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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夫人也是女中豪杰,昨晚婢子眼睛一花,她已经制住了柳贵妃,若非她在场,昨晚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岔子,真是阿弥陀佛。”乌兰将铜镜取来,给汝月过目,“娘娘选一选头饰哪个才好?”
汝月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笑道:“要是每天摆宴,那一天的时间都花在这梳妆之中,不用做替他的事儿了。”
“娘娘说的是哪里的笑话,难不成皇上还会让娘娘去挑担生火做活,便是每天装扮地花容出色,才是娘娘的正经事。”乌兰将整副的妆屉都翻过,总觉得差了一件最合适的首饰,正在犯难中,外面传话来,说是皇上差人送东西来,汝月连忙起身迎上去。
来者不是常公公,却是个笑眯眯的小公公:“给月嫔娘娘请安,小的是常公公的徒弟,娘娘唤小喜子就行,这是皇上要小的送来给娘娘用的,请娘娘收下。”
汝月让乌兰将锦盒收下,另外给了小喜子打赏,小喜子见她出手大方十分欢喜,谢了又谢,才离去,乌兰将锦盒打开来,扑哧笑道:“皇上真是料事如神,怎么就算到娘娘要的是这一件,娘娘快来看,这头饰手工精巧绝伦,真是罕见之物。”
汝月凑眼来看,金丝繁复缠绕蔓延,似藤蔓又似情思绵绵,聚拢成小朵小朵的花苞形状,彷如少女微启的唇,娇艳欲滴,那花苞的中点探出石榴红宝石雕刻而成的细蕊,与她才选的宫裙正好般配,心下也是欢喜,让乌兰替她挽在发中,顿时整张尚未经点妆的脸孔,明艳生动,眉眼更是凌凌波光一般,相称相映。
一时之间,连乌兰与云欢两个都看呆了眼,云欢低声喃喃道:“皇上见了如此的娘娘,不知会不会后悔?”
汝月垂首一笑,那席间不过才多了方将军一个男子宾客,更何况嫔妃面前必然有所遮挡之物,哪里会大咧咧地任凭外人打量。
未曾料得,等汝月按时入了席,明源帝一抬眼,目光深深追随其左右,即时向着她伸出手来:“月嫔,到寡人身边来坐。”
几道目光带着各种意味射过来,汝月始终低着头,除了视而不见,她不知又该如何面对,皇后患病,贵妃禁足,也轮不到她这个小小的月嫔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身边,她走的每一步,心下都是忐忑,不知皇上为何会如此安排,只可惜她问不得,很多事情,无论清晰与否,却是问不得。
短短的几步路,汝月觉得芒刺在背,她一直想回避的情形终于还是发生了,将自己的手交在皇上掌心时,明源帝很轻地问了一句:“怎么手那么凉。”说着话,已经将她紧紧拽住,似乎只要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般的紧张,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可喜欢寡人送的这件首饰?”
