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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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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听出她话里讥讽之意,只当不觉,扶着她香腮道:“把眼睛闭上。”

虢国夫人不依,故意凑上脸去:“为啥要闭眼?你可别使坏,又在我脸上画花。”

他盯着她美目道:“还不是怕了你这双勾魂摄魄的媚眼,这么盯着我看,我哪有心思画眉。到时候画坏了,可别怪我。”

虢国夫人道:“画坏了不怪你,还怪谁?”嘴上这么说,还是乖乖地闭上眼。半晌不见动静,重又睁开眼来,只见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目光迷离,却似蕴着无限柔情。她心里一软,柔声唤道:“昭儿。”

他回过神来,叹息一声:“你还是把眼闭上罢。”

虢国夫人略有所觉,问道:“你喜欢我闭着眼的模样么?”

“喜欢,当然喜欢……”他低声道,画眉墨轻轻落在她眉上。虢国夫人闭着眼看不见他的脸,心里却能觉得,他此时必是极认真。捧着她面庞的手稳如磐石,却又仿佛带着细微的颤动,因为太过细密,让她辨别不出,忽而觉得坚定,忽而又觉得激凛。唯有那笔端凝聚的深情,却是掩藏不去,一点一点,一分一分,细细描出她的眉形,又不曾回过一步,虽慢却是一气呵成,仿佛她的形貌早已刻在他心中,便如眉毛这样的细处也随手都能画出来,一分不差。

她忽又想起许多年前相似的场景,他也是这般为她画眉,却是胡乱挥就三心二意,画着画着就成了调笑亲昵。经过这么些年,他早不是那轻狂的少年,当初简单轻浮的爱恋也随着岁月沉淀,成了深凝于内的情意。她心头一颤,伸手想去抱他,却突然听他道:“画好了。”人也退了开去。

虢国夫人无奈地缩回手,拿过铜镜来一照,立即皱起眉头。杨昭给她画的哪是那又短又粗的“蛾眉”,而是长而有峰,形状略似远山眉,又比远山眉多一分凌厉气势,竟似男子的眉形。“我说怎么不对劲呢,给我画出这么长的眉来!”她心生不悦,伸手就要去擦过长的眉梢。

他捉住她的手:“别动!”

虢国夫人恼道:“又长又硬,哪有女子画这样的眉!”时下常见的眉形,如却月眉、浮云眉、分梢眉、涵烟眉、鸳鸯眉、柳叶眉等等,不管何种形状,都不宜过长,以纤巧柔美为上。虢国夫人容色妍丽丰艳娇柔,画上这么一道眉,立时显出些英气来,让她很不欢喜。

“你这样正好。”他握着她的手不放,“眉若远山,目如晨星,我最是喜欢。”

那目光中柔情万千,让她再多不愿也烟消云散。她被他拉着,顺势就倒过去,倚进他怀里。“昭儿,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依你……”

等待许久,也不见他有动静,她抬起头来,见他双臂搂着自己,眼睛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她又唤了一声:“昭儿?”

他收回视线来,勉强一笑:“我都快四十岁的人了,你还这么叫,被别人听见还不笑话。”

“只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我才这么叫你,别人怎么会听见?”她勾着他脖子,媚眼如丝,“那你要我叫你什么?跟别人一样,叫相爷?还是杨郎?或者……单一个字,昭?”

他心中一震。昭,这么亲密的称呼,曾经从另一个人嘴里轻吐出来,然而并非真意。他想再听一声,亦不可得。

虢国夫人感觉到他身子一紧,更偎上去,仰面看他:“你怕别人笑话,我可不怕。我还是喜欢你像以前那么叫我,叫我‘玉儿’。”

“玉儿……”他哑声低唤,头一低,便覆上她柔软樱唇。

虢国夫人嘤咛一声,不及后仰就被他压倒下去。他霸道而急切,披在肩上的薄纱春衫被轻易扯去,柔润的肌肤落入他厚实暖热的掌中,酥软成泥。她心口剧跳,蛰伏的渴望被他撩起,手伸进他衣内,触到他发烫的结实肌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身量不足的少年,从军习武练就的良好体魄也并未因年近不惑、养尊处优而走形。她心神激荡,不甘示弱,双手迅速地解开他衣扣。

满室春意。虢国夫人上身只剩一件贴身抹胸,裹住丰润酥胸。他从上方伸手进去,意图将那抹胸撕破,倏然的紧窒让她呻吟出声。他立刻抽手,连声问:“玉儿,我弄痛你了么?”转而探到她腋下摸索。

虢国夫人迷迷糊糊地问道:“昭,你在干什么?”

