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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谔道:“我们还是住崇义坊的祖宅。菡玉,择日不如撞日,我正为父亲的事发愁呢,在这儿碰上你也是天意。你说的话父亲一向都愿意听,你跟我一同回去,帮我劝劝他吧。”
菡玉问:“韦公怎么了?”
韦谔道:“他的腿脚不好,连卧榻都下不了,今早不知怎么的,一醒来就说要去西内见太上皇,怎么劝都不听。我就是被他硬逼着来请大夫回去的。”
韦见素性情和雅柔顺,从来只有他好言劝别人,还没见过他固执己见要别人劝的。菡玉问:“究竟何事如此紧急,非要即刻进宫面觐上皇?”
韦谔道:“我也不知道啊,问他只说:‘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爹爹足疾已笃,平时我们伺候时都不敢挪动,如何经得起颠簸。菡玉,你帮我去劝劝他吧,你劝他一定听的。”
菡玉道:“这样……我刚到长安,风尘仆仆,恐怕有些失礼……”
韦谔道:“菡玉,你怎如此见外!什么风尘不风尘的,你来了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还拘泥于这等虚礼。”
菡玉转头对小玉道:“小玉,那你先去前面的客栈等我,我去韦公家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韦谔道:“菡玉,你这说的什么话!都遇上我了,还去住客栈,被父亲知道,定要骂我不懂待客之道了!这位小娘子,如不嫌弃,就与令兄一道到舍下一叙罢。”
小玉素来率性,笑道:“正好我们盘缠不多,可以省下一笔住店的川资。多谢韦大哥了!”
菡玉瞪了她一眼:“小玉!”
韦谔道:“你这个妹子可比你爽快多了。别多说了,医馆就在前头,快走吧。”伸手来拉她。
菡玉不着痕迹地避过,停了一步和小玉并行。韦见素久病不愈,韦谔和这家医馆的大夫早就熟稔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带了一名大夫出来。那大夫被他连拉带拽,一边走一边说:“给事中莫慌,莫慌,韦公足疾并非急症,不急在这一时,让我把东西带全了再去。”
韦谔道:“不用带全,一会儿你只管跟父亲说他不能出门就行了。”
崇义坊与东市仅一坊之隔,四人步行不多时也到了。菡玉先让小玉在门房等候,才随韦谔入内室拜见韦见素。刚一进门,就听韦见素呵斥道:“二郎,让你去请个大夫,熟门熟路了怎么还这么久!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咳咳!”说得急了,一口气卡住,连连咳嗽。
韦谔连忙道:“父亲息怒,孩儿在东市巧遇一位故人,因此晚回了片刻。父亲见到他一定高兴。”
菡玉上前拜道:“韦公,在下吉镇安,一别经年,韦公可好?”
韦见素乍见她也吃了一惊,脱口喊出她原先的官职:“吉少卿!”随即喜笑颜开,“你来得正好!来得正好哇!快,随我一同入宫去见太上皇。”
菡玉道:“韦公有何要事须面见上皇?还请以保重身体为要。”
韦谔也道:“是啊爹爹,您天天在家休养,都两年没上朝了,会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要面呈上皇呢?”
韦见素道:“你来了我就敢说了,我就怕他们不信,要说我病糊涂了。昨天夜里,我梦见冥界的勾魂使来找我……”
韦谔忙打断道:“爹爹,您的身子骨好得很呢,再活一百岁也不在话下,千万别胡思乱想呀!”
韦见素对菡玉道:“你看吧,我就料到会这样。”
韦谔冲菡玉连使眼色,菡玉却沉下了脸,问:“勾魂使可是有所嘱托?”
韦见素道:“对对,正是!他奏了一支曲子给我听,嘱咐我此曲关系天下生民命脉,一定要熟记于心,广为散播。我想这么要紧的事,我又不懂音律,还是去向太上皇禀报,让他替我拿个主意。”
韦谔道:“爹爹,做梦怎可当真,还要禀报上皇?这、这岂不是欺君之罪?”