“臣妾自是十分喜欢,让皇上费心了。”汝月的声音很低。
“寡人看着也觉得很合适,不过寡人却有些后悔了。”明源帝笑着放开了手,“你可知是为何?”没有等汝月回答,他自己已经说了出来,“寡人有些后悔让旁人见到这般的你。”
果然,被云欢一语道中。
诸人落席,乌兰赶紧弯下身将汝月面前的细藤帘子缓缓放下来,将她整个人都遮挡在其中,尽管如此,从帘缝之间,那些目光并没有减退多少,反而更加密集起来。
“娘娘,莫要去看那些人。”乌兰悄声说道,“娘娘往上走一步,要是就忌讳旁人的目光,那么娘娘自此以往便会被这些累到无力还击的。”
汝月点了点头,正色端坐,而明源帝的目光才堪堪从她身上移走,黑沉沉的眼中,像是深幽的古井,叫人看不透到底蕴藏着什么含义。
而门前身姿矫健,气宇轩昂的男子正大步而来,走到明源帝身前,才要行礼,已经让他给抬手阻止了:“寡人说过,今晚之宴并非招待群臣,而是寡人与佑天之间的家宴,你带着妻儿入席便是。”
汝月听皇上说完这句话,突然想到为何从方才起始,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听得妻儿两字才猛然想起,若是说小公主未曾满月,不能见客,大臀下又去了哪里,这样的所谓家宴,作为皇上的独子,难道会刻意缺席,若非如此,大臀下又去了哪里,不见人影。
方佑天已经携着妻儿在席位而坐,明源帝兴致很好,显然并未在意这件事情,已经下令让宫女给诸人斟酒。
才喝过第一杯,有人跌跌撞撞从外头冲进来,却是大臀下重光,衣服像是都没有穿戴整齐,衣襟不正,腰带松垮,一额头的汗,明源帝却像是视而不见,微微笑着与方佑天叙旧。
汝月想着,这缺席之人终于来了,不知道是哪里耽搁了事情,这会儿才想起来,皇上越是不喜形于色,越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且看大臀下如何收场。
大臀下压根不敢吱声,蹑手蹑脚走进来,只能缩在一个角落里,手脚都没地方放置,那样子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令人不忍。
明源帝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点的样子,只当是什么都没见到。
“娘亲,你看这个哥哥鞋子都没有穿好。”锐儿毕竟还小,旁人见了都不敢说的话,让他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偏偏方夫人也是个没所谓的,轻轻笑着道:“所以,锐儿去告诉哥哥,哪里穿得不对。”
“好的,娘亲。”锐儿从方夫人膝头跳下地来,走到重光面前,仰起头来说道,“哥哥,娘亲说过今日是要紧的日子,锐儿穿的都是新衣,以前只有过年才能穿的。”
重光很是尴尬地笑了笑,他穿得自然是早就备下的新衣,却是拉拉跨跨,没有个正经的样子。
锐儿又往下指了指道:“哥哥为何这般匆忙,鞋子穿的两个样,实在好笑。”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去看重光的双脚,还真是一边一个样,重光闹了个红脸,面对这样口无遮拦的幼童,更加羞愧,低声道:“哥哥不小心睡过了头,急急忙忙赶过来,所以才会不小心穿错了鞋子。”
锐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哥哥回去换好了鞋子再来,反正娘亲说今晚这顿饭要吃好久好久,上一次爹爹也是吃到半夜才回来的,娘亲说爹爹原本是个话篓子,总算是有人肯听他说完了。”
这句话一出,容妃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源帝的嘴角略微放松了点儿,依旧没有去看重光,口中呵斥道:“你看看你,成何体统,还不如一个三岁幼儿,还不回去换了鞋子再来!”
重光唯唯诺诺,像是背后有人要追着他似的,倒退着到了门口,折身跑得飞快。
方佑天将锐儿招到身边,正色问道:“娘亲果真是这样同你说的,说爹是个没有人要听的话篓子?”
锐儿聪慧机灵,知道这话约莫是不中听的,哪里还肯再说,双手将嘴巴一捂,只留了爽乌溜溜的大眼在外头,看看父亲,又看看皇上,摇了摇头。
“佑天生的好儿子,连太后提起都是爱不释手,你看看寡人之子,都年近十六,还不叫寡人省心。”明源帝抬起手来,摸了摸锐儿的发顶,却回过脸来,冲着汝月所坐的方向,挑唇而笑。
第一百一十一章:兆头
汝月脸上莫名一红,皇上虽然没有明说,那笑容里的意思,她却是看得分明。
锐儿笑着缩进方夫人的怀中,吃着手指问道:“娘亲,为什么今天这些姨姨都躲在帘子后面,锐儿看不到姨姨的脸了。”
“那是因为爹爹的长相吓人,皇上怕爹爹吓到姨姨们,才这般安排的。”方夫人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她长相娇美,笑声却很是爽朗,坐在身边的大女儿也跟着掩口而笑。
那个被扣了长相凶恶的罪魁祸首愣了一下,才放声大笑,明源帝大手一挥道:“锐儿的话没有错,寡人才说了要当做家宴,却又这般遮遮挡挡的,反倒是显得寡人小气,来人,将帘子都给寡人撤了,当年莫说是吃饭了,寡人与佑天几乎同吃同住,还分什么彼此。”
“当年的事情,事出无奈,皇上何必再提起。”方佑天见皇上真的撤下了那些碍眼的帘子,一双眼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了,帘子后面,如花似玉的一张张脸孔都是陌生的,不知为何,他心底深处隐藏最底的地方,缓缓抽搐一下,那痛楚不是很明显,却挠心挠肺地渐渐蔓延开来,一屋子的笑声,他却觉得全身发凉,双手扶住桌沿,几乎要站起身来。
方夫人先察觉出不对劲来,生怕他做出出格的举动来,先一步将酒杯执起,塞入他的手中,另一只手合盖而上,柔声说道:“将军,大好筵席,都是圣上的一片心意,怎可辜负良辰?”