他一边摸索一边喃喃道:“带子呢?”

虢国夫人这才明白他是在找抹胸的绳结,把他的手放到背后:“带子在这里……”

他突然停住动作,从她颈间抬起头来。虢国夫人双眼迷蒙,尚未看清他表情,他又坐起转过身去。

虢国夫人心中疑惑,更有不甘,跟上去抱住他,亲吻他光裸的后背,感觉到皮肤下紧绷的肌理。但他一直背对她坐着,再未动作。

“昭,怎么了?”

许久,他低叹了一声,闷声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力不从心。”

虢国夫人蹙起秀眉,只怪自己刚刚太忘乎所以,竟想不起来贴着他身躯时有无感觉到异样,此刻又不能再试探。

他又道:“玉儿,你还是当年的你,我却老了。”

虢国夫人连忙安慰:“你才三十九岁,哪里老?还不是因为长年为国事操劳,不爱惜自己身子。裴娘子也真是,平日里都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知道好好照顾你!”嘴上埋怨,心里却不由对裴娘子暗生怜悯。听闻裴娘子失宠,杨昭已与她分居年余,原先还以为是不得他欢心,原来竟是这个原因。她心知男人对这种事在意得很,往往讳疾忌医,只道:“国事固然重要,自己身子也马虎不得。平时注意休养,再辅以食疗药补,不是难事。我家有个姓邓的厨子,以前学过医,对食补最是在行,你带回家去,假以时日必有起色。”

他勉强笑道:“你那厨子邓连盛名在外,连陛下都曾称赞有加,我哪敢夺人所好?想要我多过来就直说,反正就是隔壁,方便得很。”

虢国夫人顾他颜面,便顺着他道:“这一点小心思也瞒不了你,你就当作不知道又何妨!”嗔怪地捶他一下。拳头正砸到他肩胛处,肌肤光滑而无半点褶皱,其下的肌肉纹理分明结实有力,怎么看也不像淘虚了身子的人。她心中叹息,不无遗憾,拿起他的衣服来为他披上。

虢国夫人与杨昭一同从贵妃寝宫出来时,日头正好被一片云彩遮住,暑意消退。侍女上前来要为她打伞,被她推拒,只与杨昭并肩而行。宫人也都识趣,跟在他二人后头慢吞吞地走着,越落越远。

“真是好天气。”走在碧波粼粼的龙池边,迎风送来清凉的水汽。她回头见那些宫女内侍离得远了,一时兴起,执起他的手来与他并行,“昭,你还记得以前咱们家北面那个湖么?夏日里最是凉爽,我时常去那里避暑。”也是两人的幽会之所。

他的手很热,握在她清凉无汗的掌中显得炽烫。他讪讪一笑,抽出手去:“这样热的天。”

虢国夫人讶道:“今日哪里算热。”尤其这兴庆宫中,凉风习习,舒爽得很。

“我素来畏热。”他抹了一把额头,却无汗水,只是热得发红,好像体内有炭在烘着。他烦躁地用袖子扇风,但收效甚微。

虢国夫人看着他泛红的面庞和脖颈,心下了然,掩口轻笑:“你最近好像火气很大啊……”

他无奈地瞥她一眼:“还不是你给我吃那些七补八补的东西,补成了这个样子!这个夏天有得好过了。”

虢国夫人凑到他面前低声笑问:“倒是有效没有?”