韦见素板起脸:“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你真以为我病糊涂了?”
韦谔忙说:“不是不是,孩儿当然相信爹爹。只是这幽冥之事……”转过去看着菡玉。
菡玉正色道:“韦兄,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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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啰里八嗦,接下来4章不知道写不写得完啊= =
菡玉正色道:“韦兄,这件事我恐怕帮不了你了。”转向韦见素道:“韦公,此事须尽早呈禀,你行走不便,不如由我代为向上皇转达。”
韦谔惊道:“菡玉!你……”
韦见素道:“兴庆宫的守卫都是李辅国授意安排,便是上皇,行动也不是随意自主。臣工要见上皇一面,都会被那阉人百般阻挠。只有我们几个老头子,眼看快要不行了,偶尔去给上皇问个安做个伴,还能通过。少卿多年不曾回京,想见上皇恐怕不易。少卿如不介意,可扮作我的随从,和我一同进去。”
菡玉想了想道:“也好,我独自一人去,空口无凭,上皇未必肯信。”
韦见素道:“少卿,你还埋怨上皇当初不听你的觐见?上皇每次说起你,都是后悔不迭,他这次一定会听的。”
菡玉道:“我不是……韦公,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韦谔拦住她道:“菡玉!我找你来本是为了劝说父亲,你倒好,不但不帮我说话,还鼓励他带病进宫!”
菡玉道:“韦兄,此事的确关系重大……”
韦见素道:“二郎,你别说了,今日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一定要见上皇。大夫呢?快过来,帮我换药包扎,我要出门。”
韦谔坚持不肯:“爹爹,万万使不得!”
菡玉想了想劝道:“韦公,不如这样,你也莫下地,就坐步辇去兴庆宫,免得伤势加重。上皇宽仁,定会谅解的。正好我也可扮作侍从,守卫再苛刻,总不能把抬辇者拦在外面吧。”
韦见素道:“这样也好,只是委屈少卿了。”
韦谔道:“那我也要一起去才放心。”
韦见素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于是让大夫给韦见素换过药,再多加了绷布固定。菡玉则扮成家丁,和另外三人一起抬着步辇,出门往兴庆宫而去。
不多时走到兴庆宫门前,前头也刚好有一队人要入宫,被守卫拦着盘查了好久,刚刚得以通行。领头的是个宦官,大约是李辅国派来的心腹,轮到韦见素一行时,他就不耐烦了:“平时十天半月也不见个人影,今天这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都来了。是不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不行,不能进!”
韦见素一拍身下步辇,怒道:“我一生为国效命,位至宰相、开府仪同三司,现在老得路都走不了了,行将就木,临终前想见太上皇一面都不行吗?难道非得抬着棺材来你们才让进?”
那宦官也不过是狐假虎威,见他说这么重的话,悻悻道:“原来是韦相公,小人一时看岔眼了。韦公请。”说完让到一边。
进了宫门,韦谔才说:“父亲,何必为这等小人自损寿数呢?下次可千万别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韦见素道:“我哪还在乎这些,只求快些见到太上皇罢了。”
一行人走到兴庆宫正殿,太上皇已在殿内候着了,还有之前先行入内的一众人等。韦见素欲下辇行君臣之礼,被太上皇上前来拦住:“韦卿!快别动,快别动!我知道你腿脚不好,你来看我,我比什么都高兴,礼数就不必拘泥了。”
韦见素不肯,还是让韦谔扶着在辇上行了叩拜大礼。菡玉也对太上皇拜道:“臣吉镇安,叩见太上皇陛下。”
太上皇讶道:“吉卿!居然是你!好些年没见着你了!你这是……”
韦见素道:“吉少卿刚回京城,巧遇我儿,我便拉着他一起来了。宫禁森严,才委屈少卿如此装扮,望陛下宽宥。”
太上皇道:“唉……不打紧,不打紧!今天刮的是什么风,把你们几个都吹来了,我这里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韦见素定睛一看,才发现先他一步的那队人是陈玄礼及其家眷,还抱了个刚出生的婴儿。陈玄礼遣退家眷,走近来互相见过,笑问:“韦公,你用的什么理由过的关呀?我可是借着我孙儿的光,说要请太上皇赐名,才蒙混进来的。”
韦见素道:“你这理由可比我的吉祥多了。我还咒自己快要见阎王了,临终想见太上皇最后一面呢!”
