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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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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从菡玉身边经过时,他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菡玉眼光一扫,便看到他眼中痛楚不舍,霎时明白那日酒醉之后的事他还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不忍多看,避过他走上前去,对杨昭揖道:“相爷,百官都散了,为何相爷还在此滞留?”

“这么着急,你想走就走,又没人拦着你!”

菡玉一怔,心想自己是看他停留驻步,不好一人先走了,过来请示一声,哪里不对。但又想他还在气头上,迁怒自己,说话口气重一点也是正常,便低头弯腰静候他回音。过了许久,他气愤稍平,语气才缓和了一些:“你也回省院?那就一同走罢。”

“是,相爷请。”她欠身礼让,让他先行。

两人才走到承天门下,杨昭突然又道:“等一等,有件要紧事忘了奏报陛下。”说罢问旁边侍立的小黄门:“陛下可还在两仪殿?”

小黄门答道:“陛下刚下朝,乘舆未起,应还在两仪殿暂休。”

杨昭道:“有劳大官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转身便回行,准备绕到太极殿后的两仪殿去。菡玉小跑几步跟上他,请示道:“相爷既有要事,那下官先行告退。”

杨昭却道:“待会儿还有些事要交你去办,你随我一同走。”

菡玉应道:“是。那下官就在此处等着相爷。”

“不,你跟我一块儿过去,到那边去。”他指了指两仪殿,抬脚走了几步,见她没有跟着,又回头催促,“还不跟来?”

菡玉道:“相爷的轿子在宫门外,回来反正也要从这里走的,下官在这儿等着也方便。”

杨昭却沉下脸:“这地方有那么好么?叫你跟来就跟来!”

菡玉一抬头,见他神色中已有隐怒,不知自己这几句话又怎会惹到了他,只得跟他往两仪殿走去。

转过太极殿墙角,不经意地看到原来自己所站的地方,旁边不远处有一胖一瘦两个身影正在宫门前话别。胖的那个正是安禄山,而瘦的那个……她急忙转回头,惴惴着思忖杨昭是不是也看见他了。刚转过头,又看到杨昭正回头看自己,怒色愈深,不由心里一慌。心思这么一打岔,脚下也滞涩,小黄门走在她身后,不留神就撞到她背上去了,“哟”地叫了一声。

菡玉正走神,突然和人撞了,脑子也没转过来,回身便朝那小黄门作揖赔礼。小黄门忙道:“唉唉,吉郎中你可别,是小的不留神撞了你,小的给你赔礼才是。”

这么说着,菡玉已经弯腰下去了,两眼看不到旁边,只觉得右手肘被人托了一把,身子就被掀了起来,那力道之大让她往后一个踉跄,背撞到宫墙才站稳了身子。

“你就这么不想走,步子都迈不动了是不是?你想留就留罢,就站在这里,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别走就是了!”

她低着头,喏喏地不回答。小黄门吓傻了,连忙道:“不关郎中的事,全赖小的,走路不长眼,竟然撞了郎中……”还没说完,前头杨昭已忿忿地一甩袖,径自走了。他也闹不清右相怎么突然对吉郎中发那么大的脾气,愣愣地看看菡玉。

菡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替他解围道:“右相着急回转,必是有机密要事,闲杂人等是该回避。我就在此处等候相爷罢,大官请自便。”

小黄门实在不知所以,摸不着头脑,便顺着她道:“那小人先告退,吉郎中有事尽管吩咐。”

菡玉站在太极殿的墙角处,其前的广场和承天门、其后的两仪殿都看得真切。杨昭已走到两仪殿前,殿门紧闭,只开一小缝让他一人进去了。另一边安禄山与吉温说完了话,自个儿往内庭走,正看到杨昭进了两仪殿,便也跟过去,却被侍卫拦在外头。两人争执了一会儿,那侍卫丝毫不肯松口,安禄山只得作罢,讪讪地绕向后宫去了。

菡玉瞧着安禄山肥胖的身躯消失在殿宇之后,忽听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正要回头去看,就听见耳后一声低唤:“素莲。”

那声音近在咫尺,她可以想见,只要此时她转过身去,那张脸就在面前。

她抬头看了看紧闭的两仪殿大门,深吸一口气,往前悄悄挪了一步,才转过头:“原来是吉侍郎,怎么还没回去呢?”

吉温却跟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你别怕,这会儿百官都下朝离宫了,陛下也在后头,这里已经没人了。”

菡玉被他抓住了手,心里一慌,脸上笑容也挂不住了。“侍郎有什么要紧事要和下官说么?何必在此……”她试着把手抽回来。

他却握得更紧,目光炯然地逼紧她:“这招我当初找到你家门时你就用过了,不管用的。那天我是喝醉了酒,但我都记得。你既然认了我,就休想再赖!”

他都记得,那后来……她心头一乱,突然又听到侧后方两仪殿方向传来开门声,忍不住回头去看。出来的是一名内侍,径从另一边走了,身后的大门却未关上。

菡玉心里着急,眼睛直瞄那开着的殿门,生怕又有人出来看见他们。吉温不肯放手,她挣不过他的力道,只得道:“七郎,我不是不认你……”

他趋上来一步,脸侧向两仪殿那边:“是因为他吗?”

菡玉垂下头去,却不答话。吉温追紧一步:“是杨昭他逼迫你,让你有家不能回、有女儿不能认么?”

菡玉只是摇头:“七郎,其实不是……”

“我明白你的难处。”吉温语调放缓,另一只手也覆上她的手背,“你暂且忍耐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你等着我!”

