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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生心里还是乐意在村里生活,村里有他的好友,有爹娘,有自个的家,每日田间干活儿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严寒酷暑的,他总是全家第一个起床,从来没将种地当做一种负担,这样的日子让他日日过的充实快乐,县里他也不是没去过,繁华是繁华,大哥和妹子也在,可总觉着少了些归属感,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园。
可又怕瞧见妹子失望的神情,便笑着摸摸脖子,“开春地里好一阵忙活哩,农忙过了去一阵子也行……”
宝珠笑嘻嘻道,“今年要开点心铺子,伙计都招好了咧,只是招娣姐姐不是那主事的性子,二哥稳当,去当主事好不好?”
王氏也笑着瞧润生,“招娣娃儿干活能成,掌事差了些。她心思太单纯,又是个跳脱好动的,到时少不得再派上个人的。”
“这……”润生脸上有些为难,“我不识字,怕帮不上妹子啥忙。”
王氏早知道他不乐意,便笑:“润生媳妇过了门,若有那心思,去县里帮她妹子也成,都是自家人的,省心多了。再不成,便去雇个老实可靠些的。”
润生愧疚地瞧一眼宝珠,“哥闲了一定多去县里瞧你。”
陈铁贵气不打一处来,俩腿从炕上伸下来,斜他一眼,端端坐直了训斥他,“没出息的东西!这样好的机会,别个削尖脑袋要上县里去,你大头兄弟,小小年纪离了爹娘,人家如今可不学成了木工?拿的钱儿不比你种地多?!男娃子家,成日惦记着家,连点出去闯荡的胆量都没有?一天净想着屋里种地,还不如你妹子咧!”
润生咧着嘴儿摸头,“爹,你就别训我了,妹子那些生意我做不来……”
宝珠也朝他吐舌头,“二哥不愿意,新嫂子进了门我去找新嫂子说去!”
润生脸儿一红,无奈地叹上一声,眼巴巴去瞧润泽。
润泽便笑,“明年个新屋打点妥帖了便接爹娘跟秀娟妹子去住,一大家子走了个精光,你一个人在屋里有什么意思?”
润生惊呼一声,立即瞧向王氏,“不是吧?爹娘要去县里?”
去不去县里这事儿王氏这会儿且还没个主意哩,便笑:“娃儿还小着,且由着他先在屋种几年地再说,你跟宝珠两个日子过的稳妥,将来他想去县里还不是一句话儿的事?”
宝珠凑到王氏耳朵跟前儿,悄悄说:“娘不去大哥屋,去我屋住!再不,让大哥也来我屋住,我的宅子一定比大哥的宽敞!”
王氏欣慰地瞧着闺女,摸摸她脑门,“将来爹娘年纪大了,宝珠娃儿不嫌弃爹娘的话,娘便跟宝珠过活去!”
玲珑扑哧笑出声来,“宝珠跟娘感情真好。”
陈铁贵笑着摇头,“你娘成日就宠着惯着你妹子,将她惯的,现在屋里谁也管不了她!”
