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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片哗然。安禄山大怒,指着莲静斥道:“我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诋毁我!”又向皇帝泣诉:“陛下明鉴,臣本蕃戎,承蒙陛下恩泽,方有今日荣宠,报答陛下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二心!”
贵妃也娇颜带怒:“吉少卿好大胆,空口无凭,为何诬陷禄儿谋反!”
皇帝连忙安抚贵妃及安禄山,斥责莲静:“禄儿忠心为国,卿不可妄言!”
莲静上前陈述:“天意显示安禄山有轻中国之象,并非臣妄言!安禄山命犯华阙,且蓄兵雄武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切勿轻信他!”
安禄山号哭流涕:“臣北拒奚、契丹,强兵足用,筑城御寇,竟被诬陷心存异志!难道臣要松懈边防,眼看北狄侵略中国,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人,才算忠心吗?”
莲静还想再辩,皇帝脸色一沉:“吉少卿!朕今日是让你来卜定贵妃认儿吉日,既然你无法胜任,就退下罢,朕可不究你卜算谬误之失。若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冒犯乘舆,朕只有令武卫护驾了!”
莲静心急,还想上前力谏,杨昭从一旁席上飞奔而出,拉住莲静,暗中往他后背捅了一指。莲静只觉身子一麻,张口竟说不出话来,四肢无力,被杨昭紧紧攥着,挣脱不得。
“陛下,吉少卿有酒了,让臣带他下去休息罢。”杨昭扶住莲静,一边轻责他道:“酒量不行就不要勉强喝太多,实在贪杯,求陛下赏你几坛佳酿就是了。”
莲静双眼酸涩,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杨昭不容他反抗,拖着他就下了楼,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才放开他。
“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要拉我下来!”莲静怒不可遏。
杨昭一把将他推到墙角:“居士本是聪明人,怎么突然犯起糊涂来了?你这样冲动进谏,除了让陛下厌恶,又能有什么作用?”
“我……”莲静一时语塞,“要你多管!今日不谏,日后再难有机会!”勉强能站起来,又要上楼。
杨昭招来几名金吾卫士兵:“吉少卿醉得不轻,送他退席休息。”
金吾卫士兵原都是他的手下,听他吩咐,两个人一人一边,架起莲静就把他拖出勤政楼。莲静被杨昭暗中捅了一下,手脚酸麻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们架走。
另一名士兵看着莲静离开的背影,轻声咕哝道:“居士怎会如此冲动?不像他的为人呀。”这士兵以前常巡视集贤院一带,和莲静相熟。
的确不像他行事作风。杨昭暗忖,手指抚着下巴,闻到一丝轻微幽香。是刚才拉着莲静,手上沾染了他的气息。他把手指凑到鼻前,这香气……
“他叫什么来着?”
士兵一愣:“您是说莲静居士吗?”
“我是问他的名字。”
“居士的名字……”从来都是叫他“居士”或者“莲静居士”,姓名倒还真不常提起呢。士兵想了一想,回答:“镇安,居士名叫吉镇安。”
吉镇安,这名字还真有趣。杨昭轻笑,贪闻那丝幽微的香气,手指在鼻前流连不去。
就像他身上的香味一样——有趣。
〇五·莲袭
“杨御史,我一个小小的太常少卿,你亲自带这么多金吾卫兵护送我回去,是不是太抬举我了?”