他脸色一变,别过脸去不语。虢国夫人暗骂自己操之过急,扫一眼四周,见前方花萼楼上有一人影,忙道:“你看,陛下在朝咱们挥手呢。”

杨昭抬头一看,果然遥见皇帝立于栏边向他二人招手。两人伏身一拜,忙往花萼楼赶去,略过刚才话题。

花萼楼上摆了一周冰盘,四面通透,夏风吹进来全成了凉风。虢国夫人穿得单薄,刚一进去,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半嗔半诫道:“贵妃就因贪凉伤了肠胃,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切莫蹈她覆辙。”

皇帝朗笑道:“男儿热血,不像你们女子体寒。”虽是如此说,见虢国夫人畏冷缩肩,还是命宫人撤去一半冰盘。

二人入席,案上早摆了冰镇汤羹瓜果等物。虢国夫人只爱西域贡来的蜜瓜,取了几片一边吃着,一边和皇帝闲话;杨昭畏热,也不客气,大快朵颐起来,鲜少插嘴。

皇帝问:“二姨,玉环可有说何时过来?”他待杨家人至亲,私下称呼与平民百姓无二,十分亲昵。

虢国夫人回道:“贵妃要更衣梳妆才肯来见陛下,遣我二人先行,此刻应也好了。”

皇帝埋怨道:“她上午那身衣裳够好看了,还换什么妆扮!”语带顽意,惹得虢国夫人忍俊不禁,笑道:“女为悦己者容,这也是贵妃对陛下的一番心意。”

皇帝站起来踱了两圈,想见贵妃之心迫切,吩咐内侍前去一探。不久内侍回报,说贵妃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不过来了。皇帝这下急了,以为贵妃又和他赌气。正在这时,楼下小黄门来报,京兆少尹吉镇安觐见。皇帝心念贵妃,随手一挥:“宣他上楼。”继而对虢国夫人道:“玉环今日是怎么了,又闹起小脾气来?叫她吃饭也不吃,叫她来看街景也不看,我可想不起来哪里又惹她不高兴了。二姨,你帮我去问问她,就算皇帝犯了错,也该有改正的机会嘛!”语中竟有恳求之意。

虢国夫人笑答:“妾谨遵陛下旨,这就去劝劝妹妹。”退出门去时,瞥了一眼杨昭,见他一改先前慵懒之态,眼睛直盯着门口,手里拈一颗葡萄举在口边,也忘了送进去。

虢国夫人知他计划,只以为这吉少尹来了好戏就要上场,才让他上了心,也未多想,辞别皇帝下楼。

一出门,正碰见吉少尹从楼梯上上来,让到一旁。虢国夫人乍一见他的脸,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特别眼熟,未及细看,他已低头拜下。虢国夫人便对他颔首为礼,绕过他下楼去。

一路上脑中不时浮现出吉少尹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庞,她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到贵妃那里走了一趟,不多时回还。走在楼梯上,就听皇帝戏笑道:“……还以为你说的是哪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哩,谁知竟只是一片蜜瓜!”

虢国夫人心里无由一沉,加快了脚步。皇帝大概是听见了她脚步声,突然道:“哎呀,你别尝个彻底了,快点吞下罢,二姨又回来了。”

皇帝坐正中主席,正对着门,杨昭和吉少尹都坐在右侧。虢国夫人进门去,第一眼就看到皇帝面带焦急,朝外顾盼。而杨昭竟也是面朝着她,一手撑在桌案上,另一手拿着半片蜜瓜,心不在焉地慢慢嚼着,双眼半眯,精光暗露。

虢国夫人心头一跳。这个眼神……许久以前那个夏日的午后,也是这样微醺的天气,她只着一件凉薄纱衣,躺在窗前香榻上假寐,朦胧中觉得好像有人靠近,带着无法漠视的压迫感,逼得她睁开眼来,只见少年潮红的面容近在咫尺,故作冷漠,眼神却暴露了他心底的热望。就是这样的眼神,像锁住猎物的虎豹,随之而动,不离分毫,忍耐到了极限,猎物稍一动作,就会霍然跃起将其扑杀。

她以为他是在看她,对他嫣然一笑。以前每当他露出这样的眼神,她只需一个娇媚的浅笑,少年冷峻的面具便会瞬间崩塌,被蓬勃的火焰代替。

然而他没有动,连表情都不曾有丝毫变化,仍是那么眯着眼,盯住他相中的猎物。她更走近一些,他的视线并未随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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