻描淡写地道,“再说了,我们这是要往南边驻军所去的,今后几年都要住在军营里,没有文书、来历不明的丫头,谁敢放她们进去?这是老规矩了。”
柳顾氏哪里知道军中的规矩?想到云儿、雨儿的家人都在自己手中,也不怕她们不听从自己号令,便一挥手:“行,我回头就叫人去办,文书会在今晚之前送到你院里。”
“那就多谢婶娘了。”文怡轻轻瞟了那两个丫头一眼,“既然你们要随我回去,就赶紧收拾行李吧,记得把脸上多余的脂粉给抹了。我虽不禁止家里的丫头涂指抹粉,却是不能容忍丫头们装扮得如此轻佻的”云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雨儿抢先应了一声,便先一步退下去了,云儿也只得跟着退了出去。
离开正院时,文怡心情还好,柳三太太却一脸凝重地对她道:“行哥儿媳妇,你居然把人收下来了,实在是太过草率她们都是家生子,自然要听从二嫂的命令,若是她们心怀不轨,暗害了行哥儿,你要后悔可就太晚了”
柳四太太在旁掩嘴笑道:“三嫂也太多心了,二嫂若有心下毒手,哪里还等到这时候?要我说,行哥儿媳妇这么做才是正室应有的气度呢,长者所赐,若是不管不顾,硬是要回绝,传出去也有损名声。收下来才是正理,横竖只是丫头罢了,从前也不是没有收过。”
文怡笑了笑:“三婶娘不必担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正如四婶娘所说,不过是两个丫头罢了。二婶娘是铁了心要把人塞过来,我若是不收,就只能与她不停扯皮,岂不麻烦?至于收下来后,我要如何安排她们,那就是我的事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她们若真敢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