莲静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跟随着他的杨昭和十来名金吾卫士兵。宴席已毕,安禄山早随皇帝一同退席,就算不想让他再进谏生事,也不许要如此大张旗鼓罢?席间他惹恼了皇帝,这会儿要见圣驾可也不那么容易了,还能闹出什么事来?杨昭此举,也未免太过小心了。
杨昭笑容和煦:“太常少卿正四品上,怎么能算‘小小’的官职。此刻天色已晚,吉少卿独自行走夜路,无人同行,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叫下官如何向陛下交代呢。”
原来是怕出了漏子皇帝怪罪。“杨御史昔日为兵曹参军时统领金吾卫年余,京师治安井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宵小之辈哪还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
“吉少卿如此夸奖,真让下官汗颜。不瞒少卿,下官无能无德,掌管金吾卫一年有余,仍不能让京城百姓安居无忧,实在有负陛下期望,所以才改任文职。最近京师有盗贼出没,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吉少卿如此人品,正是盗贼觊觎对象。为保吉少卿安全无虞,下官还是护送少卿到太常寺才能安心。”莲静没有自己私邸,暂时居住在太常寺近旁公舍中。
莲静听他讽刺自己容貌,心中恼怒,甩袖道:“莲静虽然不如杨御史行伍出身,壮健矫捷,但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自保还是可以的,您多虑了。”
杨昭立刻接口:“吉少卿莫误会,如果是平常当然不须担心。但是最近京城匪徒凶险不法,下官碰见也不敢说一定能全身而退。这不,才带了十余位兵士一同行走,以策安全。”
莲静说不过他,知道这人牙尖嘴利,说什么都有理由应对,今日又是铁了心要盯着他,甩是甩不掉了。心想自己反正也不会再去面圣,就让他盯着,最多心里不舒坦,快点走完这段路就行了。于是瞪他一眼:“那就多谢杨御史照顾了。”
杨昭道:“好说好说,吉少卿不必客气。如果少卿喜欢独行,那下官离远一些在后面护卫,不打扰少卿。”
还算知趣。莲静只顾走自己的路,杨昭就带着十来个人在后头远远地跟着,不去想他,倒也不受什么影响。
不多时走到一处窄巷。巷子里黑漆漆的看不真切,七弯八折,拐过几个弯就把杨昭等人甩在了后头。莲静正心喜,忽听一声破空声响迎面而来,急忙闪头躲避。只听“笃”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打到了他身边的墙壁上,又落下来掉到墙角。
莲静顿时生出警惕,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探去,扑了个空,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带兵刃。这一闪神的当儿,巷子上方已有两条黑影从两旁的屋顶上跳下来,只看到穿着夜行衣,身架魁梧彪悍,并未蒙面,手中白乎乎的一条,又不像刀剑。
其中一名大汉对同伴道:“这小子身上还真香,一定是他了。真没见过男人这么香的,听说这小子脸蛋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
另一名大汉打断同伴,喝问:“可是太常少卿吉镇安?”
莲静心无畏惧,朗声回答:“正是。阁下想要怎样?”
那大汉狞笑一声:“不怎么样,就是给你小子点颜色瞧瞧,以后知道话不可以乱说,名字也不可以乱起。”说着扬起手中武器向莲静挥过来,呼呼作响。莲静侧身避过,那条状武器便打到他身侧屋墙,砸下一片沙土。听声音应该是木棍,刚才偷袭的暗器也就是石块之类。看来这两名凶徒并不想要他的性命。
莲静心中冷笑,手下却不含糊,知道大汉手里的是木棍,也不避忌了,趁木棍被墙壁涩住,伸手抓住一带,挡住另一名大汉挥过来的棍子。二棍相格,两名凶徒双手高举,下盘都露出空当,莲静飞起一脚,把后来的那人先踢得倒退几步,腾出手来和武器被他握住的大汉缠斗。这两人显然是被人收买了来教训他的,买凶之人以为他文弱单薄,也没请什么高手,只是一般的凶徒。没交几下手,便将大汉武器夺下。
后面杨昭听到动静赶来,正见莲静被人袭击,忙指挥金吾卫兵上去对付被莲静踢开的大汉。两名凶徒见有卫兵,情况不妙,撒出一把石灰,趁众人眼前迷茫时逃之夭夭。
杨昭也不追赶,只过来问莲静:“你有没有伤到?”一手搭上莲静肩膀。
莲静避开他触碰,冷然道:“这等宵小,还伤不到我。”一边思忖,杨昭坚持要带兵送他回来,莫非是预料到他会受袭?那他一定也猜到是谁指使了。心下有一点感激,但仍抵消不了对他的厌恶。
杨昭讨个没趣,也不气恼,仍是微笑:“没想到少卿有如此身手,真是人不可貌相。”心里却存疑惑,刚才碰到他肩,那触感似乎有些奇怪……
莲静道:“那杨御史可放心我一个人回去了?”
