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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姨娘应了声是,往外退的时候抬起头来瞧了眼傅奕阳,他从刚才就端着茶杯,一只手捏着茶盖撇着茶碗里的茶叶,却并不急着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来。柳姨娘心里也拿不准了,老爷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再看看同样不悲不喜的苏颖,柳姨娘心里暗自纳罕,那魏姨娘都这么猖狂了,这么给她没脸,她竟然轻描淡写的就这么算了?难不成是碍于老爷在的缘故?
柳姨娘心里纳闷的走了,至于百灵早就被吓的跟鹌鹑似得,被几个婆子堵住嘴拉扯出去了。
芦荟她们几个站在廊里,贴在门外听里面的动静,急的不行。
说实话,苏颖也猜不透傅奕阳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她也不想在这时候说些什么,有些事点到为止就行了,更何况之前魏姨娘的那句“太太没做过母亲,怎的知妾身这种感受”可真是在苏颖伤口上撒盐,她现在还能强颜欢笑那都是硬撑出来的。
最起码在傅奕阳看来就是这个样子,似乎苏颖眼中的亮光就被魏姨娘那句直戳伤口的话浇熄了,让傅奕阳不由得想到她当初在失去孩子后心如死灰的枯槁样子,夜里做恶梦兀自流泪伤神的样子的,搂住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在人前却还依然挺直背、强撑住不展露一丝脆弱的坚强模样。
大老爷更觉得愧疚了。
傅奕阳将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等苏颖抿着嘴角看过来的时候说:“我已经和母亲说了,待咱们嫡子出生前,屋子就不进新人了。”
哦?那她是不是应该感动的无以复加,三拜九叩说谢大老爷恩典啊?苏颖腹诽归腹诽,但实际上她神情动了动,然后仿若一潭死水上泛起层层涟漪,呆愣愣的望向傅奕阳,嘴唇动了动:“老,老爷?”
瞧她这样,傅奕阳脸色缓和了些,眉头一竖:“哭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苏颖才慌乱的用帕子去擦满脸的泪,丝毫不见刚才的端庄优雅,“我也不知道,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
傅奕阳干咳一声,又说:“我去瞧瞧魏氏,晚饭在这儿用。”说完就甩手走了,不等他走出房门,苏颖就闷声咳嗽了两声,傅奕阳的脸一黑,对排排站的芦荟几个说:“还不进去伺候你们太太!”
却不知道苏颖根本就不是大老爷认为的旧疾未好,而是那种心悸的感觉再一次来袭了,苏颖终于把自己给玩脱了,被傅奕阳的话戳到了某一点,就跟自动开关似得。
连忙从背包里取出一颗藕断丝连丹塞到嘴里,感到一股股暖流传遍周身,那种心悸的感觉渐渐消失后,苏颖才感觉好受多了,喝了几口茶水一不小心被呛到了,这才咳嗽起来。
这会儿,苏颖欲哭无泪了,明明刚才垂眸低首间眼睛里就迅速凝聚起浓浓水雾、眨眨眼就泪流满面来着。
真是太坑人了!
