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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请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小米怔忪抬头，就看到老和尚从祭坛后的小路走了出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胖，一如既往的慈眉善目。圆圆糯米似的老头脸，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今天，他穿的不再是以往那件灰不溜秋的僧袍，而是一件看起来很正式的国师服饰。头上还煞有其事的戴了一顶扎满孔雀翎毛的帽子，上面一片鲜红翠绿，明晃晃有些闪神。
而让叶小米惊讶的远非如此。在老和尚现身之后，紧随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也跟着走了出来。
慕容白身披一件亮蓝色金边狼袍，踏着轻步缓缓走来。
叶小米知道边牧族一向追从草原王者，所以将血狼奉为部落图腾，族中王者所穿皇袍，会在左肩佩有八条狼尾。寓意八部之众。
而此时此刻，慕容白身上那件金边狼袍，左肩位置，就佩有八条狼尾。
再配合老和尚口中那句“殿下”，她呼吸不由紧促了些。
——原来。原来如此……
“小米粥，好久不见。”他的薄唇微抿，刁侃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
叶小米站在礁石边缘看他，一言不发。
她仅仅捏着拳头，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让自己紧咬的牙关不发出半点声音。
慕容白脚步不停，一直走到她跟前来，顿住脚步，低头凝视着。
日光底下。少女的身子瑟缩着，一双眸子大且亮，但是瞳孔里满满全是隐忍的寒冷与荒凉，仿若一只掉队的孤独受伤的小兽，对于周边一切都是那么无助而惊惶，同时。又充满极度的凶狠与脆弱。
“小米粥，怎么了？”他眼里的笑意突然凝住。
生平第一次，他看到这样的叶小米，带着令人心痛的哀伤，同时又有让人心寒的狠戾。
记忆当中，她似乎一直都是一个天真的傻丫头，偶尔会耍点小聪明，更多时候，则是嘻嘻哈哈的调皮。
“怎么了？”叶小米亦反问他这一句，嘴角带着笑，却是深入骨髓的冷，“小白，已经什么时候了，你又何必继续骗下去呢？”
——原来，自始至终，他才是背后那个稳操胜券的人。
“说，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她咬着下唇，很用力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慕容白狭长的细眼微眯了眯，眸子里的亮芒瞬间黯淡下去：“我……自然是慕容白，是少东家，是皇宫主厨，你喜欢谁，我便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冷静了，可是泪水，还是按捺不住地流了下来。
慕容白心头也是一沉，脸色刷的一声，同样变得苍白起来。
他很明白，很多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可是，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她。
“殿下，是不想回答，还是，不屑于回答？”她把“殿下”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很重。
曾经，她是那么的信任他，没想到，最信任的人，原来一直将自己当成一颗棋子，任意耍弄，任意摆布。
“小米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心头一阵慌乱，似乎想要努力解释什么，却被叶小米直接掐断话尾：“别说，你不用多说什么，我只问你……”
她怔怔站在原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你是边牧族国王唯一的子嗣，对，还是不对？”
“……对，可是……”
“够了，这就够了！”她用力攥紧拳头，低下头，不再看他。
“不，我必须说。”慕容白想伸出手去揽住她的肩头，可是叶小米似乎早有察觉，却微微朝后退了退。
他的手僵持在半空，突然有些尴尬。
“没错，我是边牧族真正的龙脉继承人，当年国破之日，是国师亲自将我带了出来，托给一户寻常人家抚养长大，然后他让我好好学习一切活下去的本领，包括轻功，包括盗术，也包括……厨艺。”
“是的，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的厨艺，并不比你差上多少，御厨房主厨的名声，并非只是口头说说而已，我只是一直都在等待，等待国师带回消息给我，一等，就这样过了十八年，直到一年前，你的出现。”
“青云道人一向占卜算卦精若鬼神，他可以通过星座运转，推算出会有一颗天外异星出现，这颗异星，带着我们边牧族寻找百年未见踪迹的天机石，而它，其实就是你。”
他的神色极为平静，一言一语，很是平淡地说出来，可是叶小米心头却忍不住地波涛汹涌。
“那这么说，当时在竹林坞后山坡，你并不是偶然出现的了？”
那一晚的偶遇，她一直以为，只是命运的巧合。
“不是，是青云道人被国师胁迫，最后他才吐露出了异星降世的方位，于是我带着能够感应天机石的神火飞鸦一同前去，最终，在那片小树林里顺利找到了你。”
一句话，天地骤变，风云翻卷。
莫大的震惊从她心头狂喷而出，呼啸而来，瞬间排山倒海，将她所有筑好的堤坝全部攻陷。
——哈哈，原来这样，原来是这样，他竟然精心打算到，连一只色鸟，都是事先谋划好的。
什么都说不出了，叶小米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眼里一片恍惚，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你不用怕，过了今天，很快我便能够站在这片天地之下的最高点，到那个时候，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你只要相信我，相信我一个便足够了。”
“相信你？”叶小米只觉得这一句话，简直就是自己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自己难道不觉得，这句话很讽刺吗？”
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自嘲说道：“或许，我做过最大的错事，就是曾经相信了你。”
就是因为相信，她才会一步步沿着既定的路线走下去。
就是因为相信，到了如今，她才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