杨昭道:“那怎么行!吉少卿路遇匪徒,下官更不能让少卿独自行路了,一定要把少卿安全送归才能放心呀。”
莲静道:“杨御史,这会儿你的首要任务应该是捉拿匪徒,而不是保护我罢?”
“捉拿匪徒重要,保护吉少卿更重要啊。”杨昭说着,指派两名金吾卫兵向凶徒逃跑的方向追赶,其他人仍留下随他护送莲静。
莲静暗哼一声,任他跟着。反正捉拿凶犯也只是做做样子,捉到了又能怎样?杨昭这等小小官吏,哪里敢真动他们,也就是当一般劫匪惩罚了事。
杨昭等一直跟到太常寺公舍门前才停下脚步。莲静随口说道:“有劳杨御史一路照顾,日后再表谢意。”说完举步就要进门。
杨昭在他身后叮嘱道:“匪徒猖獗,吉少卿可要小心,夜里别擅自出门啊。”
莲静边走边说:“谢御史提点,我自然有数,难道还会半夜里跑大街上去,等着恶徒来袭击我不成。”
杨昭看着他身影消失在门内,站在原地不走,若有所思。身边士兵问道:“杨御史,可要打道回府?索性让卑职等也护送您回去罢。”
“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呢。”杨昭摆摆手,转身往另一条路上走去,“先去节度使驿馆。”
士兵不解,这么晚了,去节度使驿馆做什么。人家位居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又新拜御史大夫,手下强兵能将无数,哪用得着他们保护?但杨昭这么吩咐,他们也只好遵命跟着,往安禄山下榻的驿馆而去。
到驿馆门前时,恰好碰见安禄山刚从皇宫回来,满面红光,喜不自禁,想来是又在皇帝面前讨了宠。安禄山见了杨昭,笑呵呵地过来打招呼,还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舅舅是带兵巡值么?真是操劳辛苦。不如到馆内坐一坐,喝上一杯热茶暖暖身子,让甥儿也尽一尽心意呀。”
杨昭这个远房堂舅,虽然和贵妃亲缘较远,但取悦皇帝的手段比杨铦杨锜都要高竿,只一年多便升到御史台侍御史之位,日后必前途无量。安禄山刚任御史大夫一职,但他不能长留京师,多多笼络御史台的官员自然有好处。所以尽管杨昭小他十多岁,还客客气气地叫他一声“舅舅”。贵妃比杨昭还小三岁,安禄山尚能认她为母,叫杨昭一声舅舅,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为难事。
杨昭道:“下官早不任武职了,只不过正好遇见这几位金吾卫的旧日兄弟,执意要送下官回府。最近京师有盗贼出没,大夫远道来京,可不能受了惊扰,不如让他们留下为大夫守门,保护大夫安全。”说罢就要把带来的十来个人安插到驿馆守卫中去。
“不用了,我们这里有的是武艺高强的勇士,不需要别人插手。”一个不甚友善的雄浑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安禄山的次子安庆绪出来迎接父亲,他也生得一副胡人的魁梧体魄,不像他父亲那般痴肥,十分壮实,相貌也甚英伟,只是不够圆融,看上去不好亲近。
这安庆绪的武艺只怕不弱。杨昭暗暗估量,跺了跺脚搓一搓手,对安禄山道:“天气还怪冷的,大夫还是快些进屋罢,以免受寒。”
安禄山朗声笑道:“这点寒冷与北狄严冬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倒是舅舅你来自蜀地,必不适严寒,快快进来烤火取暖。”
杨昭也笑道:“下官的确是受不住冻,那我就不客气啦。”与安禄山一同走进驿馆。安庆绪不敢拂逆父亲,只得让杨昭进门。
走到院中,忽然见屋顶上有什么东西的影子一闪,安庆绪喝道:“什么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