***
傅奕阳去了魏姨娘的南院,因为魏姨娘的晕倒南院就出入兵荒马乱的状态,傅奕阳刚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往日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再看这南院就乱的很,哪有正院的仆妇们有规矩。
转身就先去了大姑娘的屋子,小丫头打了帘子傅奕阳就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还有小炉子上的烟火味,小炉子上还煎着药呢,又魏姨娘紧张大姑娘不许人开窗,这就让整个屋子的味道混在一起让人觉得又闷又难闻。
随意扫了一眼大姑娘的屋子,瞧见桌子上被随手打开的红漆木匣子,傅奕阳有印象,还是上次苏颖从娘家回来她母亲给的上好药材,她还笑着说要给大姑娘装一匣子,可都几天了,这匣子里的药材根本就没动过。
再扫了扫大姑娘屋子里的摆设,里里外外伺候的奶娘丫环,傅奕阳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说什么苛待大姑娘,这根本就是照着嫡女的规制给的份例,差的那份都是苏颖自己从私房里给补齐的,这几年根本就没差过分毫。
如果不是这次魏氏自己折腾出来,他根本就不会知道。
傅奕阳就没再往里头走,大姑娘的奶娘战战兢兢地抱着瘦的跟猫崽似得的大姑娘候在一旁。这见不得风,偏刚才魏姨娘在南院外头闹腾的时候还把大姑娘带在一边儿,还是苏颖见了呵斥着让奶娘赶紧将大姑娘抱回屋的。
傅奕阳抿了抿嘴,对待大姑娘好歹脸色缓和了两分,问了句:“最近可吃药膳了?”这话就跟白问似得,那日来给大姑娘看病的郭大夫,魏姨娘压根就看不过,还一直觉得是苏颖找来的,再说这院子里头会做药膳的就百灵一个,魏姨娘就更信不过了。更别说,大姑娘的病根本就不是她自己说的那么严重,魏姨娘也不敢让她乱吃药,仍旧照着以前的方子喝药。
傅奕阳沉着脸又去了魏姨娘的屋子,魏姨娘歪缠在榻上,这会儿已经醒了,傅奕阳进来就瞧见她坐在那儿抹泪,完全不见之前在南院外头泼妇般的不雅之态。
瞧见傅奕阳就跟见到主心骨似的,脸上仍旧带着泪,怯弱的叫了声:“老爷,妾身知道错了,妾身不该为了大姑娘的事儿乱了分寸惹怒太太。”
又想说她照顾大姑娘如何如何辛苦啦,就想着怎么把这件事引到都是苏颖和柳姨娘设计想给她难堪,她都是为了大姑娘乱了分寸才入了套的,刚张了张嘴,就被傅奕阳的一句话给惊得愣在当场。
“既你顾不好,就把大姑娘挪出去养罢。”
020章 一触即发
“既然你顾不好,就把大姑娘挪出去养罢。”傅奕阳也没说把大姑娘挪到哪儿去,他原本想将大姑娘挪到苏颖身边养,毕竟庶女养在嫡母跟前是抬举,也更体面。可苏颖婉拒了,还真心为大姑娘考虑,这件事也就暂时搁下了。如今是万万不能再让大姑娘养在魏氏跟前了!
大老爷的话对魏姨娘来说就是平地一声雷,如果说原本傅奕阳过来看她让魏姨娘燃起希望的火光的话,那现在根本就是让她跌倒阴沟里爬不出来了,老爷这是彻底恼了她了?
“老爷!”魏姨娘突然拔尖了嗓子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刺耳的把傅奕阳跟着吓一跳,“大姑娘还那么小,怎么能离开妾身?妾身今天真有错,太太怪罪妾身就算了,怎么还要把大姑娘从妾身跟前抱走呢!那可是妾身的命根子啊!”
魏姨娘心慌慌的,说出去的话根本就没经过大脑,慌里慌张的从榻上爬下来,哭嚎起来,“妾身这就去给太太磕头认罪,求太太别那么心狠把大姑娘抱走!”
傅奕阳脸一下子黑了,黑嗔嗔的眸子看的魏姨娘心惊肉跳,再也不敢言语了。“魏氏凭的没规矩,不知尊卑,太太也是你能编排的,大姑娘在你跟前能养出什么好来!”
傅奕阳抿着嘴唇,顿了顿:“老太太心疼孙女,想让大姑娘在她跟前养几日,我明日回了老太太,等安排好就把大姑娘挪过去。”
“老太太?”魏姨娘神情变化实在是太明显,傅奕阳面色又往下沉了几分,“至于你,就在南院好好静养罢!”说着就转身不愿意多呆,这事儿他原本就拒绝了傅母的提议,原本以为是老太太心血来潮,如今看魏氏的神情摆明就是她在其中做筏子,这让大老爷更为不悦,回正屋的时候周身寒气都快三尺厚了。
***
苏颖的脸色不见得多好,她心里憋屈着呢,虽说这院里的事情都照着她预期的方向走,魏氏这个出头椽子眼见也要被她打压下去了,和傅奕阳的关系也渐渐从原本的相敬如冰渐渐回温了,大姑娘这个烫手山芋也不会被注重规矩的大老爷塞到她这里来了……
瞧瞧这些都对她有利,今儿这一出唱念做打的很精彩,可苏颖心里就是不痛快!原因不还是因为原本心态平和的她就那么简单的被傅奕阳的一句话搅合的成惊涛骇浪了,还不得不浪费一颗宝贵的藕断丝连丹,还能又比这更憋屈的吗?