菡玉吃了一惊:“七郎,你要做什么?他并没有……”

“你别说了,我怕我会忍不住。”他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他对你安了什么心思,我怎会看不出来?那天在你厢房里,他不就……”他一拳捶在面前殿墙上,太阳穴上一条青筋突突地跳着,是怒极的征兆。

她黯然地垂下眼:“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见他还欲开口,制止道:“七郎,你且听我一次,你投靠安禄山绝非良策,还是快快离开他罢。”

吉温道:“我也不想如此,只是眼下以杨昭的权势,单我个人之力,哪能撼动他分毫?”

“那你以为有安禄山做倚仗,就能撼得动他了么?”她摇摇头,“七郎,以你和杨昭的私怨,他若寻不着事端,未必会把你怎样。但你为安禄山做事,他就必然不会放过你。安禄山虽然和杨昭势成水火,但他们一个在朝,一个在野,正面碰上的机会不多。你留在京中为安禄山奔走,岂不是首当其冲,让杨昭全冲着你来了?”

吉温却道:“素莲,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成大事者哪能不担风险,只求稳妥、明哲保身,只会畏首畏尾、固步自封。”

菡玉知他刚愎自用,决定了的事向来不受他人左右,只得道:“七郎,你若是为了我,可又想过,我曾屡次向陛下进言安禄山必反,与他势不两立,誓必除之。你如今帮他办事,岂不叫我为难?”

吉温瞅她片刻,不答反问:“素莲,东平郡王与你有何仇隙,你非除他不可?你离开我也就四五年的时间,他远在范阳,如何与他结的仇?”

“我与他并无私怨,只是他……”她微微摇了摇头,“他非死不可。”

吉温握住她双肩,轻声道:“素莲,你连我也不肯坦诚相告?你不说,我如何帮你呢?”

菡玉只见他目光盈盈,柔情无限,又像是蕴了千言万语,却无法诉诸于口。她失声道:“七郎!你……”

吉温适时点住她唇:“什么都别说。你只需记着,不管我做什么事,心里始终都是向着你的。”

她鼻间蓦地一酸,开口已是哽咽:“七郎……我心里,也始终都是向着你的。”

“素莲!”他低呼一声,双臂一收,就将她搂进怀中。

她被他这么一抱,心思顿时转了过来,连忙推他,一边去瞅两仪殿:“七郎,这里是皇宫,光天化日,小心被人看见……”

他眼角一瞥,立即撒了手,匆忙道:“素莲,你等着我,千万别……”他略一支吾,最终只道:“万事小心!”说罢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她背对着他,身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渐渐听不真切了。她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脑中忽又回想起以前的事来。他很少来看她,刚来,又立刻被叫走。她堵着气,故意不看他离去的背影,背过身自己偷偷地哭,只听到他的脚步声,沉重而又迟缓,一声一声、一点一点地远去。

如果那时知道他的心意……可是那时、那事、那人,都回不来了。

泪意汹涌而至,盈满了眼眶。他负了心,他投靠安禄山助纣为虐,她都不怪他,只是因为……因为……

突然间感觉到侧里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要灼出洞来。转头只见两仪殿前台阶上,杨昭满面沉郁地盯着她,不知出来了多久。

她急忙垂下眼睑将泪痕掩住,只是眼睫上还沾着些许水珠,消弭不去。片刻他已到了面前,沉声问:“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菡玉连忙答:“没说什么。”又想不出好的理由搪塞,就那么干巴巴的一句话,再说不出来其他。

“藕断丝连,妇人之仁!”他冷哼道,“他现在可是安禄山的爪牙,你还是少跟他往来,避避嫌疑的好!”

菡玉不好反驳,只恭顺地回答:“相爷教训的是,下官记住了。”

他抬脚欲走,不意被一块不平的青砖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往前冲去。菡玉急忙伸手拉住他:“相爷小心!”

他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前冲的力道将她也往前带去。她跨开一步,强自忍住没被他也拉倒,将他身子扶稳了。他站直了身,手却还不放开,指节正扣住腕间的细骨,竟像铁钳一般,似要把她手骨捏碎。她忍痛道:“相爷,你没事罢?”

他这才放了手,连句谢也不说,只鼻子里哼了一声,甩手将她抛开,自顾走了。她这些日子见多了他的乖戾,未加多想,举步跟上。

一三·玉离

杨昭不肯留安禄山在京,菡玉所言不能进,这些时日更被他疏远,每日只在文部做些琐碎杂事。她名为文部郎中,职责是掌管百官阶品、朝集、禄赐、告身假使、选补流外官,以往跟在杨昭身边,都是做他副手,这些分内之事全由另一名文部郎中执掌。如今她被杨昭疏离,回头来做自己的事,权职都在那名郎中手里,只让她处理百官的告假。她心中担忧着安禄山的事,整日闷闷不乐。眼看二月就过去了,安禄山不会一直留在京城,若让他回了范阳,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就再难束得住他了。

已是天宝十三载三月了呀,时候不多了……

她烦躁地放下笔,推开面前单册,走出门去透透气。刚走到院中,踱了几步,就听旁边一人叫道:“吉郎中!”

她转头去看,却是文部侍郎韦见素,又抱了一大摞的卷宗,本是要往尚书都堂去的,折向她这边来,一边说:“我正有事要去找你,不想在这里碰到了。”

菡玉问:“韦侍郎有何事要吩咐下官?”

韦见素笑道:“郎中太客气了,吩咐我可不敢当,就是有一件小事想问问郎中。我家小二今日出城去了,不知要不要来郎中这里告个假?”

韦见素所说的小二是他的二儿子韦谔,在京兆府担任司录参军事一职,是个文武兼具的差事。京兆府的官员按理是不能私自离开京城的。菡玉道:“可是出城去办私事?”

韦见素忙道:“当然不是,是京兆尹派他去的。”

菡玉道:“既是京兆尹派遣,就属公干,不必告假。只要所去不远,还在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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