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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屋里无声叹息,屋外,顾氏轻声细语地开了口:“我出身中等人家,娘家从未有过显宦,确实……见识浅薄些。自打嫁进顾家,十多年来,战战兢兢,犹觉有许多不足。况且我只是因大嫂留在京中,家里无人照顾,方才接过管家大权,对于外头的大事,便不如姑太太清楚了。”
柳顾氏冷哼一声:“知道自己浅薄,就少开口指手划脚!比如那回大哥从京里送来的急信,只不过是轻猫淡写地提了句‘万一风声不妙就把族长之位暂时交给二房担着’,你就恨不得立时回禀母亲把大事办了!幸亏我拦下了,不然母亲定要被你气倒!顾家在平阳逾百年,一族之长的位置还从没离开过长房呢,亏你天天以贤良自居,却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真不懂规矩!”
文怡听得睁大了眼,原来族长之位是这样移到二房头上的?!看来是因为三姑母出人意料的省亲,让事情有了变化。
门外段氏又默了一默,方才轻笑一声,缓声道:“姑太太教训得是,我实在是胆子太小了,虽然明知道大伯是族长,而且这位子还从未离过长房,但一见大伯在信里这么说,便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本想请老太太拿主意的,毕竟事关宗族。我做媳妇的不好做主,却没想过老太太是不是会被吓坏,姑太太拦得好……”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我虽不懂规矩,却也知道一家人讲究的是男主外,女主内,内外有别,外头的大事自然是大伯和夫君做主,家务事则是大嫂和我的责任。我们内院妇人,不懂得外头的大事也不要紧,只要听从男人的吩咐斟酌着办便是了,自作主张是大忌。就算是五丫头、十丫头她们,我也是这么教导的,男女有别,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守好该守的规矩,不该插手的别插手,哪怕是兄弟们……虽是亲手足。也不好处处管着,时时混在一处。我们这样的人家,规矩总是要守的,不然就要叫人笑话了……姑太太您说是不是?”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文怡在屋里暗暗吃惊,从前只知道这位二伯母说话和气,在族中颇有贤名,却很少听到她这样说话。虽不是明言,但也几乎是打三姑母的脸了,连她一个小辈都能听出来,三姑母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
果然她立时便听到柳顾氏气得发抖的声音:“放肆!你怎敢在我面都这样说话?!”
段氏飞地出“姑太太慎言!我好歹是你嫂子,劝你两句,也是好意罢了,你平时爱怎样,都不打紧,今日家中有贵客,族中也来了不少人,你仍旧这般随心所欲,还把亲侄女儿拉上,仔细叫人非议!你是堂堂柳家夫人,别人不敢说你什么,我家五Y头和十丫头还要嫁人呢!”
“你一一”柳顾氏被气得噎住,好容易才顺过气来,“好,好,好!一个填房,也敢在我面前摆长嫂的架子了?!你懂规矩,就先教好你那内侄女儿再说!笑死人了,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身份!破落户的女儿,亲爹又死得那般不体面,略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屑理会她!居然也好意思高攀我们柳家!当我不知道她见天儿到我跟前献殷勤是打了什么主意吧?!做她的春秋大梦!我家东宁便是纳妾,也瞧不上她那样儿的!”说罢一甩衣袖,转身住回走了。
氏气得浑身发抖,一伸手扶住了门框,门板一晃,发出响声,吓了文怡一跳,立时屏住了气息。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跑上前来,小声问段氏:“太太,您没事吧?”文怡认得这是段氏身边的大Y头玉娥的声音。
段氏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没事……”声音木木的,接着又问: “表小姐还是每日早晚都到前头外书房借书么?”
玉娥声音压低了些:“晚上没再去了,早上仍旧……”
“你们就没拦着?!”段氏愤然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早就发过话了?!”
玉娥忙道:“奴婢自然是拦着的,只是表小姐当时答应着,过后又……奴婢们又不能整天守着她,哪里防得住呢?”
段氏没说什么,抬脚就往前走了,玉娥忙挥手示意其他人跟上。待她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文怡方才小心地站起身,悄然打开门,伸头出去两边打量。两边路上一片静悄悄的,并无人经过。
她松了口气,回想起方才听到的话,又不由得为可柔担起心来,只是转念一想,二伯母毕竟是可柔亲姑姑,便是要教训,也不会叫亲侄女吃大苦头的,大概只是禁足在房中,抄写几遍《女诫》之类的吧?趁早断了可柔的念想也好,三姑母的话虽不中听,但已经算是明白否决了可柔嫁给柳东宁的可能了,柳东宁始终是文慧的夫君。其实,柳家对可柔来说未必合适的,她也算是逃过一劫吧?
文怡又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柳东行……也是柳家子孙,婚事也是由三姑母做主的,不知道……他们的将来会如何?
这么想着,她的脸又热起来,忙拿出扇子扇了几下,便听到如意的声音:“九小姐?”她转头一看,如意正从段氏离开的方向走过来,嘴里还在说:“方才远远地瞧见二太太往五小姐院里去了。九小姐没看贝?”