陈玄礼道:“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韦见素故意板起脸道:“什么童言无忌,我今年可七十六岁了。”
太上皇笑道:“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嘛。我今天看见你们几个啊,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年轻回来了!来来来,快到里面来坐下坐下,咱们好好聊聊。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闷都闷死了,满肚子的话没人说哇!”
菡玉问:“怎不见高大将军?”
韦见素和陈玄礼闻言都敛起笑容。过了片刻,太上皇叹道:“力士远在巫州,杳无音信,也不知怎么样了。”
菡玉心下了然,低了头不再言语。韦见素正色道:“陛下,臣今日入宫来,实是有一件要紧事拿不定主意,想请陛下为臣裁夺。”
太上皇道:“哦?什么事?”
韦见素道:“说出来不怕大家笑话。昨夜我忽见冥界勾魂使入梦,教授我一支小曲,叮嘱说此曲关系天下苍生……”
陈玄礼惊道:“韦公,你也做了这个梦?”
韦见素道:“难道陈大将军也是……”
陈玄礼道:“我前些天也梦见勾魂使托梦授曲,但此事关乎鬼神,难登大雅,因此一直不敢上呈。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不安生,今日再也忍耐不住了,才寻了个借口来见陛下。陛下长于音律,或可为我等解惑。”
太上皇闻言不语,转身走回案桌前,拿起桌面上的一张纸:“你们俩看看,可是这支曲子?”
陈玄礼接过看了看:“对对,就是这个!虽然我看不懂曲谱,但名字是一样的,叫‘镇魂调’!不过梦中只闻乐声,倒不知唱词是否是这般。赐兹祉福,宗庙永固……”
太上皇道:“这词是我后填的。去岁我偶梦冥界大引魂使,也和你们一样,嘱我熟记此曲并广加传播,可挽救生民免于蒙难。最近我一直让梨园弟子排练此曲,并填上词以便传唱。听二位卿家这么说,看来真是确有其事,冥使有意相授,那我就可放心为之了。”
陈玄礼道:“臣还有一点不明,这么一首小小的曲子,怎么就能挽救生民河山呢?此曲固然凝神定心,闻之令人忘忧,但总不会因为唱个歌,叛乱就平定了,仗就不用打了吧?”
韦见素道:“吉少卿,你身怀异禀善通鬼神,可知为何?”
菡玉不言,从袖中取出竹笛,奏出一曲。刚一开头,陈玄礼和韦见素便连说:“正是此曲,正是此曲!”
菡玉奏完一遍,方答道:“不瞒陛下,臣曾亲见大引魂使,授我此曲。歌曲自然不能平叛,冥使所言‘挽救生民于蒙难’,救的是人命,而不是战祸。”
陈玄礼道:“少卿越说我越糊涂了,如今除了战祸,还有什么会令生民蒙难?”
菡玉不答反问:“不知陛下、二公可有听闻范阳、怀州、陕州全城尽灭之惨案?”
太上皇大惊:“什么?全城尽灭?从来没人向我提起过。”
韦见素道:“范阳陷落贼手,未曾听闻。怀州倒是听二郎跟我提过,道是太尉久攻怀州不下,城中粮断,安太清又中饱私囊不顾百姓,以致民众暴乱,互相残杀,除安太清带少数亲随出城投降太尉之外,无一人生还。陕州又是怎么回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