到了年初一,一家子照例上陈家老院去一回,今年提的礼重,一家子又去了个全,陈刘氏脸色倒还好,只王氏跟她心结极深,早些年陈刘氏骂她那些话儿早将婆媳感情伤了个透,心头的疙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冰雪消融的。
遇上大过节的,若真不去,村里可不又多了桩闲话儿?谁脸上也不好看,再者,公公为人也算叫她敬服,前头虽在陈刘氏跟翠芬的挑拨下跟屋里置过一回气,可后来事儿挑明了他也训斥了翠芬一回,加之年纪又大了,年轻时再刚强,老来也只是个时常惦记着孙儿的孤独老人,王氏这才甘愿提些重礼亲自去一回,捱到傍晚便早早告辞了。
王氏打算着明个初二回娘家多住些时候,便跟丈夫商议着今个初一,便去魏家叫人来一块过个节,两家总也不是外人了,他们爷俩也孤单着,初一叫上他们聚一聚正好。
因此刚回屋便叫润生杀两只鸡,陈铁贵去魏家喊魏元跟思沛来,自个叫上小闺女进灶房备菜。这个时节冷,大家伙也不外头转悠,余下一屋人都进了堂屋暖和着。
去时魏元正在屋里就着一碟儿花生米喝着酒,见了陈铁贵便诉苦着,说是过年屋里冷清,喝个酒身旁也没个作陪的,两个男人家在屋也不去拉家常,气氛就显得冷冰冰。
陈铁贵正要叫他去自个屋吃酒,魏元自然乐意,两家关系向来好,这会儿也不客气,撩袍起身便跟他出门去,陈家人多热闹,今个宝珠又在屋,还有口福吃些儿媳妇做的好菜。
一进门,王氏便笑着招呼他堂屋去坐,大过年的材料备的齐,好些个油炸品还是现成的,比平日备一桌速度还麻利,他们刚叙半会儿话,宝珠便一个盘儿接一个盘的上起凉菜来,老友新年相聚,陈铁贵比昨个守夜还精神些,酒过三巡便起了话头,一会儿说起思沛,一会儿又聊着王氏在屋惯着宝珠,叫他们爷俩今后多包涵着。
王氏也不跟他置气,大过年的,由着他喝高兴,怎么说都不计较。跟魏哥这些年的相处了,对彼此极了解,知道魏元性子宽厚,不会将陈铁贵那些个酒话儿放在心头上。思沛娃儿更不必多说,酒桌上的一言一行都让她宽心,一边儿为两人斟着酒,间或还替宝珠说着好话儿,像是见不得自个丈夫数落宝珠。
魏元今个也像打开了话匣子,酒过三巡便拉着陈铁贵说:“我这些年不容易啊,独自抚养着思沛这孩子,哼哼,好容易拉扯着思沛长大成人,你猜前些个怎的?”
陈铁贵端起酒杯跟他一碰,利落喝下,“前些个出了啥事儿?”
魏元摇头叹道:“他亲爹寻上了门。”
陈铁贵哈哈笑着去拍打他肩头,“亲家公,老大哥喂,你喝糊涂了哟?他还哪门子亲爹,你不就是么!”
魏元摇着头,也不管魏思沛递来的眼神,借着酒意驳他,“你什么记性?十好几年前不就跟你和妹子说过一回?”
陈铁贵愣了一下,使劲摇摇脑袋,半晌回不过神来,王氏对这事儿上心着,在旁听见话题挑开了,便笑问:“魏大哥说说,思沛亲爹生了哪门子的事儿?”
宝珠瞧见魏思沛一张脸儿发青,当下便笑着去拽他,“思沛哥,魏伯今下午喝了酒,方才又猛喝,估计这会儿已是喝多了,我娘也是关心你……他们聊他们的,咱们上我屋下五子棋去!”
他点头应下,叹一口气站起了身,回头叮嘱魏元和陈铁贵少喝些便由宝珠拉着出了门,刚出了门,他便猛地顿住脚步,“我爹方才说,他不是我亲爹,你不吃惊么?”
宝珠笑笑,“小时候就知道了,那一回约摸是村外有人来寻你,我娘与魏伯说了,魏伯大略跟爹娘提了提,只没说的详细!我爹跟我娘这些年也没去打问哩!”
他低低嗯一声儿,忽然抬手摸了摸脸,那痕迹已经很淡,可每次触摸时,心头依旧有着淡淡的痛,“你知道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么?”
宝珠知道他这会儿约摸想对自个说说过往,便笑,“咱们屋里去,院子里冷,我接些热茶去,咱们一边儿喝茶一边儿听你说!”
第173章 身世之谜
宝珠端一个火盆上了台阶儿,半个身子一拱门,反身将门帘拉扯密实,这才进屋将门关严实,屋里稍稍有些冷,忍不住搓个手,瞧见魏思沛已经掌了蜡,正坐在椅子上深思。宝珠笑笑,跟他处的熟了,此时孤男寡女同处一屋倒也不觉着别扭。
话虽如此,可成亲之前始终有些不妥,可今个事发突然,他方才是极为排斥魏伯要说的话题的,可见心结之深。宝珠只觉得自己作为他的未婚妻,在那样的时候拉他出来,并不指望他能说出全部的真相,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虽说不上多好的口才,可若能凭借着两世累积来的经验去宽解宽解他,总比他为着那样的身世,积压在心中,独自闷闷不乐的好。因此方才也顾不上那样多,加之两人已订了亲,这会儿独处起来倒也算融洽自然。
“思沛哥,你今儿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想说的我也不勉强,有什么不高兴的全说出来,心头就能好受许多。”说出那番话儿,挨着他坐下,将热茶自几子上朝他推了推,朝他眨个眼儿,“我都替你保密着!”