吃一颗少一颗的藕断丝连丹就提醒着她,她这借尸还魂还的多不牢靠!
苏颖深吸一口气,发现问题就要解决问题,慢慢来吧。
“您这是打算将大姑娘挪到上房老太太跟前将养?这样不太妥当吧?”苏颖单手放在小炕几上,听傅奕阳将他临时起意的主意说了后,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先不说大姑娘才三四岁,正是不经事的时候,若是身体健康也就罢了,还能在老太太跟前逗趣尽孝。可大姑娘身子骨弱,如今天寒地冻的,怎好轻易挪动地方,若因此伤风见寒再加重病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哼!这有什么,等天晴好些就搬过去,老太太也想享享天伦之乐呢。”傅奕阳皱着眉头,“我看大姑娘的病也不见好,都是魏氏折腾的,看今天她像什么样子!”
说着他去瞧苏颖,她丝毫没因为这件事对大姑娘心生芥蒂,到现在都还真心为大姑娘考虑,以后肯定也是个慈母,想到这儿,傅奕阳心里一动,去看苏颖的仍旧毫无动静的肚子,说不定孩子已经扎根了呢?
“老爷?”
傅奕阳抬头对上苏颖盈盈波光的眸子,有些不自在的先别开眼,“这事明日我去和母亲说罢,再者也不是一直养在母亲那里,等她身体好些再挪回来罢。”
苏颖微微眯了眯眼,大老爷这是替她考虑么?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可有些话怎么也得说在前头,“虽是如此,但大姑娘年岁太小,离不了亲姨娘,这——”
“哪有这么娇弱!”傅奕阳当初也是养在祖母跟前,不也被养的这么优秀,反观养在傅母跟前的傅煦阳,比傅奕阳差的不止一星半点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苏颖也不好再说什么,看看时辰,已到了每日的饭点儿,便有薄荷紫苏等丫头们将一只填漆雕花束腰小炕几抬了过来,安放在熏笼上头,又将食盒里头的饭菜一一摆好。
大老爷的规矩礼仪就像是被刻在骨子里的,食不言绝对要的。苏颖眼角的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瞧他吃饭时背也挺得很直,筷子落在碗沿几乎没声,嚼动的时候冷峻的脸才像是有点波动,平日里更多就跟雕塑似得。
从这几天的行事中苏颖有些摸清了他的性格,虽然出身在世禄之家,可傅奕阳却是祖荫和功名系于一身,可谓是强强联合,更不用说步入官场后官宦生涯顺遂,颇得新帝看重,在像他这样列侯之家可算得上头筹。
性格中带着文人的清高、淡雅,还有颇为偏执的一部分,容不得污点,这点从魏姨娘这件事中就能看得出来。自诩注重规矩,而这所谓的规矩不规矩,他自己却有自己一套判别规则,就像是大姑娘和魏姨娘这件事上,傅奕阳是绝对不会觉得是他宠妾灭妻来着!
也是,从苏氏的记忆上来看,傅奕阳很敬重她这个正妻,按照规矩初一、十五不管如何都会歇在苏氏这儿,侯府管家权魏姨娘肖想多少次,不都还在苏颖手里。
不薄情,但也不多情。
魏姨娘那儿,还得注意呢。
“夫人,看我就能饱了吗?”傅奕阳带着了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颖捏住筷子的手猛地一顿,脸上染上薄红,有些慌乱的随手夹了摆在她面前的碟子里的奶油松瓤卷酥搁到傅奕阳面前的碟子里,还差点就失手了,微微偏着头不让傅奕阳看到她的正脸,“老爷,尝尝这个。”
傅奕阳似笑非笑的瞧了苏颖一眼,伸手夹起那个奶油松瓤卷酥送到嘴里,说:“还不错。”这话却是盯着苏颖说的,说完也将那个奶油松瓤卷酥吃完了。
苏颖轻轻地抿了抿嘴角,她这是被调。戏了?怎么她第一反应不是害羞,而是想着要怎么调。戏回去呢?就不知道这心态什么时候能摆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