“小米粥……”
“不要叫我。”叶小米直接脱口而出，“我宁愿从不认识你。”
“不，你不可以这么说。”慕容白紧紧钳住她的双肩，俊朗的面容布满邪魅的神色。
“你没资格这么说我，冷家的人占我江山霸我国土，十万族人横尸草原，你可知道为何塔桑河会被冠上草原母亲的名号？那是很久之前，吉吉木斯河的另外两条支流，被我们族人的尸体所填满绝流！十万血肉，一寸河山一寸血，如此血债，我边牧族的仇恨若不用冷家人来洗刷，你说，这十万冤魂何来安宁，何来九泉之下的瞑目！”
他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叶小米，目光中燃燃而起的怒火是那么旺盛，不甘与恨意又是那么清晰。
“可是，你又没有想过，即便你能逆天复国，那又如何？正德皇朝也许会有跟你一样的继承人顺利逃脱，也许再过几年，等他拥有足够能力以后，也会回来复仇，到那时，冤冤相报何时了，所谓血债血偿，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算得清呢？”
“不，不知道！”他以近乎癫狂：“天下四器的力量绝非凡物能够比拟，只要顺利召唤出来，到那时候，我就拥有无所披靡的战力，任何人也无法阻挡得住我前进的脚步。”
慕容白血红了双眼望过来：“小米粥，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见证这个伟大时期的到来？只要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全天下最让人瞻仰的女人，你不是说过么，你想要吃燕窝、穿绫罗，嫁入豪门当老婆，可以的，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很快，很快我便能为你实现。”
“慕容白，你够了！”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冷家老狗压住我们边牧一族的帝气将近十年，又灭了我族人十万，如果单单只是报仇复国，未免也太便宜了他们。我不能让他们这么简单死去，我还要让他们活着，没错，要活着，要让他们活着比死去更难受。”
冰冷毫无温度的话，让叶小米忍不住浑身颤抖。
“小米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格外留情吗？呵呵……”他自顾自地笑了笑，眼里那丝狠戾逐渐退去，没过多久，便又恢复成以前那个邪魅的孔雀男。
135章 生死一搏
“为什么？”叶小米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慕容白微微翕动一下唇角，正想说话，老和尚却突然插了一句进来：“殿下，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完毕，先请殿下示下。”
“人来了吗？”他挑眉问道。
老和尚摇了摇头：“尚未出现。”
叶小米心里松了口气，继而冷哼一声：“你太高估我了，他不可能会来的，对这里任何一个人而已，我不过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她话虽这么说着，实际上，心头却仍存有一丝希冀。
“不，小米粥，你才真的错了。”慕容白眸子恢复一片肃然：“别的事情可能会出纰漏，唯独这一件事，他不会错过你的。”
话语带着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而事实上，他是对的。
因为就在这一句话落下没有多久，祭坛后的小路上，一道身影孑然而来。
“冷云风，你个笨蛋，你来这里干什么啊！”这是她第一次大声直呼他的名字，笑着，眼里却带着泪。
边牧族所有守护在祭坛四周的族民，全都不自觉地警戒起来，就连老和尚也不例外。
慕容白摆了摆手，先抬头望了望天，跟着，才直视着前方那道海蓝色身影，嘴角微弯了弯，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句：“很好，你很准时。”
“先放了她。”冰块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有望向边缘处那道怯生生的身影时，难能可贵地露出一丝心疼。
慕容白自然将他脸上所有神情收之眼底。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的双拳暗自捏了捏。
似不舍，似妒恶。
“把人放了。”他深吸了口气，挥手示下。
“殿下。不可……”小胖哥连忙提示一句。
正德皇朝无人不知，冷侯爷身手了得，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这些，慕容白都知道。
只是，他并不怕他会贸然出手带走她，因为妙手神医在他手上，若想要叶小米继续活命，冷云风除了乖乖投降，根本别无选择。
而他既然来了。就绝对不会空手而回。
慕容白自信，所有的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还相信，叶小米只是痴迷冷云风尊贵的侯爷身份，很快。当他拥有权力，拥有睥睨天下的君主气度，她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感情的事，从来就不是计算来的。
你计算它，它便愚弄你，两者之间一旦出现裂痕，哪怕那时你已强大到可以只手遮天，却再也无法换回。与她有过的往昔半点。
冷云风闲庭信步而来，脸上没有一丝慌张，他俊逸的脸有着全天下最让人炫目的自信，就连叶小米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走到自己跟前，微低着头。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也许在这一刻，他反而放下了所有面具，在她面前，他就是最真实的他。
叶小米早已泪流满面，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哭了起来，只知道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刻也不肯移走。
“小米，我来了。”他咧嘴笑了笑，突然伸出手去，直接将她拥入怀里。
他的身上，带着一副淡淡的兰花香，还有薄薄的一层水气，很贴心很贴心。
慕容白看着他怀中的她，突然咬着下唇，脚步微动了动。
在他旁边，老和尚见状连忙拦了下来，只说一句：“殿下，国事为重，不要忘了我们十万族民冤屈的灵魂还在九泉之下不肯瞑目，更不要忘了我们百年大计是否成败只在这一夕之间。”
一句话重若泰山，瞬间将他所有心头尚存的儿女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