魏思沛默不作声,半晌才笑着刮刮她鼻子,“小宝珠真的长大了。”
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宝珠也笑着感叹出声,“可不是,小时候总是你来宽慰我,今个也该我来宽抚你,常常瞧着你笑,就是见不得你不高兴的样子!”
魏思沛默默盯着她半晌,忽地伸手摸上了脸颊,“小时记事早,这道疤是我娘留下的。”
饶是宝珠做足了心理准备,譬如说疤是被仇家砍的,甚至连府上各房争风吃醋抢夺继承人这样的桥段都想了出来,乍一听是他娘,竟也呆了一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好。
魏思沛认认真真去瞧她面色,顿了好大一会儿,“宝珠害怕了吗?”
宝珠耸耸肩,“倒没什么可怕的,只有些不可思议罢了。”心中一动,转而抬眼看他,“是你娘失了手么?你就是因着这事儿心头有疙瘩么?”
“娘生病了,我并不怨她。”他轻摇摇头,“我那时还小,只知道疼,也曾怕过娘好一阵子,再大些才懂得娘的苦。”
宝珠想起初见魏思沛时那个乖巧听话的小男孩模样,心中一时不忿,撅起嘴儿问:“什么病那样残忍,竟要去伤了你么?”话毕,忽地想到了什么,猛一捂嘴儿,歉意地瞧他,“思沛哥,我是不是说错了话儿?”
魏思沛笑着拍拍她肩头,“不碍的,这样的事儿原本就不寻常,一般人又怎么会理解。”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柔和,语气却极为失落,“我娘本是富家小姐,我爹只是个穷书生……”
宝珠听着他娓娓道来,语句分明,条理甚是清晰,渐渐理清他的身世过往,细细聆听着,脑中也渐渐呈现出一个个画面来。
富家小姐邂逅了穷酸书生,却遭到势力的家主极力反对,执意将她许配给城里的官家之子,那女子硬气,为了心爱之人只身逃了出来,并与书生私定了终身。
自此,与家中彻底断绝了往来。这桩亲没有受到任何亲人的祝福,更没有明媒正娶,书生自小失了爹娘,乡下日子过的很是清苦,成亲那日也只得了些乡邻的祝福,日子虽穷苦,两人却也甘之如饴,丈夫每日读书种菜,妻子绣活儿做饭,平淡中透着些温馨,书生天资聪颖,又极为努力,成亲没多久便考上了秀才。
女子贤惠,书生满腹经纶,本是桩再美满不过的亲,那书生去省城书院后,信誓旦旦承诺着必定要让妻子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妻子日夜做着绣活,只为在丈夫下一次回来时,好能多拿些银钱给他。
然而,丈夫起初只要沐休便回屋探望,日子久了,他学业越发精进,考中举人后,回来的倒不似从前勤,渐渐的,一年半载才回来见一次妻子。那一年秋日,望眼欲穿的妻子终是盼回了他,知道他在省城做了官,妻子十分宽慰,只原先的恩爱早已不复存,书生瞧妻子时,脸上只有陌生与愧疚,书生带回来许多银子,第二日便不告而别。
许是他忙吧,妻子不疑有他,照旧心心念念期盼着,若他打理好了,必定会来接自己去省城,他说过的,要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在当年冬日,她发觉自己怀了身孕,喜的她当即便写了信,四处托人送去了省城,可左盼右盼,却再没盼来他一丝音信,再后来,他索性不再回来,最后一封书信,那是一封休书。
那时思沛尚不足周岁,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丈夫那样的绝情,海誓山盟的情分,怎么会说变就变?一次又一次咬牙背着幼儿上省城去寻他,最终那个事实像晴天霹