文怡勉强笑了笑:“看见了,不过二伯母大概没看到我。”
说话间如意巳到了跟前,不好意思地福了一礼:“都是奴婢的不是,叫您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耽误了回席的时间。”
“这有什么?我回到席上也是干坐着罢了。”文怡拉过她的手微笑道,“你有好些天没去看我了,我听说你母亲的病有了起色,可是药还中吃?若是不够,我再叫人去取。”
如意感激地道:“药极有效,多亏了九小姐了!大夫也说再吃上半个月,我娘就能好了呢。这些天因府里忙,奴碑告不得假,正着急呢,今儿能遇见九小姐,真是太好了!九小姐别怪奴婢贪心,为了老子娘。还请您再赏几包药。”
“这个容易,我回家就叫人传信过去,还要什么补药,你也一并说了,我好一并叫人送来。”文怡顿了顿,露出一个微笑,“别说什么求不求的话,我还要谢你那回的提醒呢!若不是你告诉我,那回出去玩原来有这么个缘故在,我怕是糊里糊涂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意脸上有些发红,四周看了者,便凑近了文怡道:“却是奴婢要给九小姐赔个不是了。那回奴婢原听说了些不好的传闻。才冒冒失夫地叫姨妈给您捎话。但这半个月来冷眼瞧着,奴婢倒觉得传闻当不得真,那位柳少爷……其实人还算厚道,就是有时侯有些……”她笑了笑,“我们做丫头的本不该私下议论亲戚家的少爷,只是觉得传闻有些蹊跷罢了,九小姐若听到些什么闲话,也别当了真。其实……柳少爷还是挺好的。”
文怡心下大奇,不明白如意为何会帮柳东行说话,但又生出几分羞涩,勉强笑道:“他好不好,与我什么相于?你这话倒有些奇怪。”
如意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把话说透:“九小姐且看着吧,这些事……其实奴婢本不该多嘴,只是这几年受了九小姐的恩惠,奴婢心里也盼着您好呢!”
文怡低下头,沉默片刻,才说:“我该回去了。”如意忙道: “奴婢送您出去吧?”文怡点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前院方向走,没过多久,就看到内眷宴席所在的乐嘉堂的屋檐了。文怡正想叫如意回去,却冷不防看到树影后有两个人影走近,走在前头的是个小丫头,跟在后面的却是东平王世子朱景诚。
文怡吃了一惊,接着又看到那小丫头跟世子不知说了句什么,便飞快地跑了,只剩下朱景诚一人在原地。她忙伸手拉过如意,躲到树丛后,想了想,小声对如意道:“那位就是今日的主客东平王世子,照理说,他应该在前头正席上才对,怎奈跑到内院来?!”
如意也正糊涂呢:“今儿前头摆席,等人使唤,因此各处院子都抽调了不少人去,那小丫头瞧着似乎是蓉院的人,按说她应该没那么大胆子才对呀?”
文怡皱皱眉,想起蓉院正是文慧的住处,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便压低声音道:“我不好跟他照面,你过去问一声吧?若没事,就将他带回前头去,别叫人发现才好。”
如意点点头,转过树丛走上前去。文怡隐在树丛后,想着方才世子到内眷席上见礼时文慧的神色,又想到柳顾氏与段氏的对话,心里有 些发沉。
第六十四章 一股香风
朱景诚看着四且的景致,面上虽然还挂着淡淡的微笑,眼里却已经有了寒意。
他到顾家宅子里还不到一天时间,又是下榻在外院的客房里,并未到过内宅一游,但单凭那不远处乐嘉堂的一角,就能猜到这里已经是内院了,至少是极接近内院的,绝不是他这样的外男可以随便闲逛的地方。他自然不会怀疑顾家会胆大包天算计他什么,但一想起方才引路的小丫头的借口,还有一路上经过的几道无人守卫的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罢,就让他瞧瞧,引他来的是谁,又是打了什么主意,横竖如今日子也无聊得紧。
他抱着双臂,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穿戴倒也华丽,只是不能跟顾五小姐与顾六小姐相比,莫非是顾氏长房的庶出女儿,或是旁支的千金?约他前来,该不会是要攀龙附凤吧?他嘴角微微翘起,心里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那女子正是如意。她来到朱景诚身前,并未直视他,只是微微低垂双目,行了一个礼:“奴婢见过世子爷,请问世子爷怎会在此?这里已是内宅了。”
居然是个丫头?!朱景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仍不动声色:“我却不知,我原在席间坐着,府上一个小丫头上菜时沾污了我的衣摆,我本打算回下处更衣,但那小丫头却说,客房离得远,一来一回太费事了,便引我到此地,说会拿衣裳来给我换。谁知一转眼,她就跑得没影了。姑娘不是她唤来的么?”
如意心里早骂了那小丫头一顿,脸上仍旧不露半点异色:“却是奴婢等失礼了,前院摆席的院子,原就有供贵客歇息的屋子,想来是那小丫头不懂规矩,冒犯了世子爷,请世子爷随奴婢来,奴婢送您回前头去吧。”说罢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朱景诚却更意外了,他本以为是这丫头命人引他前来的,现在看来,倒更象是来拦他。他皱起了眉头,不大喜欢这种连顾家侍女都能支使他的状况,而且他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引他来的呢!
他正要开口,却发现这丫头的双眼悄悄往斜后方看,不知是在看什么,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一片一人高的树丛,半个人影都没有。忽然,他双目一凝,朝树丛下方盯去,那里隐隐能看到一片秋香色的裙角。
他挑了挑眉,却听得如意再次开口:“世子爷?您请。”朱景诚笑笑,正要开口说话,耳边响起一阵钗环相碰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从另一个方向的树丛后转了出来,却是顾家六小姐文慧。
文慧一见朱景诚,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接着便发现如意也在场。她脸色一变,立时停下了脚步,带着几分不自在开口问:“如意,你怎的会在这里?”她身后的人也立即停下了脚步,一见如意,便害怕地缩了给脖子,连忙低头躲在文慧身后、一正是方才给朱景诚引路的小丫头。
如意又不是笨蛋,看到这个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瞪了那小丫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