方佑天的双眼顿时清明一片,接过酒杯凑到唇边,仰脖喝尽,豪爽地抹一抹嘴角:“果然是宫中御酒,清冽醇美,在边关喝了八年的烧刀子烈酒,都忘记帝京的美酒是什么滋味了。”
说完这句,方佑天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不再开口说话,明源帝似乎也察觉到了其中端倪,手指勾起酒杯,喝了几口,也不点破,嘴角微微而翘,似笑非笑的样子。
直等到重光,重新换了衣服,恭恭敬敬地站在门边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方将军,见过各位嫔妃娘娘。”
“进来。”明源帝好整以暇地开了口,这个儿子,年近十六,穿戴整齐站到人前,也算是眉清目秀,长相俊美,但是在其身上找不到半点儿自己的影子,无论是长相,性格,待人处事,正好是颠倒了个,年岁长久,明源帝有些想不起来,当年为他生了儿子的那个女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看重光的眉眼,依稀分明,他想要个孩子,一个像他的孩子,甚至是他的翻版,正如眼前偎在方夫人腿边的锐儿,方锐,与佑天活脱脱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叫人见了心生羡慕,让君王心生羡慕。
重光已经站在明源帝的面前,他畏惧父亲,不仅仅因为那是父亲,更要紧的那是皇上,是一国之君,自小他虽贵为大臀下,又是这后宫唯一的孩子,父亲也是不苟言笑的神情,他恨不得可以离父亲远些再远些。
“离开帝京的时候,记得他还只这般高。”方夫人用手比划了一下,“好似就在不久前的样子,大臀下已经成人了,难怪我都成了半老徐娘,不由不感叹时间过得太快。”
重光见方才那个指手画脚的小娃儿冲着自己笑,想起方才的尴尬,冲着锐儿做了个鬼脸,锐儿倒是不怕生,扑过来要他抱,重光下意识去看父亲,明源帝微微颌首,他才小心翼翼地将锐儿抱在怀中,他还没有抱过这样小的孩子,柳贵妃所生的那个妹妹,一眼没瞧见又给送去丹凤宫,丹凤宫时他避之不及的地方,所以至今都不曾见过。
明源帝冷眼而望,重光为何姗姗来迟,并非是如其所言,睡过了头,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既然扯了谎,众人纷纷,他自然不会去揭破,只是重光身边的那几个人都不能再留,留来留去都是祸端。
汝月坐得离明源帝最近,分明才见他在笑的,眼底一冷,却是透出寒气来,汝月禁不住整个人往后缩了缩,虽然那寒意并非是针对她,她的动静稍大,一个劲喝闷酒的方佑天却将目光缓缓转了过来,停留在她的面前。
原来,方将军的眼睛生得如此出色,看着人的时候,流光溢彩,如秋水寒星,不过因着她是嫔妃的身份,他很快将视线又移开来,没有多做停留。
“佑天此次回到帝京,又何想法,同寡人说来。”明源帝适时将话题一转,引方佑天开口。
“累。”方佑天想一想,只说了一个字。
“累?”明源帝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